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324节
刘裕笑道:“你看的倒是挺准的,现在的北府军,是各方势力都想争夺的,失掉了谢家这个共同的敌人,只怕连皇帝兄弟二人都会生出矛盾,毕竟共患难容易,想同富贵,哪怕是亲生兄弟,也未必能行了。对了,你夫人现在还好吧,有没有给你添几个大胖小子?”
刘穆之哈哈一笑:“倒是生了个儿子,当时北伐刚刚失败,相公大人身患重病,无论是北府军还是我个人的前途,再或者是国家的前途,都让人忧虑,更让人忧虑的,还是你的生死,所以我给儿子取名叫刘虑之,是个大胖小子!”
刘裕点了点头:“难为有你这样的兄弟,给儿子取名还想到我。对了,夫人身体怎么样,我倒是怀念上次她给我们准备的那顿饭了,这些年走遍天下,天南地北,但那顿饭的感觉,却再也吃不到了。”他说着说着,想到当年从军之前,刘穆之的夫人曾经卖发沽酒买肉,以解夫君刚刚在娘家人面前受到的屈辱往事,心中不由得一酸,又不免为曾经共患难至此的胖子夫妻能渡过艰难岁月,终于有所成就,也后继有人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刘穆之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她的手艺还可以,虽是世家小姐,但也曾经跟几个手艺不错的厨娘学了一些烹饪之道,上次你走之后,她还说不知道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要多学一些呢,这些年我到处吃各种好吃的,回去都会跟她说,她也会学着做,你若是现在再去我家,肯定能吃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刘裕的心中猛地一沉,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眼前的这个谈笑风生的胖子,只怕未必是刘穆之本人,那一顿饭,肯定是刘穆之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怎么会连夫人举案齐眉,卖发换来酒肉这些事情都记不得了呢?
刘裕的脑子在迅速地转动着,眼前的这个显然是个西贝货,可是他却对刘穆之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对他这种吃相都模仿得如此维妙维肖,这样的本事,潜伏在谢道韫身边居然都没有被发觉,那所图者大,一定就是最危险,也最凶残的那个刺客了,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看不见的黑手,阴影集团所派来的。
刘裕的背上冷汗直冒,但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也许,从这个假货的身上,可以发现有关那个阴影集团的蛛丝马迹,自己多年来一直求而不得的敌人,说不定可以在这个假刘穆之的身上,暴露出行踪。
这些想法,只是电光火石般地在刘裕的脸子里闪现,但仍然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刘穆之”看着刘裕走了神,脸上带着笑容:“怎么了,寄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刘裕哈哈一笑,回过了神:“我只是有点感慨,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这些年我一直都没再吃到那么好吃的一顿了,不管怎么说,以后回到晋国,我一定要让慕容兰跟你家夫人学学做饭,哪怕有个三成本事,我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啦。”
刘穆之笑道:“你真的决定要回晋国了?还要带着慕容兰回去?”
刘裕点了点头:“既然妙音不在这世上了,无论是为我,还是为她,我都要报仇,我要让所有害我的人,所以拆散我和妙音的人,都付出代价,我会回晋国,复仇!”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等一下,寄奴,你说什么,妙音不在这世上了?这是什么意思?”
刘裕的心中一动:“不是夫人说,她已经去世了吗,难道她在骗我?”
刘穆之的嘴角勾了勾,转而笑了起来:“她这么说,也不算是错,不过这个去世,跟你想的,跟我们普遍认为的还不太一样,她没有死,而是出家了,现在的王妙音,法名支妙音,已经是建康城中香名远播,才艺双绝的比丘尼,就连皇帝和会稽王,都是她的庵中常客呢!”
第1177章 妙音清语安天下
尽管明知面前的这个“刘穆之”是个假话,但这句话仍然让刘裕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把刘穆之从地上提起,抓着他的领口,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提在了半空中,大声道:“你说什么?妙音没死?!”
