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247节
苻坚点了点头:“正统并不能让你坐稳天下,再说你也知道,此物本就是燕国伪造的,传国玉玺是在你们东晋,只是你们无法控制北方收复失地,即使有这东西,也给看成是白板天子,不然的话,何必多此一举,来我这里要取这个伪玺呢?当年大秦奋发之时,也没有这个玉玺,不照样可以顺应天命,一统北方?此玺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见证了整个大秦的兴亡,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刘裕看着苻坚,缓缓地说道:“现在是你们危难之时,基本上外援断绝,有这玉玺,还可以收拾一阵的人心,没有这个,只怕长安城中人心会失得很快。”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自从我诱使全城百姓吃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跟我一样,都没有退路了,根本不会在乎我有没有这个玉玺,去吧,刘裕,这是你应得的,起码你这一年多来很努力地在救护这关中的数百万生灵,如果东晋的掌权者都是象你这样的人,收复河山,又有何难?”
刘裕的心中有些歉意,点了点头:“如果天王有此诚意的话,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让大晋迅速派兵来支援的,无论是姚苌还是慕容冲,都是大晋收复河山的死敌,至于天王你,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放下了荣华富贵,权势之心,若是肯重新归顺大晋,必不失王候之礼。”
苻坚苦笑着摇了摇头:“刘裕,你不要弄错了,这个玉玺,是我给你的回报,不是我投降东晋的乞命道具。我不是当年冉闵的太子,兵败之后要靠着献玺求一条生路,自从我们苻氏起兵称帝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退路,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第三条路。”
刘裕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同是失败在即的英雄,苻坚的表现和慕容纬可谓天上地下,虽然是时运不济,看来难有回天之力,但起码保留了一个帝王的气节,如果不是生而为异族敌人,也许自己真的愿意为之效力。
刘裕念由心生,嘴上也说道:“天王保重,不管怎么说,为了长安城的百姓,我希望事情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也未必要困守这孤城,也许突出生路,还有收复河山的那一天。这一点,慕容垂和姚苌,都是好的榜样。”
苻坚断然道:“不行,我不会扔下这全城百姓,自己逃跑的,再说现在天下也没什么能救大秦的力量了。唯一可能还没有叛变或者是给敌军控制的,也就是凉州,还有征伐西域的吕光军队,如果老天有眼,让他们能回来勤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只有咬牙与燕贼,羌虏血战到底了,长安无粮,关中残破,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我不作何指望。”
刘裕点了点头:“送回玉玺之后,我会试着来帮你,我说过,至少会保你苻氏一条血脉留存。”
苻坚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件事,有别人会做,你不用操心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奇道:“有别人做?什么人?”
苻坚咬了咬牙,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刘裕,其实大晋对玉玺感兴趣的,不止你一个,这一段以来,在这长安城内的,还有别人。”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是会稽王的人,还是荆州桓氏?”
苻坚叹了口气:“你猜得很对,是桓温的世子桓玄,两个多月前秘密来此,那时候王嘉刚来,周围有很多民众归附,他也乔装打扮,进了长安,通过一些以前晋国旧臣的关系,跟太子建立了联系,之所以我让你现在带着玉玺离开,就是因为这个桓世子,正式也向我提出了取玉玺的请求。”
刘裕咬了咬牙:“桓玄虽然是桓温的世子,但在荆州并无势力,他不可能真的派兵来救你的,以我看来,不过是行当年谢尚骗取冉魏传国玉玺的旧事,嘴上说派旧兵,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骗到玉玺就会跑路。”
苻坚的脸色一变:“空手套白狼?不太可能吧,这次他可是跟以前我秦国将军,关中豪杰鲁宗之一起来的,光是鲁宗之召来助守城的旧部就有数千人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势力呢?”
