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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419节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妙音说的就是当时的情况,只是王莽严禁国内再有奴隶,连这种卖身为奴求活路的路子都禁了,天下的地主豪强,哪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土地,往往阳奉阴违,一边还地于民,一边以朝廷的名义征发各种普通民众无法承担的苛捐杂税,让他们活不下去,于是没有几年,就天下大乱,流民四起,你说的那些绿林,赤眉,是标准的流民军队,他们开始起事只为求活路,后来天下的刘氏宗亲也纷纷加入,最后是绿林赤眉军先攻入关中,击斩王莽,而刘秀随后再消灭各路流民军与地方豪强势力,一统天下,建立了后汉。”
  刘裕的眉头紧锁:“这么说来,王莽还是个有理想,想让天下百姓自由,自立的好皇帝了?可事情为何会搞成这样?难道,他就没有得力的官吏,为他执行这些政策吗?为什么民众离了地主豪强就无法自己存活了?”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耕作之事,涉及方方面面,不是一家一户就能顺利完成的,田地要灌溉,种子要储存,肥料要供应,最后收割,存储,贩卖都需要合作,是需要把几百户,上千户集中起来,才能变出更大的粮产,如果只是一家一户,那要自给自足,起码需要百亩以上的土地,种地的效率是非常低下的,裕哥哥,你曾经从事过农事,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刘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这个嘛,我以前就是怕种地太麻烦,才不愿意种地,成天不是打柴就是摸鱼,宁可去打猎,我的一身功夫,也是在这些渔猎之中练习的,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咱们京口的农人,虽然不属于哪个世家大族,但是一到春耕,夏汛,秋收这些时候,都是举村互助,绝不能一家一户单干的,要不然,谁都别想有好收成,所以乡里乡亲,就是靠这种关系来维系,相应的,村与村之间,乡与乡之间,为了一条河的灌溉,往往会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京口每年的打架大赛,也是由此演化而来。”
  第1559章 安抚人心靠天师
  支妙音正色道:“所以世家大族也好,地主豪强也罢,他们有本事有能力把民众组织起来,大规模生产,这样粮食的产量会大大提高,而如果普通的小农单干,哪怕是同样的数量,产量也远远不如世家的庄园,这就是他们为啥脱离了主家就会饿死的原因。裕哥哥,你难道想让王莽的惨剧,在未来再次上演吗?”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难道,离了世家大族,这些佃户们就不能活了?不应该啊,如果说只有世家大族组织生产才能让这些人活下去,那我们可以象京口一样,让得到土地的佃户们自助,或者是在村长,乡里正这些人的组织下,举村而耕作,也不至于说是单家独户,个体生产吧。”
  支妙音叹道:“京口是京口,非常特殊的地方,这里一直没有世家大族夺占百姓之地,而且举村而居的人,往往是战场上就有生死之交的同袍兄弟,本身就有着信任和合作的基础,可是那些吴地庄园的佃户们,世代不得自由,主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什么邻里乡亲,你真要现在就分给他们一些土地,让他们自立,那他们真就叫个举目无亲,四邻皆是陌生人,连认识都谈不上,谈何在一起互助呢?!”
  说到这里,支妙音顿了顿:“而且,你说的那些个村长,里正,往往是身上有些功名爵位的人才能当上,或者是士人子弟,比如你刘裕,如果没有一个当郡功曹的父亲,你以为靠你的拳脚功夫就能当上里正?现在在京口的各种基层小吏,哪个不是在北府军立过战功,能服众的?”
  “但世家大族的佃户,又有哪个是现在就能当上头领,能服得了众的?他是打仗厉害,还是种田能手?恐怕都不是。你真要现在土断,分地于民,那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这些民众象王莽时期那样无以为生,大量饿死,最后酿成大乱。”
  刘裕咬了咬牙:“这个结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的,一定要想办法让有力人士去带领这些民众,实在不行,可以让北府军众人分散到三吴之地,去当基层吏员,带领这些民众谋生。你说的另一条路,应该就是这个吧。”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裕哥哥啊裕哥哥,你总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而我,会是把最坏的结果提前考虑到。现在仍然是这样。另一个结果,比第一个还要坏,因为北府军众人不可能舍得自己在京口的祖业,跑去三吴之地重新开始,能带领这些民众,把他们组织起来,或者说能服众的,除了世家,就只有天师道了。”
  刘裕的脸色,跟慕容兰的脸色同时一变,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什么,天师道?万万不可!”