刘穆之的脸胀得通红,这一下力量之大,虽然没直接卡住脖子,但仍然把他提离了地面,连两脚都离了地,衣领卡住了脖子,让他喃不过气,他的胖手一阵挥舞,吃力地说道:“寄,寄奴,你,你放我,放我下来!”
刘裕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手,刘穆之近三百斤,球一样的身体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捂着脖子,大声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挥手道:“寄,寄奴,你,你这是,这是要我的命啊。”
刘裕一脸歉意,摇头道:“对不起啊,胖子,我,我也是一时情急,只是,只是你说,你说妙音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刘穆之坐直了身子,又喘了好几下,才算平复了呼吸,他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夫人会告诉你,没想到她还是跟你拐弯抹角,刚才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样跟你说,是为了瞒住慕容兰,不能让她知道王妙音还活着。”
刘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阿兰知道妙音还没死,她不会同意我回去?!”
刘穆之点了点头:“其实一路之上,夫人就跟我们说过,有信心劝你回去,但若是你跟慕容兰真的成了夫妻,在一起,那就会是最大的麻烦,她多半是不肯跟你来大晋,毕竟这样她也危险,你也危险。而且,她毕竟是女人,现在跟了你,绝不希望你跟旧爱有一丝一毫再续前缘的可能。”
刘裕这下也有点冷静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道:“是的,你说得对,这才是女人的心思,不过,不过妙音怎么会出家为尼?我们都知道出家如弃世,跟死也没什么区别,是什么让她,让她作出这个选择?!真是因为我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一半原因是为了你,不过如果只是因为知道你死讯的话,以王姑娘的个性,非但不会出家,还会活下去,会利用谢家,王家一切的力量,为你复仇。即使是死,也会在为你报完仇之后,这才是这姑娘的个性。”
刘裕想到以前跟王妙音在一起的时光,想到这位美女柔弱的身躯下,那颗坚强的心,那镇定而百折不回的眼神,那为了跟自己在一起,可以不惜一切的坚毅之色,心中就是一阵阵地刺痛,喃喃道:“是我害了妙音,是我对不起她!”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神色,一瞬而没:“不,这跟你没有关系,你跟她只是命运捉弄,有缘无份,真正让她斩尽三千烦恼丝的,是皇帝。”
刘裕的脸色一变,睁开了眼睛,直视刘穆之:“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刘穆之叹了口气:“北府军兵败邺城,谢家一夜之间势力倒掉,相公大人忧心重重,身染重病,而会稽王,王国宝他们谋夺北府军帅位,乃至夺取相位,这引起了皇帝司马曜的警惕,他也不想谢家彻底垮掉,再被别的世家,或者是自己的皇弟所架空,于是找上了谢相公,提议联姻,由王妙音入宫作为皇后,这么多年,自王法慧死后,皇位一直空缺,就是想找机会与世家大族的贵女联姻,这次,总算让他等到这个机会了,加上你的死讯传来,与王妙音的婚姻关系自动解除,这时候皇帝求婚,是对王,谢两家的施舍,而不是以前给这些高门世家安排婚姻,不得自由。”
刘裕咬了咬牙:“所以谢相公答应了,他想利用这最后的机会,与皇帝联手,保住谢家,保住北府军,对不对?”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不要怪相公大人,换了你我在那位置之上,也会作同样的选择,因为谁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为了给你报仇,也是应该,我们都以为王妙音会同意,可是没想到,她选择了落发出家!”
刘裕长叹一声,眼神变得落寞起来:“那是因为她跟我当年的誓言,说我们之间,生死不相负,若我战死沙场,她自当离世相随,想不到,她会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誓言。是我辜负了她,背弃了我们的誓言,她太苦命了!”
