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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443节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直刺慕容农,震得他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不敢再开口,慕容垂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跪在最后的慕容麟身上:“阿麟,你作为全军后卫,不在陂西护卫全军,却是趁夜移到了参合泊边上,致使敌军趁夜占据高陂,居高临下,灭我全军!在朕下令杀你祭旗之前,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解释一下你的所为!”
  慕容麟咬了咬牙:“儿臣无罪,正是因为儿臣答应护卫全军,才会移营到北方的参合泊,连日来,我们全军多方打探,魏军主力兵分两路,一路是北边由拓跋珪亲自率领,直取汗廷,另一路则是拓跋仪所率,沿黄河南岸,与我军夹河而行,而中路这里,只有几千敌军游骑,又隔百里以上,谁也不认为这些游骑会对我军构成威胁,这点,即使是德皇叔,还有陈留王,高阳王,辽西王等,都没有提出异议!”
  “儿臣本来在军议中与德皇叔和诸位皇兄弟言明,儿臣领兵向北,攻取汗廷,阻止拓跋珪一统草原,所以,儿臣怕敌军偷袭,特意移师向北,而且,儿臣打探到,为了阻止儿臣去汗廷,拓跋珪还派出巫师,在通向阴山的多个水泊中下蛊投毒,儿臣怕贼人在参合泊里也作手脚,坏我大军,所以才连夜抢占参合泊,一是为了防敌军北方大军偷袭,二是占据水源,这二条哪里不符合兵法了?并非儿臣后卫失职,实在是敌军过于狡猾,防不胜防啊!”
  慕容垂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赵王说得有理,草原之上,是魏军的地盘,我军的情报远远不如敌军,中了他们的奸计,非战之罪!现在,魏军攻击并州,平城,雁门,甚至晋阳皆已沦陷,朕意已决,调龙城部队与邺城守军,合兵五万,出师并州,尔等谁愿为先锋!?”
  第1662章 据守并州不后退
  北魏,平城。
  拓跋珪独立城头,看着远处的东方,陷入了沉思,而崔宏和安同则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汉一胡两大重臣,已经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现在他无论作什么决定,都会跟这两人一起商量。
  崔宏微微一笑:“陛下,可是在忧虑那慕容垂亲自率军前来之事?”
  拓跋珪喃喃地说道:“想不到,后燕参合陂一败,损失八万大军,却这么快就能重来,我真的是低估了慕容垂的能力了。”
  安同沉声道:“这次慕容垂可是倾国之兵前来复仇,连老家辽西的龙城部队都动用了,如果我们这次可以打败他们,那后燕,真的可以一举而灭啦。”
  拓跋珪扭头看向了崔宏:“崔先生,你觉得安大人说得有道理吗,我们有没有在这里决战打败慕容垂的可能?”
  崔宏淡然道:“没有半点胜的可能,陛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快撤军,回到草原,带着我们从并州抢来的财宝,掳掠来的人口,回草原去,不给慕容垂留下任何东西。”
  安同摇了摇头:“当初进兵并州也是你崔先生的提议,说是占了这里可以连秦抗燕,又是进入中原的桥头堡,怎么现在一仗不打,你就要退兵了?”
  崔宏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原以为参合陂惨败后,慕容垂的诸子会互相推卸责任,慕容垂要花时间安抚内部,而知道惨败的各地郡守们,也多会生出异心,举兵作乱,可现在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坑杀了五万多燕军,斩首两万多,后燕损失八万多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阵亡,现在他们上下同仇敌忾,所有的矛盾和纷争都放到一边,慕容垂自己也不顾年过七旬,身染重病,亲自出征了,此为哀兵,难撄其锋。”
  “反观我军,从击刘卫辰开始,连战连胜,掳掠甚重,这次攻破并州各地,几乎没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就得到这么多大城,西燕的多年财富,前秦在此经营十余年的存粮,皆落入我手,还有二十余万户的子民,也成为各部所掠的奴隶,现在我军将士人人都占了大便宜,想着的是回家之后享受这些胜利的果实,已成骄兵,以骄兵对抗哀兵,加上燕军的装备精良,龙城和邺城的近卫部队战力凶悍,我军若是勉强在此与之交战,必败无疑!”
