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671节
萧文寿的声音哽咽而无力:“兴弟,你,你莫要乱想,这是不可能的,你爹他,他绝不会跟你娘…………”
刘兴弟惨然一笑,一滴珠泪从眼角滑落:“奶奶,不用这样自欺欺人了,你问问爹,他自己会承认这点吗?”
刘裕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这点,我能保证的,只有我会遵守我跟慕容备德的约定,只要南燕不来犯我大晋,害我百姓,我就不会主动攻击南燕。但若是慕容超不知好歹,主动来犯,那我跟南燕,终有一战!”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萧文寿:“娘,这是军国大事,国家大义,要放在孩儿的家庭之上,还请恕孩儿不孝。我承认,现在阿兰去南燕,就是想劝阻慕容超,不要自己作死,但她毕竟一介女流,未必能真的阻止,一旦两国刀兵相见,我跟她,也许在战场上一决生死,才是我们的宿命,娘,孩儿爱阿兰,会不惜性命地保全她,而孩儿能跟你承诺的,也只有这点。”
萧文寿幽幽地叹了口气:“兴弟说得不错,你确实是只要国家,不要小家,包括我们,也要成为你推行国策时的示范。为了要乡亲们都肯主动送子侄去读书习字,你就要把兴弟接回来,为了动员大家都到建康城中居住,你也要我离开这里,搬到建康,大郎,娘知道,你是为了富国强兵,是为了大业,所以,不管你要做什么,娘都会支持,只是,娘最后还是想说一句,亲人永远是你在这个世上割舍不下的,血浓于水,能在不违国家大义的情况下,适当地照顾一下家人,娘也就这点要求了。”
刘裕咬了咬牙,行了个礼:“娘的教诲,孩儿谨记!”
萧文寿直起了身,向着里屋走去:“娘这就去收拾一下搬家的东西,三天之内就去建康,明天娘要去看看你爹,这一去,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回来看他,你和兴弟好久没见,好好聊聊吧。”
刘裕一直行礼到萧文寿离开,直到里屋的门上,他才回头看着刘兴弟:“逵之没跟你一起来?”
刘兴弟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先回来的,他现在也帮着公公处理公务,很少回家。”
刘裕径直向外走去:“随爹出去走走,散散心,说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到了河边,那个废弃的谷仓,刘裕这一路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跟身后的女儿说一句话,当二人先后走进了谷仓的大门,这里已经既没有谷子,也不见原来曾经藏过的兵器,刘裕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咱们真正地分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对吧,阿兰。”
他转过了身,看着身后的人,慕容兰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那绝色的容颜,被透过谷仓的漏顶,洒在她脸上的月光,照得分外洁白,她水汪汪的眼中,充满了哀怨与忧伤:“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狼哥哥,你可知道,这回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刘裕点了点头:“是为了来刺杀我,就象当年你接受你大哥慕容垂的命令,来取我性命一样,对吗?”
第2569章 久别重逢胜新婚
慕容兰突然纵身一扑,直钻进了刘裕的怀中,玉臂似环,紧紧地勒住了刘裕的虎腰,而素手作扣,在他的熊背之上紧紧地锁住,富有弹性的胸膛之上,可以传来她那剧烈的心跳,她的螓首紧紧地埋在刘裕的怀中,曼妙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怨:“冤家,我恨我,我恨我,我恨我为什么就这样不可救药地爱你,想你,明明知道你我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为什么,为什么就下不了手?!”
刘裕怜惜地吻着她的秀发与额头,柔声道:“只要把你袖子里的匕首抽出来,用力一刺,我们的恩怨情仇,就彻底结束了,你消灭了你们慕容氏的最大仇患,而我,也不用再纠结于对你的国仇家爱,好吗?”
慕容兰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抄在了她的手中,抵在刘裕的背上,她的声音也在发抖:“你明知我要刺你,为何不杀我?”