  想到洛阳城外的那些长生人,刘裕就不寒而粟,他咬着牙:“怎么可能是天师道?这里是三吴之地,可不是中原,有世家管着,不会任由他们发展的。”
  支妙音冷笑道:“看来裕哥哥这么多年都是征战在外,连京口都很少居住,对于大晋的现状,已经不太了解了。这些年来,天师道在会稽王和王国宝的庇护之下,发展极为迅速,若说你从军之前,天师道在吴地只能靠一些道观公开传教,范围有限的话,现在比起当年的影响力,大了何止十倍,可以说村村有信徒,庄庄有分舵,民众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天师,甚至只知有教尊,不知有东家的,也不在少数了。”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有如此规模了?这都快赶得上中原了啊。”
  慕容兰的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是的,狼哥哥,就是这样。我负责情报工作,对这些事情很了解。有会稽王的庇护,世家大族对此多是网开一面,就连世家子弟,信奉天师道的也不在少数,只要他们不把佃农庄户从庄园里拉走,那平时传个教,每月集个会,烧点符纸,受点灵符之类的,各大世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玄帅的嫡孙谢灵运,现在还寄养在天师道内,自幼修道呢。”
  刘裕咬了咬牙:“就为了修长生,就如此地信任这些人?难道江南世家都是瞎子,不知道天师道的野心吗?”
  支妙音冷笑道:“你在军中,跟天师道三杰打的交道多,自然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可是在吴地,孙泰和他的儿子们,却表现出对权力毫无兴趣,只想借着开观授徒,多赚些香火钱,同时给世家大族们贩卖各种五石散,供其宣淫行乐。在吴地绝大多数世家的眼中,天师道不过是一些想要借着神神鬼鬼,招摇撞骗的家伙罢了,并无权力野心,因此也不会多加防备。甚至,不少世家高门真的想要修仙问道,就会托以子侄,我娘家的灵运,夫家的道济,都是如此。”
  刘裕沉声道:“难道王谢这样的家族,看不出他们的目的,看不出他们的野心和危害?居然不加以阻止?真是太奇怪了!”
  支妙音叹了口气:“要么是看不出危害,要么是根本不想阻止。天师道对于普通民众,除了让他们这些穷人互助外,还有缓解其痛苦,净化心灵的作用,裕哥哥,你在京口是从来没给人欺负过,到了军中,又是说一不二,众星捧月的大哥,你是体会不到,那些升斗小民,给贪官恶霸,无良主家们剥削和压榨时,那种有冤难伸,逆来顺受的痛苦的。”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甚至连人身都依附于世家大族的佃户们,过的是最苦的,想想刁逵在京口做的事情吧,他好歹还只能通过开赌场骗人输钱的这种办法,若是在别的地方,直接就是动手明抢,若是在他的庄园里,就是杀了那些佃户全家,也不会有人过问的。之所以佛道在江南大为流行,就在于其可以许人希望,劝人向善,天师道让穷人互助,也在一些时候可以利用其跟大世家的关系,在官府为受欺负的教中子弟申冤,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现世里救苦救难的神仙,而世家大族们也乐得让天师道这样安抚民众,使之不至于啸聚山林,武力对抗,这就是世家大族和天师道相结合的最重要纽带。”
  第1560章 饮鸠止渴亦无奈
  刘裕的眉头紧锁,他摇着头:“我不相信,世家大族们会这样地愚蠢,就让天师道这样地拉拢自己手下的佃农庄客们,他们难道不知道,人心如果都向着天师道,只要天师道一声令下,就会把他们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世家大族们还都知道,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只有控制了军队才能控制一切,可不照样是把北府军权拱手相让给你,还有刘牢之,刘毅这些人吗?有时候道理都懂,但真要执行起来,得流血流汗,吃苦受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明知是有巨大危险,但为了自己的舒适安逸,也只能咬咬牙放权了。对北府是如此,对天师道,亦是如此。”
  支妙音叹了口气:“是啊,兰公主说得对,明知是毒药,还是得吞下,这就是最让人无奈的地方。是人都有安逸懒惰之心,尤其是生而富贵,不需要拼死拼活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我们这辈世家子侄,已经很少有象父祖辈那样,肯艰苦创业,打拼一切的人了,就连桓玄,都是我们这代世家子弟里肯奋斗的佼佼者,而且他肯这样拼,是因为给人夺了父亲的基业,存着劲想抢回来,若是真让他生而拥有荆州,只怕现在也跟王国宝不会有太大区别。”
  慕容兰冷笑道:“这是你们汉人生存环境太好,衣食无忧,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吃饱穿暖所导致的,要是我们草原之上,餐风饮沙,不拼的话,根本没法活。所以我们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变强,自幼就要习武学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入主中原,过上好日子。”
  刘裕的眉头一皱:“好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世家子弟因为条件优越,不思进取,所以渐渐地失去了兵权,让我们这些京口武夫崛起,控制了北府军,这点好理解,可是天师道呢?难不成管理庄园,控制佃户,世家都没这个本事了?”