  一个粗野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崔宏,你动摇军心,要我们放弃苦战得来的地盘,是何居心?”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看着一身重甲,走起路来肌肉撑着甲片一阵晃动,如同人熊一样高大魁梧的猛将拓跋虔,微微一笑:“阿虔,你来了啊,攻破晋阳,你是头功,我还没给你洗尘呢。”
  拓跋虔摆了摆手:“我现在不想跟皇兄说这个,并州是我们亲手打下来的,从大同到晋阳,每一寸地方都是将士们浴血苦战得来,哪能说弃就弃?我们草原男儿,几百年都没有这样真正地深入中原,攻占州郡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大州,绝不能放弃,慕容垂虽然悉众而来,但是燕军新败,人皆丧胆,他这次出征,只不过是要显示一下自己还能打仗,安定一下人心罢了,只要我们在这里能守住,不出一个月,他的后方必乱,河北,辽西那里的各族各部,一定会据州郡反叛的,到那时候,我们再大举出兵,可以一举消灭整个后燕!”
  拓跋珪看了一眼安同:“安大人,你也这样想吗?”
  安同勾了勾嘴角:“其实慕容垂的统治并不稳固,只是靠着武力压服而已,之前跟前秦苻丕,丁零翟斌多年拉锯,并没有占什么优势,一旦小有不利,则很多州郡会重新反叛,这次参合陂之败,燕军丧失了几乎所有机动部队,现在为了安定人心,不得已把看老家的部队都拿出来了,并州并非后燕的核心地区,但慕容垂还是来了,更多是为了安定人心,我们如果不战而退,那就中了他的计,让他可以兵不血刃地重新收拾人心,所以,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就在这里,并州,不退!”
  崔宏叹了口气:“慕容垂有绝世将才,慕容永一代名将,据守并州多年,在他的攻击之下,几个月就完蛋了,我们在并州并无根基,在这里跟慕容垂硬打,并无胜的可能,再说,我军已成骄兵,将士思归,也不想打。慕容垂已经年过七旬,来日无多,他一死,其诸子必然夺位生乱,到那时候,才是我们正式灭燕的好机会,陛下春秋壮年,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拓跋珪叹了口气:“若是慕容垂死了,后燕大乱,那恐怕打这后燕主意的,不止我们一家了吧,别忘了,崔先生,我的好阿干还在东晋,而且成功地洗脱了自己的通敌罪名,掌握军队,也许就是很快的事,如果他掌了军,后燕内乱,他是绝不会错过的,到时候我们辛苦一场,却是为刘裕和东晋作了嫁衣,成全了他们复国的梦想,不是亏死了吗?”
  崔宏咬了咬牙:“东晋势力百年来未至河北,连中原河南一带都没巩固,而且他们也很快内战要爆发,短期内无力北伐,陛下,请你察之啊。”
  安同冷笑道:“河北大族可未必只有你一个崔家,上次邺城之战,他姓卢的不就招来了不少人马吗?虽然慕容垂一战歼灭掉卢家的那些部曲,但这些汉人大家族在河北的影响力,可不在少数,若是到时候他们倒向同为汉人的东晋,可就麻烦了,陛下,并州不能弃,如果你担心军心思归,可以先行带领大部分的部落回归,在并州留一上将,率精兵镇守即可!”
  他说着,看向了拓跋虔,微微一笑。拓跋虔心领神会,沉声道:“我愿领三万精兵,镇守平城,绝不让慕容垂,越过此城再入我草原!”
  拓跋珪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阿虔,那这并州就交给你了,我带战利品和俘虏,以及多数部落先回漠北过冬,休养,等到来年夏后,马群膘肥体壮之后,我会带着前所未有的草原大军,一举横扫中原的!”