虽然明知对面是个假货,但是刘裕心中感叹,真情所致,眼中泪光闪闪,几乎都要落下英雄泪了。
刘穆之的胖手拍了拍刘裕的肩膀:“罢了,寄奴,事已至此,多想无异,这佛教乃是西方传入中土的宗教,修来世不修今生,一旦遁入空门,则斩断与人间一切的联系,所以要剃去头发,斩断尘缘,六根清净,妙音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没有重入人间,谈情说爱的可能了,不然会给世人看成是渎神,会遭遇天谴,慕容兰可能不知道这中间的厉害,可你应该清楚。”
刘裕咬了咬牙:“莫说我知道了她虽然活着,但已入空门,就算她现在还是王家小姐,就算还在等我,我也不可能再负了慕容兰,毕竟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不能再伤害一个深爱我的人,去挽回一段已经失去的感情,若是上天要降什么责罚,对我刘裕一人就行,只希望不要再殃及这二位深情女子。”
说到这里,刘裕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什么皇帝和会稽王兄弟二人,成了妙音的修行场所的常客,这话什么意思?”
刘穆之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寄奴,你可别误会了,皇帝兄弟就算是色胆包天,也不敢打尼姑的主意,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但是妙音不是一般女子,与其母亲一样,虽为女儿身,却是极有见地,眼界心胸胜过绝大多数男儿,现在她已经出家,不代表任何世家的利益,皇帝和会稽王会以礼佛之名,向她询问当今政局与世事,可以说,她的话,一定程度上影响朝局!”
第1178章 谁言女子不如男
刘裕讶道:“影响朝局?这怎么可能呢,她就算有见识,但也是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影响朝廷的人事决定。”
刘穆之笑道:“你可能还是小看你当年的未婚妻了,从她读书习字开始,谢家和王家的长辈就会成天跟她讲每个家族的历史,现状,将来,会告诉她每个跟她年龄相仿,有可能与她联姻的夫婿的情况,会跟她讲从巴蜀到交州,从荆雍到三吴的每个郡,每个县的大小,户口,食邑,人口,粮产,会告诉她天下的权力,要隘,兵马,这些,都是世家子弟们需要了解的,而作为王谢两家贵上加贵,以后必然会金枝玉叶的王妙音,从小就被她那才干过人的母亲所教育,学习这些东西,为的就是以后能嫁个好人家,还能跟她母亲一样,当好贤内助。”
刘裕的眉头一皱:“就象夫人一样,实际算是掌了王家的大权?”
刘穆之点了点头:“王凝之成天沉迷于修道与酒色,根本不理正事,这么多年能一直当官理政,九成是靠王夫人出手相助的,这是大晋人尽皆知的事,大概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夫人在女儿身上寄予厚望,教她家国军政方面的东西,远比教琴棋书画要来的多,当然,王妙音天资聪明绝顶,即使是琴棋书画,歌赋舞蹈,也远远超过别的世家女子,要不然怎么会芳名满天下呢?”
刘裕叹了口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妙音如此过人,以前在我面前,有时候我夸夸其谈军国之事,她很少开口,我原来还以为作为女子不善于此道,没想到,她是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和面子,自己不开口罢了。与她交往这么久,我还没有真正了解她。”
刘穆之笑道:“如果王姑娘跟你最后在一起,以她的眼光,才能,以及在世家间的地位,必能助你一臂之力,弥补你出身,见识的不足。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不过就算她落发,这世俗之事,一样心知肚明,而且出家之后,也斩断了与谢家,与王家的关系,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尘中,说话就可以客观直接,而不是为家族代言了。”
刘裕冷笑道:“不为家族代言,也不必为皇帝代言啊。妙音已经遁入空门,作为皇帝,作为王爷,却成天要去打扰一个尼姑的清修,成何体统!”
他的心里不知为何,一股无名怒火,不可遏制,双拳也不禁紧握起来。
刘穆之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寄奴,这话在我说说就行了,你现在这样子可别说慕容兰看到,她会吃醋的。看来你还是忘不了王姑娘,不过这也正常,如此绝色聪明的女子,谁又能真正放下呢?!”
刘裕心中一阵愧然,摇了摇头:“我只是一时义愤而已,倒不完全是为了妙音,作为大晋皇帝,这时候不想着重整军队,收复河山,至少是巩固新收复的地盘,调节国内的矛盾,却一天到晚做这种事,也不嫌丢人!”