  支妙音摇了摇头:“世家大族虽然可以进行庄园化管理,让几百户,上千户的佃农们集体劳作,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但终归羊毛出在羊身上,对其剥削和克扣,也是令人发指的,往往一个佃户为其劳作一生,最后几十年下来还是倒欠东家的钱,而世家子弟一旦失去进取心,则偏安乡里,慢慢地沦为地方一霸,欺男霸女,飞鹰走马,对家中的佃户也是多所压榨。谢家这些大家族还因为家风正直稍好,要象刁家,庾家这些以贪婪闻名的家族,那些佃户可就倒了大霉了,只能修道求佛,从这些宗教的虚幻之中来让自己麻木,不至于活不下去。”
  “在天师道兴起于南方之前,南方的庄园之中,逃奴不断,反抗不断,本地的土姓大族也在暗中提供助力,怂恿世家大族的庄园之中的庄客们逃跑,起事,甚至会对他们提供庇护,以争夺人口,要知道,世家大族的庄园之中,多是北方流民,本无身份,在南方也举目无亲,即使是做牛做马,也得是忍着。除非是有本地豪强能提供保护,不然如何敢这样反抗?”
  “所以这来自北方的高门世家与本土大族的斗争,也这样持续了几十年,搞得这些世家大族不胜其烦,既不可能将本地土姓全部铲除,也不可能完全阻止他们这种煽动逃奴的行为,直到天师道的出现,他们能平复底层佃户庄客的怨气,缓和主家与佃户之间的矛盾,有他们在,起码这种庄客逃跑,暴乱的事情,少得多了,也实现了难得的安定。”
  刘裕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这叫饮鸠止渴啊,天师道就这样取得了基层的人心,让贫苦佃户们心向往之,加之有高度的组织模式,一旦哪天想要起事,必然一呼百应,你们是在玩火自焚!”
  支妙音的秀眉微蹙:“不错,有识之士看出这一点了,黑手党也看出了这点,只不过以前黑手党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意纵容其发展罢了,这点主要是青龙力主的,朱雀也不反对,可是现在,他们也意识到了天师道的发展,已经失控,尤其是卢循,已经不可能听从任何黑手党大佬的安排,有自己的野心,所以黑手党宁可跟你合作,也不能再坐视天师道的野蛮生长了。毕竟,跟你还有合作的可能,但跟天师道,几乎没有任何共存的未来。”
  刘裕冷冷地说道:“绕了半天,原来是你们想让我来对付天师道啊!可惜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来对付他们,他们不是起兵作乱的匪类,反贼,而是大晋的子民,就算你说他们有野心,起码现在也没有犯上作乱之举,别说我现在并不掌军,就算我手中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让他们把屠刀去对准自己的百姓和子民。”
  支妙音微微一笑:“相信我,天师道可不是你这样的忠臣义士,一旦天下有变,他们一定会望风而动的,要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计划和布置,这不仅是黑手党的要求,也是我们谢家的要求,因为天师道要夺的,是所有的江南之地,是天下所有的资源,权力,他们要建立一个政权与宗教合一的国家,让所有百姓都跟那些已经无法自已思考的教众一样,简单而服从,裕哥哥,你想想看吧,洛阳城外的那上万长生人,格斗场中你的生死兄弟刘敬宣变成的那种怪物,如果有朝一日,大晋的天下全变成了这样的人,是你想看到的吗?”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若是天师道真的作乱,把无辜百姓变成这样,那不用你说,我必灭之!可是我不可能在他们没有这样做的时候,就对他们下手,你说如果天下有变,天师道会趁势而起,这个变,恐怕就是你们一直计划的昌道内战吧。”
  支妙音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管你如何想要阻止,但箭已离弦,此事已经无法阻止,不是你一人可以挽回,裕哥哥,是掌大晋之权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需要这样一场内战,而且,我相信,你更需要这场内战!”