刘裕微微一笑:“我以前就说过,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哪怕你想要我的命,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的,永远。”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慕容兰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吻上了刘裕那火热的唇,两条身影,滚落尘土,而慕容兰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呼吸:“永远,永远不要放开我…………”
尘埃落定,月光如山,照在两人赤裸的身影之上,慕容兰的秀发披散,玉面贴在刘裕的胸口,素手轻轻地划过他身上的几道伤痕,轻轻地呢喃道:“这几处伤,可真够凶险的,狼哥哥,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冒险了。”
刘裕轻声道:“你虽然身上没有添新的伤痕,但我知道,你经历的凶险,十倍于我。起码现在的我,掌天下大权,再也不用自己以身犯险了,而你,却无时不刻地活在恐惧与折磨之中,对不起,我的爱妻,是我让你受苦了。”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汉胡终不两立,两国总有一战,我没有办法劝我的侄儿举国归附,大概也没有办法阻止他来抢劫大晋,所以,我只能想到来刺你,也许,只有你死了,大晋换回司马氏这些混吃等死,热衷内斗的人,才能解我南燕的威胁。”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大晋真的无人,或者再一次陷入内战和分裂之中,只怕你的好侄儿也会趁火打劫,让两国生灵涂炭了,你刚才自己也说,就算有我在,就算我没打他,他也会主动来攻我,这是你们鲜卑人的本性使然,你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明白,这点你无法阻止,不可改变!”
慕容兰沉默良久,才咬了咬牙:“也许,你是对的,只有让汉人来管束我的族人,让他们象汉人一样耕田种地,奉公守法,才能把骨子里那些不事生产,只想抢劫的恶德给去掉。不过,那样的话,我们的族人还是慕容氏鲜卑吗?”
刘裕坐起了身子,看着一边慕容兰的脸,正色道:“我们汉人先祖,也是跟你们鲜卑人一样,居无定所,游牧而生,你也知道,这种日子是靠天吃饭,全无稳定可言,一旦天降灾祸,牧草枯竭,或者是水源不济,那就可能是灭族之祸。为了抢夺水草,牧场,就会跟别的部落不停地冲击,战争,永远是野蛮残杀,血仇世结,你们慕容氏的发家史,就是伴随着无数的眼泪和鲜血,谁也不可能永远强大,总有衰落的时候,而不施仁义,没有规矩,就是部落和家族内部,也是以力为王,手足相残,现在你们慕容氏从辽东到中原,再到齐鲁,一百多年下来了,弄得是国破族灭,苟延残喘,不就证明了这套不好使,起码是在中原不好使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可是要我们自由自在的天之骄子,受人管束,为人所驱使,也是我们不愿意的。你们以前在京口的时候,也是不遵王命,你一个小小的里正,可以反抗一州刺史,而当时你吸引我的也正是这点,这你怎么不说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的自由和你们的不同,我的自由,不受人欺负,是以不伤害别人为前提,或者说,我不主动伤害别人。之前的刺史,奉行国法,遵守京口法则,遵循从开国皇帝开始就跟我们的约定,我自然按他的指令行事,但要是换了刁逵,一来就自己先违法令,鱼肉百姓,那我要遵他的恶法吗?打他才是公平正义!”
慕容兰微微一笑:“可是这一次我一路而来,发现江北那里对你的意见不少啊,有些人的眼里,你也跟刁逵没两样了,骗他们移民江北,然后准备征丁收粮,整军备战,想用战争来让你继续高升,一个两个这样说我也许不信,但有这么多人说你,难道你不应该反思一下吗?刘大将军?”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想说,开动战端,制造流血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好侄子?”
慕容兰坐起了身,开始穿起衣服:“我不知道,现在你们还没有正式毁约开战,但你敢说,你这样加强军备,不是为了打仗?等你兵精粮足的时候,只怕就算你不想打,你的兄弟们也想要开战立功了吧。”
刘裕摇了摇头:“我想我有能力管住我的部下,我前面就说过,我会遵守和约,南燕或者是北魏不来打我,我是不会起大兵报复的。你也看到,这么多江南移民整体移屯江北,对安全是非常害怕和担心的,加上有人故意散布恐慌,制造我和百姓的对立,所以,我必须要足够的军队来保护他们的安全,现在我派到江北的军队并不多,不足以全面对你们开战,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我真的想要消灭南燕,那起码要组织十万大军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我的夫君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看兵力多少,只看时机合适,一千多人你就敢反抗拥兵数十万的桓楚帝国,一万兵马你就敢让刘毅何无忌带着扫平荆州,就算你只带三千兵马来伐我南燕,我也不会奇怪的。”
第2570章 后燕灭国北燕立
刘裕坐起了身,看着慕容兰,正色道:“阿兰,我起兵反桓是为了解天下百姓倒悬之苦,也是为我们北府军受到屠戮的同袍们报仇雪恨,说得自私一点,也是为了自保,因为桓玄必不容我们,可是对南燕,我并没有这样非打不可的理由。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或者是功业而挑起战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这点也不了解吗?”