刘穆之正色道:“那言归正传,王,,,不,应该叫支妙音,支妙音虽然说不在五尘中,但尼姑庵的供养,包括菩萨金身的捐助这些,都是由国库支出,世家和官员不能直接去给钱,而皇帝和专掌民部的会稽王却有理由去发这钱,所以他们可以以上香礼佛之名,去见支妙音,我相信,可能一开始只是想借着支妙音去联系王,谢两家,但几次交往下来,他们却会发现,支妙音虽然和谢家,王家断了联系,却自有见解,而且见解极高,超过了他们身边的谋士,因为那些人虽然可能同样见解过人,但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未必肯说真话,说实话。”
刘裕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妙音虽然遁入空门,但尘心未完全失去,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还是让她希望晋国强大,收复失地,又或者,是她希望北府军有朝一日能重整旗鼓,为我报仇。”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回晋国之后,也许夫人会安排你们再见一面,断了所有的尘缘。”
刘裕咬了咬牙:“那些是后事了,现在,我得先帮着拓跋珪打赢这最后一战,然后我才能无牵无挂地离开草原,回到大晋。”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还要等什么呢?我们既然已经来了,那拓跋珪又是你的结义阿干,想必不至于强留你吧。”
刘裕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刘显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仇家,只有灭了他,草原才能真正的太平,我在草原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我不能现在就这么一走了之,再说了,我也需要时间,去劝劝慕容兰,让她肯跟我回去,毕竟我以前答应过她,要与她归隐林泉,不问世事的。”
刘穆之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来,你还要为拓跋珪打最后一仗?慕容兰可是怀有身孕,你就放心现在这样离开她?”
刘裕咬了咬牙:“正是因为她怀了孕,所以我必须借助拓跋部,代国的力量保护她,这时候我若带她上路,万一路上碰到燕国杀手来袭,或者是晋国内的那些个阴谋家,我只怕也难以照顾周全,现在跟着夫人,你们,人数众多,目标不小,不是动身的好时候,等打完仗,慕容兰平安产子,她有武功可以自保,那时候再上路,才是好时机。”
刘穆之咬了咬牙:“你就不怕玄帅挺不过这一次了吗?他的病也极重,随时可能撒手人间,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万里来找你了。”
刘裕叹了口气:“我回国之心已定,只是需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早点打败刘显,一统草原,也许可以向拓跋阿干再借精锐的护卫一路保护,现在回去要穿越燕国境内,还要穿过黄河两岸大量兵荒马乱,盗匪出没的地区,安全,是第一位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好吧,你既然决定了,我也无法多说什么,时候不早了,你去看看阿寿吧,他可是做梦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入夜之后,你再跟慕容兰商量回国之事吧,但愿会有个好结果。”
刘裕站起身,大步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去会会阿寿!看看他跟以前有啥变化。”
第1179章 顶牛灌酒好汉惜
一个巨大的火堆上,架着一根大铁叉,一整头羊羔,被串在上面,烤得皮焦肉酥,几个妇人,不停地一边转动着铁叉,一边向上面撒着各种香料,孜然,那种带着香味的膻香味道,盈满了空气之中,让人闻之,口中生津,腹中叽咕。
火堆的一边,两条九尺高的壮汉,如同小山一样,而两颗巴斗大的脑袋,紧紧地顶在一起,两人龇牙咧嘴,双眼圆睁,脸胀得通红,而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直冒,他们的手都背在身后,两腿死死地扎在地上,如同树根一样,在地下几乎已经扎出了小坑,深陷其中,全身的骨骼和关节,因为一阵阵的发力,而格格作响,这正是草原和中原都流行的一种力量型游戏---顶牛。
而现在顶牛的二人,一是有草原第一力士之称的拓跋仪,另一人,却是远道而来的刘敬宣,二人都是身形远远异于常人的大力士,围火联谊之时,开始还算礼敬客气,但几大口酒一下肚,那股子血性就显现无疑,夸耀起自己的赫赫战功了,吹到最后,互不相让,在周围人的怂恿之下,干脆都赤膊上阵,以这种顶牛的方式,来证明谁才是真正的力王。
拓跋仪的嘴里,喷着粗气,腮帮子紧紧地鼓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喷着各种垃圾话,而刘敬宣则是不停地拧着脑袋,左右晃动着,把顶在前面的脑门,磨得一片通红,而这样的摩擦,让他一点一点地往前蹭,似乎是把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钻头,向前把那坚硬的壁障,一点一点地钻通。
草原上的汉子,拼命地用着鲜卑语为拓跋仪助威,而谢道韫的护卫们,则大声用汉语为刘敬宣叫好,而那些过来助酒兴,跳舞的少女们,则是大声地尖叫,拍手,跺脚,惹得相邻几个火堆的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更是有些汉子,拿着大袋的马奶酒,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大声叫好助威呢。
刘敬宣的脑袋,已经往前压过了几寸,过了原来的中线,他的脖子梗着,头仍然在不停地晃动,而看起来,拓跋仪已经有些不支了,一点一点地后退,这让那些汉人护卫们更加兴奋,叫的声音也一浪高过一浪了:“阿寿哥威武!”