  第1663章 参合陂前燕军恸
  建康,大殿前。
  刘裕轻轻地抚着怀中,那慕容兰的背,随着刘穆之的讲述,这位一向坚强冷静的丽人,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悲伤,早已经钻入刘裕的怀中,泣不成声了,刘裕叹了口气:“想不到拓跋珪竟然如此残忍,一举屠杀五万俘虏,此等暴行,人神共弃,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是他的阿干,他有意染指我中原,屠我汉民,就是毁诺在先,我与他,从此便是死敌!”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正色道:“慕容垂带了全部人马出征,正如崔宏所说的,乃是哀兵,而魏军连战连胜,不知见好就收,已成骄兵,两下对战,结果自不必待言。昨天的军报,拓跋虔在平城率军迎战慕容垂,由于其过于骄狂,中了慕容垂的诱敌之计,被当场斩杀于阵中,所部半数战死,半数溃散,并州之地,又重新回到了慕容垂的手中。”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怀中的慕容兰,柔声道:“好了,爱亲,起码,你大哥守住了并州,挽回了败局,这并不是坏事。拓跋珪仁义不施,早晚必然败亡,你大哥如果吸取教训,从此保境爱民,善待各族百姓,未必不能转危为安。”
  慕容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声音悲切,人也如梨花带雨,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刘裕的后背,几乎要把他的后背衣甲给抓裂,这还是刘裕第一次见到这位女谍者如此失控,竟然到了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地步。
  刘裕沉声道:“爱亲,出什么事了,怎么,怎么会哭成这样?”
  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乐极生悲啊,慕容垂,只怕是不行了。”
  刘裕睁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天前,参合陂。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燕军步骑,绵延三十余里,一队队的游骑兵在两翼展开,不停地有背插靠旗的斥候们来回奔驰,把一道道的侦察军令汇报给中军这里,而最后的情报汇总,则是由慕容德,一条条地转给骑在马上,一身金甲,居于后燕大帅旗下的慕容垂。
  “皇兄,已经打探清楚了,左右两翼,五十里内,没有一个魏人,而前方的消息也得到了证实,拓跋珪得知拓跋虔败亡之后,吓得解散了各部,任由各部带着从并州抢来的财宝和丁口回到各自的部落,而他自己,则带着五万多本部兵马,直接去了阴山汗廷,同时,在阴山汗廷的拓跋部,也已经重新开始向着漠北转移,看起来,他是又想故伎重演,逃到漠北,以避我军兵锋了!”
  慕容垂的脸色很不好看,以往红光满面的他,这会儿却是面如蜡纸,看得出,重病加上这阵子以来的操劳,已经让他的身体受了极大的损害,作为一个七旬老人,在这里硬撑着,已是难得,他摆了摆手,沉声道:“这次,这次不能再给拓跋珪这个机会,若不彻底将之消灭,我军一退,他必再来,这草原,这草原蛮子,就会成我为大燕永远无法摆脱的恶梦,所以,所以不管他逃到哪里,一定要把拓跋珪消灭!”
  慕容德点了点头:“可是,可是皇兄你的身体…………”
  慕容垂摆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拓跋珪这次抢够了并州,对我们也是好事,他的部下带了大量的战利品和俘虏,不会,不会这么轻易就扔下的,一定要带到漠北,这是,这是我们的机会,不可放过!”
  慕容德眉头一皱:“皇兄的意思是?”
  慕容垂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军阵,沉声道:“带着步兵走得太慢,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拓跋珪留下拓跋虔在并州拖了我们二十天,现在他已经回了阴山,如果不能在五天之内赶上他,让他进了大漠,我们就无法追击了,所以,传令各部,集中所有骑兵,追击拓跋珪。”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皇兄,现在我们的骑兵只有三万左右,甲骑俱装不到一万,做不到一人双马,拓跋珪本部还有五万以上,加上阴山的留守部队,我们这么追击,是不是太冒险了?”
  慕容垂咬了咬牙:“这时候就是比意志,比决心,而不是死背兵法,是的,我们的骑兵是不多,不如敌军人多势众,但这次我们是复仇之师,连我的那些儿子们也都放下了纷争,这次并力作战,拓跋虔号称魏国第一猛士,也被我们一战而斩,死在慕容凤的手下,现在拓跋珪锐气已失,心中害怕,只要我们追击上去,他的部众一定会溃散,即使他本人能逃掉,也会失掉所有的部众。一个如果没了军队保护,失掉人心的拓跋珪,也就不足为虑了,不消我大军渡过大漠,自然会有那些漠北柔然部落,将拓跋珪的首级献上,这一次,不斩此子,我誓不回师!”