慕容兰幽幽地叹道:“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就是把汉胡不两立,誓要收回北方失地挂在嘴上,当年你不过一个京口村夫尚且如此,现在你手握大权,成为整个晋国的主宰,可以调动几万大军,几十万民夫来实现你的梦想,一纸休战和约,不可能让你真正放弃出兵的打算,狼哥哥,何必这样自欺欺人?”
刘裕正色道:“我年少时想要北伐诸胡,收复失地,只是因为我相信在北方胡人的统治之下,汉人生不如死,需要我们去解救,自幼以来,不停地目睹一批批流民南下,听他们说在北方的悲惨经历,更是强化了我的这种意识,但现在,至少以前几年的南燕,汉人并非活不下去,反倒是大晋内战时,逃往北方的百姓也为数不少,儿时的口号和梦想,已经不再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毕竟,我要对大晋的子民负责,如果让他们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陷入战乱,遭遇痛苦,那我跟桓玄,又有何区别?”
慕容兰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你真的可以不主动起兵开战?”
刘裕叹了口气:“江北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民众并不愿意有战事发生,作为百姓,能安居乐业,太太平平的,就是最大的幸福,我不可能强行地逆民意而行事。桓玄之所以会失败,就在于他违背天下人心,虽然他没有北伐开战,但是他横征暴敛,满足他和他周围那些蛀虫的一已私欲,这才会天怒人怨。而我,现在打了这么多年仗,人心思安,要是一意孤行地挑起战争,也只会跟桓玄一样的结果。”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看着慕容兰:“其实南燕也是一样,这些年区区一州之地,却是长年维持几十万大军的规模,慕容超上任以来,又是营造宫室,又是修筑城池,使用民力无度,也为了巩固权力,诛灭异已,几次兴兵讨伐各地藩王大将,这中间,你也出力不少吧。”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慕容法,段宏这些人,手握重兵,又对阿超不服,不先行消灭,以后早晚会有大乱,之前大燕的灭亡,不就是对慕容麟这样的人一直纵容而导致的吗?我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阿超虽然不如小哥他们远矣,但毕竟,毕竟是小哥亲自确立的太子,我作为姑姑,有责任也有义务扶他坐稳皇位,不然,南燕会再一次地内乱!”
刘裕叹了口气:“现在名义上的后燕也已经亡了,成了北燕。慕容盛当年虽然平定了兰汗之乱,恢复了后燕,但是他很快在宫廷内乱中被人暗杀,然后燕人又立你大哥慕容垂的幼弟慕容熙为帝,这个慕容熙,又继承了慕容宝的昏庸与放荡淫邪,不顾国事,成天和前秦宗室苻谟的两个爱女在一起私混,甚至,还在大苻氏死后下葬之时,当着全城军民的面,跳进棺材里再次跟尸体野合,这种违背人伦之举,实在是震惊天下!”
慕容兰的脸微微一红,叹道:“阿熙确实太过荒唐,淫乱无度不说,还在境内横征暴敛,他不去卧薪尝胆,整兵报仇,攻打仇国北魏,却是去一次次地攻打邻国高句丽,又因为指挥无方,屡次战败,弄得国内民怨沸腾,最后,慕容宝的养子慕容云,起兵反叛,杀了阿熙,一并诛灭了我慕容氏所有的宗室后代,可叹我们慕容家横行天下几百年,到最后,反而在辽东的老农那里,被人灭国,而灭我慕容氏的,却是收留的高丽养子慕容云!”