“阿寿哥加油,顶他,顶他啊!”
刘敬宣哈哈一笑,全身骨骼突然一阵暴响,显然,是要向前再次发力一顶了,他的脑袋向前猛地一冲,一探,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前面如同山峦一般的阻力,却是瞬间消失不见,拓跋仪一个闪身,双脚仍然在坑中,腰却是猛地一扭,这让他的身子往边上一个大大的侧旋,而两个顶着的额头之上,几乎在这一下剧烈的摩擦中,擦出了火花,但并不妨碍拓跋仪的脑袋,一擦之后也闪开一边,脱离了接触。
刘敬宣这一下失去了前面的阻力,整个人又是瞬间发力,再也无法把持住,向前直接冲出足有两丈,收不住脚,而在他的面前,却是那烤羊的火堆,众人刚才的欢呼声马上变成了一阵尖叫,惊呼!而刘敬宣几乎是本能地两手护住了面门,不管怎么说,不能让这脸给火烧到,饶是如此,那扑面而来的热浪,却是让他脑子里一瞬间回忆起了以前历次的战斗,尤其是邺城五桥泽,那离原的黑火。
突然,刘敬宣只觉得腰上一紧,什么东西缠了上去,紧接着一股大力顺之而来,阻住了自己向前猛突的路线,接下来就是身子腾空而起,飞上半空,火堆的灼热,消散不见,最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那感觉,太熟悉了。
刘敬宣松开了护着脸的手,周围已经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尽管是鲜卑语,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仍然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腰上的东西迅速地松开,他一下子看清楚了,拓跋仪的双腿仍然在两个小坑之中,正气定神闲地收着一根长鞭,那原来是系在他的腰上的,几乎是这些草原战士们的标配,既可束腰收腹,也可套马圈羊,打仗的时候,还可以索人捆俘,端地是居家,放牧,战斗不可或缺,一举多得之神物。
刘敬宣这下子明白了过来,刚才是这拓跋仪救了自己,但他仍然不服气地说道:“拓跋仪,你赖皮,说好了顶牛的,你撤劲闪身,不算不算,咱们重来!”
拓跋仪笑着摆了摆手:“重来什么?你们汉人不是说,兵者,诡道也嘛,咱们只是说了顶牛,谁的双脚离坑,那就算输,可没说用不用计啊,你自己发力太狠,我一侧闪就全冲了出去,你看,现在我的两脚都在坑里,你却飞出去了,这输赢不是已经明显了嘛。刘敬宣,你服不服呀?”