  慕容德叹了口气:“既然皇兄已经决定,那臣弟马上去传令,让各部的骑兵集结,半天之内,来中军会师,还请皇兄示下会师地点。”
  慕容垂正欲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此处,离参合陂有多远?”
  慕容德微微一愣,转而明白了过来:“参合陂就在此处西北方三十里,一个时辰即可赶到,我军前锋步军,已经接近那里了。”
  慕容垂咬了咬牙:“中军骑兵,现在随我出发,目标,参合陂,让所有各部的骑兵,也全部来参合陂集结!”
  半个时辰之后,慕容垂骑在马上,站在参合陂前,眼中尽是泪水,耳边只余哭声,北风呜咽,混合着燕军将士们哭天抢地的声音,如同一条条的鞭子,抽着慕容垂的心,在他的面前,百余个大坑,一半以上被人新近挖开,无数的尸体,仍然保持着被坑杀时的姿态,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时不时地有些野狗在刨食这些坑中的尸体,被愤怒的燕军将士们直接扑了上去,也不用刀剑,几乎是赤手空拳地活活把这些食人恶犬给打死,也许,只有这样暴力而血腥的方式,才能挽回这些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的燕军将士心中仇恨的万一吧。
  第1664章 灵魂拷问慕容垂
  燕军将士们的哭嚎之声,震天动地:“阿兄,小弟在此,你,你死的好惨啊!”
  “二弟,二弟,阿兄来为你上坟了,阿兄,阿兄会带你回家!”
  “我的儿啊,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啊,让阿大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慕容垂的心中一阵阵的血气翻涌,最后变成了十万头草泥马奔过,悔恨,痛苦,百感交集,他突然仰天大叫一声,一口血箭,直向天喷出,然后,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人事不省。
  当慕容垂重新恢复意识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坠无边的黑幕之中,周围无数的鬼影闪动,却是不知何人,无数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慕容垂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父亲慕容俊,他还是五十多岁时的模样,仿佛是三十年前,刚刚在蓟城登基时的打扮,一身龙袍,戴着冠冕,一副汉家天子的模样,慕容垂又惊又喜:“阿大,阿大,是你吗?”
  慕容俊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无语,久久,才沉声道:“阿缺(慕容垂本名慕容霸,后来因为打仗时摔掉了一颗门牙,被改名为慕容缺,取缺字的左半边为垂,但其父皇一直叫他阿缺),朕的江山,你为何要夺?”
  慕容垂睁大了眼睛:“我没有,我没有夺大燕的江山,我一直是在尽全力守我慕容大燕的江山,何来夺取?!”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一边响起,让慕容垂的脸色一为,因为这是他的四哥,太原王,一代燕国战神慕容恪的声音:“你没有夺大燕江山,为何投奔秦国,反过来灭我大燕?阿缺啊阿缺,当年我临死前向小玮力荐你,说你有将帅之才,胜我十倍,让他一定要重用你,可是你为何要辜负我的信任,为何要夺自己侄儿的江山?!”
  慕容垂愤怒地吼道:“我一心忠于大燕,从无二心,可是我的这个好侄子是如何对我的?!他听信慕容评的谗言,与可足浑太后一起诬陷我谋反,活活害死我最深爱的段氏王妃,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心为国,却遭遇这等猜忌?我的父皇,我的阿兄,你们既然要信我,就不应该这样防我,害我!”
  慕容恪叹了口气:“因为这个世上,权力永远会刺激野心,不受制约的权力只有皇权,作为臣子,是不能一手控制全部的军政大权的。你阿兄我一生谨慎小心,并未给猜忌,可是你呢?年少成名,锋芒毕露,娶的夫人也是招摇过市,多次不把母后可足浑氏放在眼里,你以为后来他们说你段王妃谋反,是空穴来风?段氏部落作为被我们慕容氏所攻灭,征服的仆从,一直有自立野心,利用你的战功,大力提拔段氏部落子弟为军校,这就是动摇我慕容氏的根本,你一心宠溺王妃,却不知敬畏君上,如果你不是内心深处把阿玮当成你的侄子而不是你的主君,怎么会这样放纵自己,放纵自己的王妃呢?”
