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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653节

  刘裕叹了口气:“五天前刚军训时来了一千多人,现在跑得不到四百,即使是留下的人里,也有不少比个娘们还要娇气,练上小半个时辰就叫苦不迭,一说休息就要找荫凉的地方,七八个仆役上来又是扇风又是送西瓜的,真要打起仗来,哪来这种好事。”
  刘穆之笑道:“能让娇气惯了的这些个公子哥儿们肯为了立功来军训吃苦,已经不错了,起码,五天了,这些人还在坚持,而且,人总是会有攀比之心的,只要谢晦,傅亮,张邵,还有王弘,王华这些人带头不搞这些,慢慢的其他人也会不好意思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只怕未必,几十年的习惯不是一两天,或者说一个月就能改掉,比如傅亮,现在不也是刻意地涂脂抹粉,跟他们一致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成天养尊处优,清谈论玄,那涂成个小白脸,浑身上下香喷喷的,没啥毛病。可现在每天要军训,要在太阳下面风吹日晒,用不了多久就是一身臭汗,脸上那些个白粉也会给冲得跟猴子屁股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怕是再过几天,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这样涂脂抹粉了吧。”
  刘裕点了点头:“我相信,这一个月的吃苦,会让真正有心建功的人留下来,如果连这点汗都不肯流,以后在战场上更是不会流血,不做好流血流汗的准备,又何必来从军呢?兵凶战危,富贵险中求,这可不是来游山玩水。”
  刘穆之叹了口气:“只怕,就算肯吃苦受累的人,也未必会留下来啊。”
  刘裕的神色微微一变:“此话怎讲,出什么事了吗?”
  刘穆之看着刘裕:“我从江北赶回来,就是有急事要跟你商量,希乐在城中最有名的高山画坊,为有当世画圣之称的顾恺之办了专门的画展。你可知道?”
  刘裕笑了起来:“这个顾画圣,可是大大有名啊,听说他一生痴于作画,人也疯疯颠颠的不太正常,以前桓玄跟他是忘年交,有次戏弄他,拿了片叶子,说是可以持之隐身,结果他拿了这片叶子回家,一直问老婆能不能看到自己,结果老婆给他烦得受不了,说看不见他这个老鬼,于是他半夜就带了这片叶子跑去桓玄的库房里想去偷一幅名画。给当场拿下了。”
  “还有一次,是他少年时的事,他自幼丧母,于是就问父亲自己的母亲长的什么样,再根据父亲的描述把母亲的样子画下来,去给父亲看,如此来回几十次,终于父亲满意地说道,那差不多就是他母亲的模样,于是他高兴地对人说,从此我有母亲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关于这位画圣的类似笑话集,是有很多,甚至有不少人叫他老顽童。但他最有名的一个,却是建康城中维吉摩的百万画像之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刘裕微微一愣:“这倒没有,难道…………”
  刘穆之正色道:“那城北鸡鸣寺,供奉着著名的佛家居士维吉摩,还是三十年前,寺中住持想要为维吉摩祖师画一幅像,于是出高价悬赏城中画工,而当时的顾恺之,还没有什么名气,只是随桓温到了建康,他去了那寺中,并在捐赠的功德薄上,写了百万钱。
  寺中住持本来大为惊喜,可是要他布施之时,顾恺之却只是在入门的院墙之上,画了一幅维吉摩的画像,说这就是百万钱。
  那住持很生气,以为顾恺之是在耍弄他,结果顾恺之说,只凭此画,就足以值百万钱,要他明天一早开放院门,但限制人数,第一天看这画的人,需要捐钱十万,第二天看的,捐钱一万,第三天开始,就是不限人数,觉得好就看着捐钱,结果三天不到,就得了三百多万钱,甚至把这寺门的门槛,都给踩坏了。”
  刘裕笑了起来:“看来这什么佛像,我还真得去看看,是不是值这三百万钱。”
  说到这里,刘裕叹了口气:“自古以来,音乐和书画,都是上等贵族们附庸风雅时的产物,只怕去那寺中捐钱的人,看中的不是顾恺之的画,而是想以此结交带着顾恺之来京的桓温罢了,那这回顾画圣的画展,只怕是想要跟希乐做朋友的人,才会趋之若鹜吧,胖子,你是想说这个吗?”