  第1561章 合作黑手不二选
  刘裕脸色一沉,厉声道:“妙音,你的话太过分了,我怎么可能需要这场内战?我的志向是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驱逐胡虏,内战只会让我的这个目标无法达成,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痛恨这场内战了,因为这会让大晋的人力,物力,粮食,军械都毁于战火之中,再也无力北上了。”
  支妙音微微一笑:“我的裕哥哥,你这得是多看不起你自己啊。大晋要北伐中原,难道就需要集中几十万大军,几百万石的军粮吗?恐怕不需要吧。你靠了几千兵马就能守住洛阳,不到万余的部队就能打到邺城,这才是你的本事,所以,你并不需要一个富裕强大的南方,而只需要几万完全听命于你的精兵锐卒,当然,还需要足够这支军队征战数年所需要的粮草军械,即使是内战之后的大晋,也完全可以满足你的这个条件。而你所得到的,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一个真正的名份。”
  刘裕咬了咬牙:“如果这个军队,这个名份是要我带兵屠戮平民,摧毁荆扬来达到,那我宁可一辈子不北伐。”
  支妙音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做这个事,呆在京口,也会有别人去做,难道你不出来,这场内战就打不成了?裕哥哥,我说的是这场内战对你是最有利的,你从情理上说也最需要这场内战,我刚才说得很明白,我们谢家的最终目的,是消灭黑手党,不通过内战,如何达到这个目的?你不会真以为黑手党会乖乖地交出那些百年田契,还政于皇帝吧。”
  刘裕沉声道:“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皇帝,引发全面内战?支妙音,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嘴上说一套,行为却是另一套!”
  支妙音微微一笑,看向了慕容兰:“兰姐姐,我想你应该想明白了吧,裕哥哥陷于他的那个家国大义的怪圈已经绕不出来了,可是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解释清楚。”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解释给狼哥哥听?我宁可他放下一切,带我回京口隐居,你们这些人争权夺利,战火连天,也不要来影响他,至少,即使是乱世开启,京口也是安宁的,还没有人疯狂到敢带兵来进攻北府军的故乡。”
  支妙音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北府军作为天下最强,大晋最强的军队,怎么可能置身于内战之外?你若解甲归田,那兵权落入刘牢之,刘毅之手,现在他们手下是些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内战一开,富庶的三吴之地,荆湘沃土,都会被他们的那些虎狼所摧毁,这些,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裕哥哥。”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手却是微微地发起抖来,他咬着牙,沉声道:“正因为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才要保护皇帝,阻止内战。你们若是杀了皇帝,那夺位之战必然开始,到时候只怕会彻底地失控。”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黑手党连皇帝的继承人都找好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太子是个冷暖不知,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还有比这更好的傀儡吗?而司马道子又怎么会甘心让傻子即位,所以必会让其在各地的党羽起事,所以我说,这场内战是不可能阻止的。黑手党现在跟皇帝的矛盾不可调和,他们不会交出百年田契,必然就会要了皇帝的命,而黑手党的能力之大,势力之强,你应该非常清楚,现在的你,拿什么跟他们斗?无兵无权,甚至连他们的身份都不知道,裕哥哥,你真的以为靠了你的一腔热血,就能扭转乾坤吗?”
  刘裕上前一步,直视支妙音的双眼:“只要你告诉我如何跟他们接触,碰到,告诉我他们的总部在哪里,我一定有办法消灭他们。”
  支妙音叹了口气:“我们谢家不是黑手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知道他们的秘密,甚至连我们谢家的田契,都在他们的手上,如果他们想对付我们谢王二家,只要把这些田契转给刁逵,庾悦之流,他们就可以夺我谢家的家业,现在我们手上连北府兵都没有,都无法自保,拿什么去跟人斗?就算想要铲除黑手党,也只有一步步来,先取得他们信任,打入他们内部,才可以谈以后。”
  刘裕冷笑道:“你不会以为,助纣为虐,就可以让他们无法防备了吧,黑手党永远会防着你们谢家,也会防着我,真要向他们低头,只会万劫不复。”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说你是最需要这场内战的,黑手党能控制我们谢家的,是田契,能控制你的,是掌兵之权。田契可以通过内战而变成一纸空文,而掌兵之权,则可以通过战争,通过军功来巩固。现在大晋不可能再次北伐,没有外战,你以为你靠着宿卫皇帝,就能外放掌军了?”