  慕容垂半晌无语,久久,才喃喃道:“我今天,才知道阿兄为何这么多年文韬武略,战功赫赫,却一直谨慎小心的原因了。原来,你是故意不要出风头,压过君上啊。”
  慕容恪的脸向前近了两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慕容垂:“你千不该,万不该,叛逃前秦这个最危险的敌国,为了自己的私怨,引秦军攻灭自己的祖国,我慕容氏以前虽然代代内斗,却是从没有人真正的引狼入室,做出这等亲痛仇快之事,之后你在秦国,被王猛防备,猜忌,陷害,这些都是冥冥中的天意,没有半点冤枉。”
  慕容垂的眼中泪光闪闪:“我是大燕的千古罪人,这点我无话可说,所以,我拼了这条命,也要重建大燕,为自己赎罪,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一个目的而活,现在,我终于重建了大燕,也可以了却心中的憾事了!”
  慕容恪冷笑道:“不错,你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奋斗,为此不惜害死自己儿子,把自己的爱妻送到仇人床上,说是忍辱负重,不为过,可是你的本性仍然没有变,你嘴上说要复兴大燕,却是再次夺了自己的侄孙的皇位,以及性命,再次作出手足相残,亲痛仇快的事情,你不是为了复兴大燕,你是想自己为帝,这才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
  慕容垂厉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没有想自立为帝,无论是慕容玮还是慕容冲,他们活着的时候,我都尊他们为帝,自己只为吴王,我并不想夺他们的江山,更没有害他们!”
  慕容恪哈哈一笑:“阿缺,你能看到我,就说明这里是阴曹地府,你我已经是死人了,还要说这些假话吗?有意思吗?你虽然没有杀他们,但是你比谁都希望他们早死,若不是你暗中勾结刁云,慕容永,高盖这些人,他们怎么会下决心杀慕容冲呢?你若是真的忠于大燕的合法君主慕容冲,又怎么会故意在关东逗留,放着苻丕不消灭呢?你就是不想跟关中的同族合流,会师,因为你知道,在关东,你名为吴王,实为燕帝,可是去了关中,就得居于人下了,所以你暗中挑唆西燕诸将弑主,自己却在这里坐观成败,即使慕容永他们不动手,你也会找机会灭掉慕容冲的,你敢不承认这点?”
  慕容垂咬了咬牙,沉声道:“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有什么问题吗?慕容玮宠信奸倿,杀我爱妃,逼我叛国,最后害得大燕灭亡,这样的人,如何配做我大燕之主?更别说他的儿子,残忍好杀,全无才能,完全靠着手下慕容永这种人作战,就算我不杀他,迟早也会给他人所灭,我不想再居于庸才之下,再受庸人猜忌,凭什么我多年谋划,好不容易挑起乱世,推翻前秦,报得国仇,却最后让他人占了便宜?凭什么?!”
  慕容恪冷冷地说道:“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明知阿宝是个连慕容冲都不如的庸才废物,却是要他继承大统呢?对别人是一套说词,换到自己儿子身上就是另一回事,慕容缺,你太虚伪了!”
  第1665章 夫妻相对心却远
  慕容垂半晌无语,久久,他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阿宝他,他是大段妃最后的一个孩子,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大段妃,她被我所牵连,无辜受罪,最后为了保护我,自尽而死,临死前,她什么要求也没有,就是希望,希望我能好好对待她生的两个孩子,令儿和阿宝,这是她最后的要求,我必须要做到。”
  慕容恪的脸渐渐地从迷雾中消失:“很好,你既然这么说,那就跟你的段王妃再说一遍吧。”
  慕容垂微微一愣,却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猛地一回头,却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容颜绝世,站在自己的身后,披头散发,身着囚衣,不少地方已经开了口子,而里面的肌肤却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这血肉模糊的身体,配上她那张美丽绝伦的脸,让人先是不敢相信这居然出于同一人,继而会生出暴殄天物,辣手摧花的痛惜,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的邪恶之人,对这天仙一样的美女,下如此毒手!