刘裕点了点头:“你这样地扶助南燕,恐怕也是因为后燕给灭,慕容云改回高姓,然后这个高云又给冯氏一族的冯跋兄弟所杀,原来的后燕,至此也彻底改名北燕,成了冯氏之国,而这南燕,则是仅存的慕容氏国家了,你为了保这南燕不灭,不惜来刺我,我也可以理解。”
慕容兰看着刘裕,轻声道:“有时候我在做梦,梦见我们又回到了草原,你不再是手握大军的大将军,我也不再是什么燕国公主,我们可以放下一切,改名换姓,就这样快乐地过下去,但是梦一醒,永远是奢望!”
刘裕正色道:“阿兰,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必一定要做敌人,现在后燕已灭,辽东永失,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草原了,慕容氏,乃至你们所有鲜卑部落的前途,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永居中原汉地,成为汉人一样的农夫,编户齐民。慕容超显然没有这个才能,而且他现在还认不清楚形势,野心勃勃,只怕再过几年,不是我要打他,而是他想要来找我。这回我把诸葛长民和三支北府军派往淮北,就是让他断了这种来抢劫的念头,一旦他先动手,那大晋上下必然群情激愤,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不想打,就能阻止得了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阿超是皇帝,他跟我的关系,现在远远没有跟公孙五楼的亲近,你说得不错,我也相信有一天,他会主动出击,所以,我管不了他,只有来刺你,不管大晋会不会报复,如果,如果你这个天下名将不在,也许南燕,还可以活下来。”
刘裕摇了摇头:“阿兰啊阿兰,你怎么这样幼稚?就算我不在了,大晋还有希乐,还有无忌,还有阿寿,还有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北府军将士,难道他们就不能灭了慕容超?你想刺我,只是徒劳地想要尽作为慕容氏子孙的最后一点义务,以此求得内心的平安吧。”
第2571章 终作别离百结衣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刘裕拾起了慕容兰的手,正色道:“有,你如果拿出刺我的决心,去劝谏慕容超吧,让他为了慕容家,为了几十万鲜卑百姓的性命,自去王号,归队大晋,我一定保他荣华富贵,王爵世袭,如果他不肯,那你最好取而代之。我会尽我的一切,来帮你的!”
慕容兰看着刘裕,一动不动,久久,才摇了摇头:“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利用我,去灭了阿超,控制南燕,然后举国向你投降,这样不战而屈人之兵,灭人之国,是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不叫利用,而是给你,给慕容氏一个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难道你现在还在做梦,能象四十年前慕容氏入中原一样,独霸天下,建立王朝吗?时代已经变了,连你们的龙兴之地的辽东老家都已经永远失去,现在缩在这齐鲁一州之地,北有强魏,南有大晋,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慕容德在时,尚能勉强自保,以慕容超的本事,灭亡是早晚的事,你帮得了他一时,还能帮一世吗?再说,他会愿意接受你的劝谏和帮忙吗?”
慕容兰长叹一声,扭过了头:“我知道,从你的角度,这是能给我们的最好条件了,但是慕容氏称过帝,以慕容家子孙的高傲心性,是不可能再接受居于人下了,尤其是现在有一州之地,有几十万军队,要无条件地归附,降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哥和小哥在临死前,把慕容氏的江山和他们的儿子托附给了我,要我尽力扶助,我又怎么能夺人基业,转手送给夫家呢?就算是你们汉人的伦理道德,也不能允许吧。世人会怎么样看我,怎么样看你?”
刘裕无话可说,只能轻轻地叹道:“那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尽我们的人事,最后听天命而已。只是我这辈子也不想在战场上看到你,兴弟更不想。阿兰,回来吧,你对慕容氏,对燕国的职责已尽,我需要你现在回来做我的妻子,做兴弟的娘,这个要求,你可以接受吗?”