  第2496章 母女连心释前嫌
  刘穆之点了点头:“上次你和希乐吵翻了之后,我们就知道,以他的性格,一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听说,这些天来,他连家都没回,也就是说,现在还没去处理刘婷云的事,而是每天奔波走动于各大世家之间,甚至有时候会失去踪迹,想来明里暗里的动作都不少,肯定就是把反击你作为首选,而这次的画展,就是他出的第一招。”
  刘裕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我这次对他寸步不让,他必然会联络世家进行报复,但我其实最担心的,还是他在北府军中到处拉帮结派,制造分裂,只要不是走这一步,我都可以容忍。”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而且,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王谧出手,这是我们原来认为可能最大的报复手段,这回他搞这个画展,是想以此为由多结交世家子弟吗?听说前几天跑掉的那几百个吃不了苦的世家子弟,有些就准备转投他的抚军将军幕府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们把希乐都想简单了,这个画展,可不仅仅是为了拉拢世家子弟,而是为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肥肉挤了挤眼睛:“有人在画坊等你,你过去就知道了。”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不能明说吗,要这样卖关子?”
  刘穆之微微一笑:“且容我卖个关子,因为,这是她们的要求,好了,快点过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这次的会面很重要,可能会决定接下来很多的事情,希望你在路上能好好想想今后这一两年的布置。”
  刘裕转身就向着帐外走去:“我去去就来,你过会儿跟小谢,小傅和小张他们谈谈,移民江北的事情,不能因为军训而完全放掉。”
  一个时辰之后,建康,乌衣巷北,高山画坊。
  这是一座在繁华都市中的小院,却是与外面的朱雀大街上的繁华热门,截然不同,文竹布满了整个小院,假山异石四处林立,几处闲亭小筑,看似不经意地散布各处,却是恰到好处,院中鸟语花香,让人置身其中,会产生身在名山大川之中,有一种天高云淡的雅致。
  竹林深处,一部水车,轻轻地转动着,流水潺潺,一座木桥之下,几十尾金鱼四处巡游,而水穷之处,几进雅舍立于小桥一侧,假山之中,一块“高山”二字的牌匾之中,龙飞凤舞,笔走龙蛇,让人一看便会被这二字所吸引,驻足叹止,久久不去。
  可是刘裕却是只抬头看了一眼,对于他来说,这书圣王羲之所写的“高山”二字,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或者说,作为一个纯粹的武人,在他看来,书圣写的字和自己写的,没有太大的区别,若是这一幕让城中的世家高门看到,恐怕又会多一个笑话这个粗胚乡巴佬的素材了吧。
  十几幅画卷,就这样展开在画架之上,布满了整个画坊,这回刘裕倒是放慢了脚步,那些个花草山水,显然比字更能让他看懂,那画中的人物,惟妙惟肖,最后,他走到了一幅图前,双眼一亮,画中的人,羽肩纶巾,长袍大袖,气度翩翩,如同仙人,而那双眼睛,却是即使在画中,也偶有冷芒闪现,让人会生出一种此人随便会从画中走出的错觉。
  刘裕睁大了眼睛,讶道:“谢,谢相公,你,你怎么会…………”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咽了一泡口水,倒退了几步,不停地摇着头:“象,真象,实在是太象了,这世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画作,能跟那真人几乎一致?”
  一个清冷苍劲的女声在一边缓缓响起,伴随着龙头拐杖顿地的声音:“小裕,刚才的你,是不是觉得相公大人复生了呢?”
  刘裕向着谢道韫走路过来的方向深深作了个揖,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身凤袍霞帔,端庄雍荣的王妙音,正搀扶着自己的母亲,莲步款款而来,四目相对之时,王妙音的粉脸微微一红,马上又低下了头。
  刘裕看向了满头华发的谢道韫,她的脸上,仍然看不到多少皱纹,现在看起来,仍是四十许人的贵妇模样,只是那一头斑白的头发,还是掩饰不住年龄,谢道韫仔细地看着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小裕,你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
  刘裕微微一笑:“夫人还是丰神俊朗,一如当年的风采,至于我,本就是个劳苦的命,也过了四旬,自然比不得当年的小伙子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趁着现在还有些力气,我得把这些必须要做的事给做好了,也能让夫人少操点心。”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倒是随时想卸下现在的这个身份,撒手不管,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就算是相公大人,看到现在的你,也会非常欣慰的,之所以现在这把老骨头还在这里撑着,就是想为你再保送一程,能让你真正地掌握天下的大权,丫头,也是为了你。”
  王妙音微微一笑:“母亲大人多年来对我和裕哥哥的照顾,我就是后面几世做牛做马,都是无法回报的,有您这样的母亲,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谢道韫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只是,可能当时我和相公大人一念之差,送了你进宫为皇后,毁了你的一生,也改变了小裕的人生,娘知道,这辈子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取得你们的原谅了。”
  王妙音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摇了摇头:“娘,这事不要再提了,那只是命,我们没法抗拒的。”
  刘裕咬了咬牙:“都是刘婷云,还有郗超,桓玄这些狗贼的陷害,我会一个个报仇的,放心,这回刘婷云给我找了不少把柄,希乐不可能永远护着她,我一定会…………”
  谢道韫打断了刘裕的话:“刘希乐的反击,已经来了,在你去收拾刘婷云之前,他现在对我们母女下手了,小裕,这就是我要在这里见你的原因!”