  “司马曜绝不可能就这样信任你的,他就算活着,也是让你带着宿卫兵马去夺那些世家之地,最后你只会结怨各地的中小世家,还有吴地的土著豪强,而黑手党真正控制的地方,你是根本收不回来的。”
  “然后这些吃了大亏的小世家,吴地土豪会纷纷起兵作乱,内战无法阻止,北府军会在王恭和刘牢之的率领下,成为内战的主力,到了这一步,你连以后通过战功来掌握北府军的路子也没了。裕哥哥,如果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对,不妨去问下刘穆之,他这个智者的话,你应该相信吧。”
  刘裕沉声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也劝我跟黑手党合作,胖子也这样劝我,你们跟黑手党,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要这样为他们说话!难道,我通过忠义之举,就不能粉碎他们的阴谋了吗?我在这里,靠着自己的奋斗,成功地击杀了青龙,你们也都看到了,为什么对于黑手党,就必须要让步,合作?!”
  慕容兰突然叹了口气:“狼哥哥,妙音说得对,如果你真想平定天下,而不是隐居避世,那跟黑手党合作,是唯一的选择了。你不会觉得我跟黑手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第1562章 穆之亦劝与狼舞
  刘裕的神色一变:“你怎么也会这样说?阿兰,难道你也要我跟黑手党合流?”
  刘穆之的声音平静地从一侧的栅门响起:“不仅你的两位红颜知已这样劝你,寄奴,我也是同样的想法,你这回必须要跟黑手党合作了。没有第二条路。”
  刘裕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妙音已经封锁了周围吗?”
  刘穆之缓步而来,这会儿的他,已经换了一身文士的长衫,神色严肃,绝无平时的那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他看了一眼支妙音,说道:“因为,在妙音来找你之前,我们就已经商量过,达成了共识了,寄奴,你可别忘了,这次格斗之前,你是让妙音来找过我的。”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妙音一早放你在一边听我们的对话,如果她们二人说服不了你,就换你上,对不对?”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你毕竟对女人的话,尤其是关于军国之事的话,没这么容易接受,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深知这点,所以今天是我主动要求在一边旁听的。妙音和阿兰说得不错,现在你没有别的选择,皇帝和黑手党,以及天下的大世家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不死不休,而且他毫无胜算,必然失败,就算你要我保护他,我也不可能保得住。”
  刘裕咬了咬牙:“你是保不住还是不想保?胖子,你也是士人,娶了江家这个中等世家的女儿为妻,所以你跟黑手党他们站一起了?”
  刘穆之冷笑道:“寄奴,你觉得我们当年一起受那槟榔之辱的时候,谁会把我当成什么江家女婿了?我跟你一样,根基就是在北府军,而不是什么江家,我刘穆之永远知道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做什么。可是你知道吗?你想要北伐,那就要找到能全力支持你北伐的,这个人,绝不会是司马曜。”
  刘裕沉声道:“那是因为世家要害他,只要保护了他,保护了君主,那就可以得到北伐的机会。”
  刘穆之叹了口气:“没有这个机会的。司马曜要的也不是北伐,而是大权在手,他知道你因为北伐不成而恨这些世家,所以想用你来削平这些世家,收回田契,控制人口,你真做到这些之后,你以为他会让你领兵北上?你真的做到这步之日,大概就是你死期到来之时!”
  刘裕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他没必要这样做,没必要。”
  刘穆之沉声道:“怎么没必要?你去强收世家之地,大世家的你收不来,最后会得罪光中小世家,还有那些吴地土著,这些人恨你入骨,会找各种理由要你的命,你别以为现在过了慕容兰这关就没事了,以后你土断,削地过程中会激起多少反抗,杀多少人?每个人都是罪有应得吗?要平民愤,就得拿你的命去抵,这就跟当年汉武帝先用酷吏去削各地宗室,然后再杀酷吏以平宗室之怒一样。而我们的皇帝,没有大的本事,却是精于这种权术,会借力打力,你的结局,从现在就会注定。”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巨大的凉意,如果皇帝也不可信,那这个世上,真正能帮助自己的,还有何人?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个事实很残酷,但不会因为残酷而改变,司马曜当年为了扳倒谢安,而大力扶持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一伙,以分其权,可是真到了谢安放弃权力之后,他又开始视司马道子一党为心腹大患,用王恭,桓玄以制衡,甚至鼓励王恭带兵入京,诛杀王国宝甚至司马道子。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亲生兄弟,手足骨肉都能这样冷血无情,又怎么可能对你好?”