慕容兰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不,我已经,我已经没有脸再去见兴弟了,作为娘,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狠心地离开,只怕她现在,也是对我满腔地怨恨吧。我错过了她的成长,错过了她的出嫁,我不配,不配当她的娘。”
刘裕默然半晌,才说道:“还来得及,你现在如果肯回来,能慢慢地改变跟她的关系,我让我娘住进建康城里我的宅第,让兴弟和逵之回来京口老宅,你如果在,就是最好不过,可以跟他们一起留下。”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了,狼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以后对立,但没有办法,这是我们的宿命,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结局,我的身上,终归流着慕容氏的血,在这个时候,就算明知会国破族亡,也要最后跟我的族人们在一起。狼哥哥,换了你,如果面临同样的局面,也会以性命捍卫最后的社稷,虽死无憾吧。”
刘裕长叹一声,眼中泪光闪闪:“是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爱国,爱族,又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慕容兰站起了身,背对着刘裕:“为了大业,我们只有牺牲爱情,不止是你我,王妙音也是。狼哥哥,听我一句话,忘了我们,好好地去找别的女人,现在的你,需要的是娶妻生子,需要的是有人能继承你的大业,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你的雄心壮志,让你那让天下人人平等,百姓安居的美好理想有人继承。不然的话,在你之后,天下会重新分裂,战乱,而你这辈子所有的奋斗,都会归于尘土。”
刘裕大声道:“不,阿兰,不要走,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要你留下,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慕容兰惨然一笑,仍然背着身:“好,那你现在放下一切,跟我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你肯吗?你要我放弃我的家国,那你也同样放弃,可以吗?”
刘裕的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顿时就定住了,他无数次地想要伸出手,去拥抱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心中的一个声音却是反复地在大叫道:“刘裕,你不可以走,你有责任,你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就是要负起扭转乾坤,拯救汉人的责任,你不能儿女情长,你不能逃避!”
刘裕的手,向前伸着,离着慕容兰的秀发和后背,不到半尺,他的手指,在剧烈地抖动着,扭曲着,反映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纠结,几次放下,又几次抬起,却是终究,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慕容兰的声音缥缈而来:“这一切,都是命,狼哥哥,你就算现在冲上来跟我走,你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的,不会快乐的,那样的你,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要怪,只怪老天,为什么要你是汉家英雄,而我是大燕公主。也许有一天,你我终将可以真正地结合,用我们的婚礼,成为汉人和鲜卑人真正可以消除差异,和平相处的证明,狼哥哥,你说过,总有一天,会给我一个全天下都会注视的婚礼,而我也希望,我的爱人,会是盖世英雄,会带着千军万马来娶我,我会一直等着这一天,等下去!”
她说着,身形一动,冲天而起,直上大梁,刘裕的泪水,已经在脸上成行,夜风之中,一物从天而降,刘裕伸手一抓,却是一件百结短衫,他的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起来,因为,他认出,这是自己当年穿过的贴身短衣,由成百上千块碎布所结,甚至还有几十块碎羊皮,每一针一线,都是慕容兰亲手所缝,本不擅长女红的她,为结这件百布衣,不知在纤指之上,留下多少针眼,洒下多少鲜血!而这,就是他们爱的证明。
慕容兰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狼哥哥,把这件衣服传给兴弟,告诉她,这是娘给她爹缝的传世之衣,象征了你我的爱情和创业之艰,刘家子孙,当谨之记之前人之艰!”
第2572章 艰苦奋斗代代传
三天之后,京口,刘家村,刘裕故宅。
刘兴弟坐在曾经萧文寿坐过的那个堂屋正位上,神色平静,屋内只有她和刘裕二人,看着四周那些简隔的农具,以及萧文寿屋内的那部旧纺车,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到老宅这里,感觉就象和从前一样,爹,女儿回家了。”
刘裕微微一笑:“你这次肯回来,爹非常感谢,要你从锦衣玉食的徐家搬回老家,以支持爹爹这个开设庠序的政策,你又帮了爹的忙。”
刘兴弟摇了摇头:“徐家也不算什么锦衣玉食,无论是公公还是夫君,还是保持着当年在京口老家时的作风,跟那些纸醉金迷的世家高门,还是有区别的。老实说,那些个公子贵妇们的交游之会,我去了两次,就不想再去了,还是这里好,女儿自幼在这里长大,骨子里,还是京口人。徐家也是。”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京口和建康相隔几百里,我们和世家之间的距离,可能比这个更远,以前是世家高门压在我们这些乡下人的头上,发号施令,而这次建义之后,终于由我们掌握了政权,可以扬眉吐气了。但是你也知道,爹的大业,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只要爹掌权一天,就不想让天下百姓受人欺负,不想让汉人同胞受异族的驱使,这个初心,到现在也没有变。”
刘兴弟微微一笑:“爹自幼就是女儿最崇拜的英雄,虽然作为女儿,我比起别人的天伦之乐,要少了很多,但是作为刘裕的女儿,是我的福气,如果有能帮到爹的地方,女儿义不容辞。您要让女儿再上一次学,重读一次书,女儿求之不得!”