  第2497章 千古嘉话成惨剧
  刘裕的脸色一变:“对夫人和妙音下手?他有这个实力吗?借他十个胆子怕是也不敢吧。”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裕哥哥啊,要想打击世家高门,可不一定需要象你们军人一样靠着手中的刀,对于世家子弟来说,名望是第一位的,因为一切现实的利益,都要建立在受人尊重,人人听命的基础上,而他们这回看准的,就是这点。”
  刘裕咬了咬牙:“是要拿我们以前的关系说事吗?哼,可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公开的关系,就算以前有过婚约,但我现在是大将,你是皇后,他们就算造谣生事,也不可能得逞。更何况…………”
  说到这里,刘裕的嘴角勾了勾:“更何况夫人现在是谢家掌门,世家大族间的中流砥柱,众望所归,就算我和妙音以前还有些事情可以给人用来作点文章,但夫人有谁能说三道四?怎么可能对夫人下什么手?”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指向了面前的一幅画卷:“这就是用来攻击我们的致命利器,小裕,你看看吧。”
  刘裕看向了这列足有十二幅的画卷,只见第一幅图上,画着一群人,还有一头直立而起的黑熊,一个戴着皇冠,穿着龙袍的人,大惊失色,正在向后倒退,而那头巨大的黑熊,正扑向这个皇帝,周围的不少着甲持矛的侍卫,还有身着宫装的女人,吓得四散奔逃,而这个皇帝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之色,即使是九五之尊,在面对一头活生生的巨大黑熊,看起来足有两人高,三到四米的高度,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几乎都要摔倒在地了。
  只是在这头巨熊与皇帝之间,还有三个人,两个是着甲持矛,戴着幞头的卫士,看他们身上的盔甲制式,刘裕一看就看出,这种皮甲外套札甲片的,是汉军盔甲,而他们手中持着的戟,也是西汉时的南北军所用的制式兵器。
  这两个军士,同样是满脸的恐惧之色,一个人正在张大了嘴,向着一边高声呼喝,看样子是在召唤帮手,而另一个,则是横矛于身前,他没有挡在黑熊的正面,而是退往一侧,而且,他的矛头是护着自己,并不是刺向黑熊,刘裕一看便知,在这时刻,这个军士,选择了自保,而不是守护皇帝。
  挡在皇帝面前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她的姿容秀丽,身形瘦弱,看样子,这种衣服并不如一边逃跑的一些嫔妃贵妇艳丽,甚至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弱女子,可是,就是这个瘦弱的女子,却是双手张开,挡在黑熊与皇帝之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甚至,这份坚强的神色,超过了身后的皇帝,还有两个卫士,这样的三个须眉男子!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这幅画的下面,写着几个字,他喃喃地读道:“玄熊攀槛,冯媛趋进。”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想到了以前的一段往事:“冯媛趋进,这是,这是说的汉元帝的妃子冯婕妤吗?”
  王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这画的正是冯婕妤以身护君,不畏黑熊的往事。婕妤是汉宫中妃子的品级,算是宠妃了,那年汉元帝带着嫔妃与卫士们去后宫的皇家园林玩耍,却突然有一头黑熊冲了出来,直扑皇帝,事出突然,所有的妃子与卫士们都吓得四散而逃,而皇帝也是几乎要摔倒在地,仅剩的两个卫士,如这图上一样,躲到了侧面自保,不敢上前,只有冯婕妤一个弱女子冲上前去,挡在了皇帝的面前,这黑熊也许是被冯婕妤的气势所震,居然没有上前,就这一眨眼的时间,救了汉元帝,让他有机会逃开,而其他卫士也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制服了黑熊。”
  “事后,汉元帝问这冯婕妤,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冯婕妤说,她知道猛兽只要接近人就会停下来,当时的黑熊有伤及圣驾的可能,所以她站出来,就算给熊拍死,也能给皇帝争取逃跑的时间,这个说法让皇帝非常感动,从此对她宠爱有加,这幅画,说的就是这样一段故事。”
  刘裕叹了口气:“这可真的是千古嘉话了,连我都知道,只是,这明明是件好事啊,我看不出有什么对你们的伤害啊。”
  王妙音的秀眉轻轻一蹙,指向了画面的上方,那些正在逃跑的嫔妃之中,有一个身着紫衣,仪态高贵的女子,一边惊慌地逃跑,一边回头在看向皇帝这里,她说道:“你可知,这个女子是谁?”