  慕容垂的嘴唇在哆嗦着,眼中已经开始泪光闪闪,这正是他最后一眼见到大段妃时的模样,那还是三十年前,在邺城的地牢里,夫妻相对垂泪,以为诀别,他扑了上去,想要拉住大段氏的手,却是眼前的伊人如青烟一样,消失不见,而她的声音淡然从他的背后传来:“霸哥哥(慕容垂原名慕容霸,这是大段氏对他的称呼),别这样,你我已非活人,再不可能相拥。”
  慕容垂转过了身,看着在自己的身后,一脸怜惜的大段妃,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我会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场合相见?”
  大段妃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我想亲自问你,我们的孩子怎么了,令儿和阿宝怎么了,你实现了当年对我的承诺吗?”
  慕容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保全我们的孩子,为了保住令儿和阿宝,我不惜叛国投敌,就是想要让他们保全性命,当年大燕不能容我,除了秦国,天下再无我父子容身之处。世人皆以为我投秦是为了报仇雪恨,可又有谁知道,我是要保我们的两个孩子,实现对你的承诺?!”
  大段妃摇了摇头:“霸哥哥,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骗我,有意思吗?如果你真的想保全我们的孩子,就不应该让他们再涉及权力之争,不应该让他们进入朝堂,你可以带他们出塞,可以带他们去东晋,隐姓埋名,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入前秦为将,帮着大燕的死敌打天下,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你的权力欲和帝王梦,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慕容垂厉声道:“不,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帝王梦,我要为你报仇,我要向所有害死你的人复仇!”
  大段妃叹了口气:“当年在邺城死牢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不需要你报仇,只求你远离纷争,照顾好令儿和阿宝,不要让他们再走这条旧路,你们慕容家的人,生来就是权力的动物,对权力的渴望在你们的灵魂和血液之中,你当年娶我,后来娶我妹妹,也是为了结交鲜卑大部段氏,你跟所有的兄弟都无法交心,只有跟慕容德这个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交好,不就是因为他无后吗?霸哥哥,在我面前,你也不肯说实话了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仇要报,帝位也要夺,只要慕容玮一天是君,我这个作臣子的就不能反他,只有借前秦的力量先灭了他,我才有复国的机会,你说得不错,这个计划我筹备了多年,不会放弃!令儿和阿宝是我们的孩子,他们也必须承担起来这个使命,因为就象你说的这样,对权力的欲望,已经进入我慕容氏每一个子孙的灵魂和血液之中!”
  大段妃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利用我娘家的段氏部落,联络贺兰部在辽西秘密地经营,让令儿最后持金刀过去鼓动他们起兵,结果做事不密,被王猛算计,害了令儿的性命,到现在,你一点也不后悔吗?”
  慕容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谁会知道,王猛老贼居然会猜出我那金刀的用途,又有谁会知道,他这个如同诸葛亮一般的人物,居然会设计陷害我。令儿大业未成,先走一步,这是他的命,我痛断肝肠,最好的一个儿子,我们最好的一个儿子就这样失去了!”
  大段妃咬了咬牙:“那阿宝呢?你明知他根本就是个庸人,根本就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之上,你却硬要扶他上位。如果他作为一个农人,作为一个牧民,作为一个渔夫,他会过得很好,可是你一边纵容其他野心勃勃的儿子,一边要强行为阿宝立威,你是想让你们慕容家代代相传的手足相残的传统,在阿宝身上再来一次吗?”
  慕容垂沉声道:“正是因为阿宝是我们最后的儿子,所以他必须要承担起来这个责任,必须要终结慕容家代代相传的兄弟相争的诅咒。我就是要学汉人那样,嫡长子继位,立长不立贤,如果连阿宝这样的庸人都能坐稳皇位,那以后我们慕容家就再也不会重复一代代以来祸起萧墙的悲剧!所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阿宝留一个安稳的江山,留一个无人能威胁到他的天下。这就是我现在做的,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死,怎么会见到你?!”
  大段妃冷笑道:“你自己是过足皇帝瘾了,可是阿宝也给你推上了最危险的位置,现在燕国惨败,你死之后,留下的是一大片烂摊子,阿宝守不住你的江山,只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结果,可是你想要的?!”
  慕容垂厉声吼道:“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安排,我要安排好后事,我要,我要给阿宝留下足够的基业,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大段氏的声音,连同她的人,一起渐渐地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霸哥哥,你错厉害了,我们的孩子,会和你的江山一起,永远地消亡,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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