刘裕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情况棘手,爹也不想这样的,你已经嫁为人妇,再回老家,恐怕会有人非议,如果逵之跟你一起过来会好些,只是现在的他,也是忙于公务,江北那里移民屯粮之事,他很辛苦,也请你要多体谅一下。”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了刘兴弟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你现在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也不太适合多走多动,这庠序之事,只是我要带头让家人入学,这样才好发动所有老兄弟们跟随,想必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没有文化,连字也不识,是无法掌握政权的,军功打仗只能马上得天下,但治天下,才是长远的事,如果我们不学习,没文化,最后就会给家学传承的世家子弟们再次夺回权力,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你想回京口散散心呆几天的事了,而是人家要赶我们回老家!”
刘兴弟正色道:“爹的教诲,女儿不忘,爹以前难得在家的时候,夜深人静时也是要看书学习,那个时候,女儿就知道这文化的重要了,女儿小时候没有机会上学,现在所识的字,一半是娘所教,一半是逵之所教,有这个机会,能重新上一次学,是女儿的福气。”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你毕竟现在有孕在身,不便久动,这次开庠序时,你开始时去几次就行,后面还是要养胎为主,爹会安排好车马送你去城中上学。”
刘兴弟笑着摆了摆手:“前面爹还说要我们保持京口的朴素本色呢,这会儿就为女儿搞特殊了啊。咱们京口这里,妇人即使是身怀六甲,也要到七,八个月的身孕时才不下地呢,之前还是要照常耕作纺织,这才是我们京口的传统,奶奶当年怀着二叔和三叔时,不也是劳作到八个月才保胎的嘛。”
刘裕叹了口气:“以前是太穷,没办法的事,而且我始终很担心,你的亲奶奶她就是…………”
刘兴弟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些都是命,躲不过的。就象爹爹,现在贵为大晋头号大臣,如果还有大的战事,你能躲在后面不上吗?我回京口,就是要跟其他的京口人一样,同吃同住同劳作,要不然,我还回来做什么?如果女儿能走得动路,女儿就会自己去上学,再说了,这刘家村和隔壁的两个乡,有二十七户有资格上学,大家一起平时结伴而去,路上也是有照应的啊。”
刘裕咬了咬牙:“真不愧是你娘生的,她的所有性格,你这里都继承了下来。兴弟,前几天,你娘回来了一趟。”
刘兴弟的嘴角抽了抽,转过了脸,幽幽地说道:“她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刘裕正色道:“她现在的处境,你也知道,她怕看到了你,就再也不想回去了,爹没有办法留下她,对不起。”
刘兴弟喃喃道:“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刘裕从怀里摸出了那件百结衫,放在了桌上,正色道:“这件衣服,每一块布,每一道针线,都是你娘亲力而为,爹以前一直把这衣服贴身穿着,每当穿在身上,就能想到跟你娘的朝朝暮暮,她走的时候,把这衣服带走,说是睹物思人,留下对我的纪念。兴弟,你娘说了,这件衣服,以后就传给你,如果刘,徐两家有子孙不肖者,就示之,让他们不忘前人之艰辛奋斗。”
刘兴弟的眼中,早已经是泪光闪闪,她双手接过了这件百纳衫,泪如如雨下,声音都在发抖:“娘这是,娘这是要我看这衣服,想着她,想着爹啊。”
刘裕闭上了眼睛,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泪水,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会尽一切努力,早点让你娘回来,兴弟,你放心,你娘是我这世上最爱的女子,我会倾我所有保护她的。”
他说着,长身而起,向外走去,身后响起刘兴弟的声音:“爹,求你在攻打南燕之前,接回娘,女儿,女儿不愿意你们在战场上反目为敌!”
刘裕咬了咬牙,继续大步而前:“尽人事,听天命。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辰时,北府军营,我要向所有京口老兄弟训话,到时候,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