刘敬宣没好气地说道:“这把我服了,不过,咱们再接着来。”
拓跋仪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顶牛嘛,一天只能一次,不然的话,明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咱们的头都没法再动了。来来来,按咱们约定的,输的人,罚酒一袋!”他说着,拿起地上放着的一个,足足装了有一斗酒的一个巨大皮囊,递向了刘敬宣。
刘敬宣咬了咬牙,拔开皮囊的塞子,就要往自己的嘴里灌,拓跋仪突然叫道:“等等。”他说着,上来搭住了刘敬宣的肩膀,对他说道:“你这汉人,是我见到的第二条汉人里的好汉,够勇力,够爽快,我拓跋仪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这酒,咱们一起喝。”
刘敬宣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胡人,也有意思,好,你这个朋友,我刘敬宣交了。这酒一起喝!”二人脸贴脸,抬起头,高高地举起了这个大皮囊,酒柱如泉,喷流而下,冲在两人的脸上,直接灌入了二人张开的大嘴,如同飞流直下千尺的瀑布,钻入了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如此豪烈的饮法,让周围的众人一阵叫好,直到这整个大皮囊里的酒滴全部灌入二人嘴中,两人才相识一笑,把这大皮囊掷于地上,拓跋仪抹着胡子上的酒滴,大笑道:“好酒!”
刘敬宣则是喘着粗气,红着脸,喷着酒气回道:“痛快!”
第1180章 醉酒吹牛平生举
刘裕的笑声也在一边响起:“阿寿,你大概是不太了解拓跋仪,他可不止是勇力过人,也是智计百出,当初在七介山大战刘显部曲的时候,可是传下一段嘉话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步而来的刘裕,刘敬宣哈哈一笑,上前道:“寄奴,你也来了呀,拓跋将军的本事,我是见识到了,力量不在我之下,还会用计,我算是服啦。不过,你说的那个嘉话,又是什么?”
刘裕笑着拉住了刘敬宣的手,在火堆边坐下,而其他的鲜卑人与汉人护卫们,也都跟着坐下,只听刘裕看着拓跋仪,笑道:“七介山之战的时候,虽然拓跋大王设了埋伏,但刘显那次派了众多精兵杀手,一时间敌众我寡,而拓跋将军给二十多个敌军壮士围攻,一时间非常危险,他一连杀了五个敌军,但围攻他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拓跋将军计上心来,打马便走。”
刘敬宣抢道:“难道是回马枪吗?”
拓跋仪摸着自己的胡须,面带得色,笑道:“回马枪最多杀一两个敌人,没用的,有那功夫我不如正面再杀了,刘壮士,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刘裕笑道:“正主儿是你,当然是你说最好了。我想,这里经历过那战的人不多,大家都很想听你那天的壮举呢。”
拓跋仪的脸也因为刚才喝了太多的酒,加上顶牛时的发力,变得跟关公一样,他笑道:“其实,那天也没什么,本来我们是伏击,不过一开始伏兵没动,我们人少,对方也非弱者,于是打着打着,我们就要按计划退,可是这帮龟孙却是紧追不舍了,我拓跋仪,唔,这辈子啥时候吃过这种亏,让人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所以,我就想到一计!”
他是用鲜卑语说,因为喝多了酒,语速反倒是慢了,让略懂一些鲜卑语的刘敬宣都能差不多听明白,不用刘裕翻译,就追问道:“什么计?!”
拓跋仪哈哈一笑,站起了身,拿起一边的一根木棍,说道:“当时,我手里拿着骑槊,我就往地下这么一插,嘿嘿,那一下,用了大力,正好地上是一个石头缝,插进去后,入石三分,而我,就继续向前骑马而去了。当然,我用了个小技巧,那槊尾有个机簧,两边可以弹出侧刃,我插入之时,侧刃未出,插进去之后,按了机簧,侧刃就这样弹出去了!”
刘敬宣恍然大悟:“这么一来,骑槊就给卡在了石头里,拔不出来了,对吗?”
拓跋仪满意地摸着胡子,一手把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插,“噗”地一声,这支木棍也深陷地中,而棍尾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一边的安同笑着站起了身,说道:“各位中原的朋友,你们可能不知道,拓跋仪的槊,可是草原上有名的厉害,曾经一人一槊,单挑上百马匪,闯过几百头狼的狼群,而且他的这杆槊,乃是代国先帝所传,不仅锋锐异常,还极为的名贵,普通骑槊,制作要三到五年功夫,而他的那槊杆,都用了十七年才完成,这点草原上无人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