  刘裕的眉头一皱:“不知道,应该是某个皇帝的妃子吧,看装扮,级别很高,但应该不是皇后。”
  王妙音微微一笑:“是的,这个女人叫傅昭仪,昭仪本是仅次于皇后的汉宫最高妃嫔等级,位在婕妤之上,当时的汉元帝皇后失宠,而傅昭仪因为美色和家世,已是后宫实质上的第一人,但在这个生死关头,她选择了逃跑,而冯婕妤却是独当黑熊。事后,冯婕妤被升为昭仪,其子也给升为中山王,地位与傅昭仪平起平坐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说,因为这次冯婕妤抢了傅昭仪的风头,所以日后遭遇了报复?”
  王妙音叹了口气:“是的,三十多年后,汉元帝都死去多年,最后到了他的孙子汉哀帝即位,这个孙子,是傅昭仪的儿子所生,也就是说,傅昭仪成了傅太后,成为后宫真正的第一人,然后,她开始了报复,以巫蛊诅咒的罪名,派人去逼冯昭仪服毒自尽。”
  “冯昭仪当时也是年近花甲的老妇了,坚决不承认自己的罪名,但是那个使者却说,傅太后有口谕,你当年有独当黑熊的勇气,怎么今天这么怕死了?这下,冯昭仪才明白,原来就是自己当年的举动,让傅昭仪大失风头,怀恨大心,一直过了三十多年,才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痛下杀手,于是,她惨然一笑,服毒自尽,这个千古嘉话,背后却是如此惨烈的结局,裕哥哥,你现在想说什么呢?”
  第2498章 指王为贾女史箴
  刘裕默然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恐怕针对的不是你们,而是讲我和希乐吧。对不对?”
  王妙音微微一笑:“裕哥哥,你终于看出来了啊,其实这幅画虽然说的是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但这种妒忌和报复的心思,对男人也一样。如果说这头巨熊是指当年的前秦,那你就是跟冯婕妤一样,孤身以弱小的身体,挡在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拯救了皇帝,拯救了大晋。”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希乐并不是象傅昭仪那样掉头逃跑了啊。”
  王妙音摇了摇头:“后面在邺城之战,五桥泽的时候,不就是如此吗,你一个人上前挡住慕容家的铁骑,救了阿寿他们,也救了给黑火攻击的全军,可是刘毅,他却掉头逃跑了,虽然当时人人都在逃,但越是这样,越是显出你的勇气和可贵。”
  刘裕叹了口气:“你是说,希乐会象傅昭仪一样,逮着机会就要害我,以报当年失了面子的仇?”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他难道没有报复吗?小裕啊,你在乌庄那次,他就跟天师道的妖贼在一起害过你了,只不过你命大,没死而已,难道这件事,你已经忘了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当然不会忘,但他当时也是受了刘牢之刘大帅的指派,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决定,所以…………”
  谢道韫冷笑一声,把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你需要这样给他找理由吗?如果是刘敬宣,何无忌,就算刘牢之下令,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可如果是刘毅,就算无人指使,他也会取你性命,从远的说,是因为当年给你压着,失了面子,从近里说,你是他夺取大权的唯一障碍。傅昭仪和冯婕妤后来不就是你们两个的这种关系吗,从二十岁掐到六十岁,斗了一辈子,又岂是当年一次当熊抢风头结的仇?”