  “现在他看出王恭控制不住北府军,所以才会对你示好,拉拢,你不过是他第三把刀罢了,一旦他真的收回那些田契,就是你被抛弃之时,寄奴,我是真的不想你给再次利用。”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可是,就算我不想再依靠皇帝,也不能跟黑手党同流合污,弑君是大罪,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我绝不会做。”
  刘穆之微微一笑:“没要你去做这个事,虽然妙音说这是黑手党的条件,但我认为,跟黑手党打交道,一定不能给抓住把柄,更不能给他们带着走。现在黑手党要的是皇帝的命,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寄奴你不要干涉,静观其变即可。妙音有句话说得不错,如果皇帝真的死了,接下来内战爆发,那是你所需要的。”
  刘裕沉声道:“绝不可能,我可以不为皇帝效力,但绝不可以坐视内战打起来,这点我必须阻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得先有阻止的力量,你无兵在手,如何阻止内战,实现心中所愿?如果不是内战爆发,妖贼趁机作乱,你又如何有领兵征讨的机会?这场内战是黑手党和大世家们针对中小世家,几十年来积累的一次重新清洗,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你我能做的,只有想办法尽快地结束,只有你手中有兵,能控制局势,才能把内战的伤害减到最小。”
  刘裕的神色惨然,他的脑子在不停地思索着,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刘穆之上前一步,看着刘裕:“黑手党作恶多端,必然会自取灭亡,郗超已经叛出黑手党,接下来恐怕留下的青龙之位会成为争夺的焦点,这时候他们想跟你和解,对你安抚,也是不想树敌太多,影响他们内部之争,如果你这时候跟他们斗得太狠,只会让他们团结,一致对外。现在妙音说出了心声,谢家和王家会站在你这里,消灭黑手党,而我也会尽力争取江家的支持,北府军这里,你需要尽快掌军平叛,王恭和刘牢之不会让你轻易如愿,所以这时候,我们需要黑手党,需要谢家的支持,这种支持,皇帝给不了你,错过这次机会,恐怕你这辈子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第1563章 守得良心见月明
  刘裕默然半晌,他的目光,从身边的三个人的脸上和身上,缓缓扫过,他知道,这三个人,是自己最亲密,也最值得信任的人了,无论他们的意见是多么地难以让自己接受,可是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却是不用怀疑,而且从理智上来说,他们的建议,是对的,这确实是一条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刘裕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条路,我不会选择。”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为什么,还是为了你心中的那些理想和正义吗?寄奴啊,我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不应该这样天真。只靠着胸中的正义,是无法提高自己,战胜强敌的。”
  刘裕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你几乎要说服我了,想到司马曜的冷血无情,想到那些被人利用,付出真心之后的痛苦,我差一点就要接受你们的建议,跟黑手党合作,掌握军权了。”
  支妙音摇了摇头:“可是你还是拒绝了,我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了这个决定,你不是一个轻易会变的人。”
  刘裕的目光移向了一边的地面,那堆烧焦的大力金刚的残骸,他缓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面烧得一片焦黑,却仍然可以依稀地辨认出青龙形状的面具,说道:“我看到了他,就仿佛看到了今后的我。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你跟他不一样,他众叛亲离,你却有我们这些生死与共的同伴,亲人。”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跟我生死与共,是因为我对人真诚,一片赤心,宁可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们,所以无论是你们,还是北府兄弟们,都会跟我生死与共。”
  “我相信曾经的郗超,也是这样的人,一腔热血,满腹才华,想要建立不世功业,万古流芳,可是当他遭遇了一次次的背叛和出卖之后,曾经的希望,变成了巨大的失望,支撑他奋斗的理想荡然无存,他堕入了黑暗,与阴谋家为伍,从此把灵魂出卖给了邪魔,自己变成了自己最痛恨,最讨厌的那种人,虽然他仍然才华盖世,但所有的才华,都用在了为自己谋私利,损国肥私之上。所以他从大晋的英雄,变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变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象他这样走得这么远,陷得这么深。他太疯狂也太偏执了,想要报复所有人,而你,并不是他这样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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