  刘裕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夫人的教诲,小裕谨记于心。这个画展,也是希乐出于跟我的争斗来办的,这第一幅图我已经明白了,那第二幅…………”
  王妙音指向了第二幅图:“这一幅,乃是班婕有辞,割欢同晕。说的是汉成帝时的班婕妤,不肯跟君王同乘一部车,因为她说,君王如果跟嫔妃们离得太近,连吃饭行路都粘在一起,那必然会沉缅于美色,不理朝政,最后误了国家大事,苦了天下苍生,你看,她一边走,一边以劝谏,而皇帝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坐一边的皇后则扭头向一边,或是生气,或是惭愧,不敢面对步行进谏的班婕妤。”
  说到这里,王妙音一指第三幅画,那是一个身穿楚服的女子,嫔妃打扮,极为美丽,却向着另一个戴着王冠的男人进谏:“这是樊姬感庄,不食鲜禽,当年楚庄王的宠姬樊夫人,为了让自己的大王不再沉缅于打猎与游戏,从此不吃那些庄王打猎得来的飞禽走兽,并以此讽喻庄王,要办国家大事,而不是成天打猎,此外,还从此只对着月亮画妆,白日里素面见人,以绝君王沉迷美色之心。樊夫人是楚国著名的贤妃,也因此把一度沉迷于女色与打猎的楚庄王引入正途,终成一代霸主。”
  刘裕长叹一声:“樊姬之名,我也知道,顾恺之长年在楚地生活,这些典故更是信手拈来,那下一幅呢。”
  如此,王妙音一幅幅地讲了下去,而画中的主角,也从一个个王后妃嫔们,变成了民间妇人,而故事的内容,也从劝谏君王到相夫教子,不一而足,但不管哪幅画,都是有一个形象正面的妇人,做了足以让男人汗颜的好事,多数是刘裕这样文化不高的人也耳熟能详的。
  当王妙音讲完了最后一幅的“女史箴篇,敢告庶姬”后,刘裕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多好的女子啊,这些都是教导妇人们持身正,辅佐自己夫君的好事,我反正看了一圈,是看不出来对你和夫人有什么不利的地方啊,除了第一幅的冯婕妤之事,跟我和希乐还有点关系,其他的,没什么啊。”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小裕啊,这一套画,名叫女史箴图,你可知道这图的来历?”
  刘裕讶道:“不是顾恺之所画的吗,难道…………”
  谢道韫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这画是顾恺之所画,但这里面的每个故事,是来自前代的一本小册子,叫女史箴,是前代西朝之时,当时的司空张华为了讽谏一代妖后贾南风,劝她不要把持朝政,为祸天下,而编出这些前代品行高洁,安分守已的妇人典故,写成女史箴,并以插画的形势,进献给贾南风,因为贾后为人粗鄙,文化程度很差,对这些典故一无所知,所以只有这样画下来,她才看得懂。后来经过了战乱,原来的画册失传,只有这女史箴中的文字得以流传下来,而顾恺之则是根据这些文字,加上寻访了一些曾经看过原图的画师留下来的纪录,这才重新把这女史箴图再现当世。”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套图,是为了劝谏当年那个祸乱天下,造成大晋灭亡的妖后贾南风的,难道,希乐的意思,是说妙音就是当年的那贾南风吗?”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贾南风的罪名,一是借着家族的势力,架空皇权,独占后宫,诛杀大臣,打压世家。二是后宫干政,借着皇帝司马衷是个痴呆儿,从而成为了实际的掌权者,借皇帝之口,行已所欲之事,所谓垂帘听政,政自后出,即是如此。这第三…………”
  她说到这里,粉脸微微一红:“这第三,就是贾后与晋惠帝无子,却为了专宠,淫乱后宫,与宫外男子交合,企图生出一男半子,立为太子,最后不惜杀害原有的太子,断绝司马氏一族皇室血脉,引发八王之乱,成为天下大乱的第一罪人!裕哥哥,到了现在,你明白这图针对的,究竟是谁了吗?”
  第2499章 初心不改是寄奴
  刘裕的心中一震,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细细想来,在妙音的身上都能再现,尤其是这最后一条,虽然说贾后当年是为了怀上龙种,几乎是连路人男子都能劫入宫中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此事沦为千古笑谈,而妙音与自己也已有了肌肤之亲,所不同的只是当年的贾后巴不得一夜之后就能怀上,而妙音与自己最怕的,恐怕反而是这珠胎暗结之事,因为,谁都知道,司马德宗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刘裕咬了咬牙,看向了谢道韫:“这么说来,希乐是想借这些画,打击妙音,挑起天下舆论认为妙音就是当年的贾后?他这样的做法,太过分了。我还没追求他老婆的事,他反而先下手了!”
  谢道韫叹了口气:“用你们的兵法来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刘婷云与妙音之间的仇恨,天下人皆知,现在他先这样做了,如果你再攻击刘婷云的那些见不得人勾当,只怕人人都会以为你是在打击报复,如此一来,更直接坐实了你跟妙音之间的传言,这画上的事情,也都会给人认为事实了。”
  刘裕看向了王妙音:“对不起,妙音,是我一时心慈手软,没有直接除掉刘婷云,还幻想着能拿这个跟希乐做交易,现在弄成这样,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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