刘裕想到了那天在建康城中的奴隶拍卖之事,顿时一切都明白了,他正色道:“这个鲁宗之,是淝水之战时被我大晋俘虏的,被桓玄在拍卖会上天价买下,用了三百万钱,看起来,他就是要用这个鲁宗之在关中招揽旧部,不过正好也说明他没有自己的地盘的势力,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荆州,还会这样只让鲁宗之招些关中旧部助守吗?显然是直接从荆州派大军来了吧。”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原来如此,我差点上了他的当,还以为他能救我呢。不过两个多月,此人也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坚持要我先交玉玺,他才能请晋国皇帝下令出兵,本来我还有点犹豫此事,想让你带回玉玺,向晋国皇帝请命,然后割让并州和潼关以东的地盘给桓玄,以作其出兵的酬谢,现在看来,这条路也不通了。”
刘裕冷笑道:“荆州发兵出战,何时需要征求大晋皇帝的同意过?就是淝水之战前后,桓冲经略中原,攻取洛阳,也没有事先请求过皇帝,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借口,大概只是欺瞒苻天王你信息不通吧。”
第878章 夜会桓玄论短长
苻坚摆了摆手:“罢了,反正骗不骗我都这样了,即使借兵暂时求得平安,我大秦从此也会沦为附庸和傀儡,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刘裕,你带上玉玺,速速离开吧,记住我的话,以后如果真的能北伐成功,请善待天下百姓,施行仁义,不要象我一样,好大喜功,征伐不断。”
刘裕站起身,拿起了玉玺,包在了一个包裹之内,背上了右肩,他长身而起,对着苻坚行了个礼,说道:“天王保重,在我离开之前,请问一下桓玄住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还要跟他商量一二。”
苻坚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城东,青云坊,原来的鲁宗之宅第,你最好能带他一起走,既然玉玺不在,我想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不必在这里和我一起受罪。”
刘裕转身大踏步地向着宫殿外走去:“我跟这个桓世子,也该好好聊聊了。”
半个时辰后,刘裕一身百姓装扮,黑巾包头,右肩挎着包袱,左手提着百炼宿铁刀,站在城东青云坊外,鲁宅前的大街上,说来也奇怪,长安城的夜里,到处都是奔走兴奋的人群,更是有不少人手里拿着铁串,上面是烤肉,一边流泪,一边大笑着当街啃咬,不用问,就知道这些肉是哪里来的,这让刘裕的心里很不舒服,每当遇到,都会快步走开,但是只有这一条鲁府前的大街,却是格外地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以刘裕超人的战场嗅觉,知道角落里,阴影中,大树上,屋檐边,都埋伏了不少精干的杀手,没有这些人的保护,怕是那位阴险深沉的桓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直入长安吧。
鲁府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人在外值守,看起来,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刘裕会来,刘裕的眉头一挑,长驱直入,走到门边时,一道火光从侧面而来,只见一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中年壮汉,手持火把,走向了刘裕,远远地就是行了个礼:“刘军主,我家主公恭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鲁宗之,比起在建康城当战俘时,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这时候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同样黑布裹头,显得格外地精干,刘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鲁将军,好久不见,你荣升郡守,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呢。”
鲁宗之面无表情地说道:“阶下之囚,本是必死之身,幸赖主公不弃,不仅捡得一命,还能认祖归宗,做了个南阳太守,所以宗之不才,必对主公生死相随,今天主公亲眼目睹了刘军主的神勇,料到刘军主今天必会离开长安,所以,特地让属下在这里守候。”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家公子真的是神算子,我看现在苻坚的王国师都不如他。好了,请鲁将军速速引路,我也迫不及待地要与桓公子一叙了。”
一刻钟之后,鲁府,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刘裕与桓玄相对而坐,桓玄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峨冠高带,玉簪束发,头带之上,嵌着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而他的气色很好,脸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挨饿的样子。刘裕看着桓玄,眉头微皱:“全城人都在挨饿,我也喝了几个月的稀饭了,还是苻坚特地恩赐的,你好像没饿过肚皮啊。”
桓玄微微一笑:“宗之在长安早就有些储备,为的就是这种不时之需,再说了,我远来是客,不是长安的百姓,所以无论是我带来的人,还是我存的粮食,苻坚都无法调配,刘裕,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这样起码不会没肉吃。”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来找你也不晚,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我想,你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吧。”
桓玄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刘裕手边的包袱,平静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块伪玺来长安吧。只有苻坚这个笨蛋才会信这话。”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是聪明人,苻坚并不笨,但比较耿直,也容易相信别人,仁义守信,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在这个比无下限的乱世,他会吃亏的,你桓公子这样的人,倒是大有用武之地。”
桓玄哈哈一笑:“好了,刘裕,你这张嘴跟你的武艺和帅才一样,真的让人又爱又恨,实话跟你说吧,这玉玺只跟谢家的权势有关,我们桓家可没这个兴趣,当初我拍天价买下鲁宗之,就是为了结交关中豪杰,当年先父征讨关中不成,只带走了万余户百姓,却没带走什么帅才,更是跟王猛这样的奇才错过,引为平生遗憾,这次,我不想再留这个遗憾了。我可以不要这个玉玺,但是关中的豪杰,将门,谋士,异术之人,我却不可以不结交。反正秦国快完蛋了,这些人我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来是抢人才?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只是结交人才,用不着你亲自犯险吧。”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当年刘备去找诸葛亮,还要三顾草庐,关中向来多豪杰俊才,我如果只是自己躲在荆州,派鲁宗之来,那显然就缺乏诚意,真正的大才,是不会跟我走的。比如王嘉,如果不是你刘寄奴亲自走了一趟,他会跟你来长安吗?”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咱们两个之间,最好开诚布公,不要这样口是心非,你来结交的,怕是不止是什么关中豪杰,更多的是姚苌和慕容冲吧。秦国的灭亡,谁都看得见,而以后能雄霸关中的,非西燕即姚羌,如何跟他们搞好未来的关系,这才是你所想要的,对吗?”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也是我今天在这里跟你商量的原因,你的玉玺,给我可好?”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桓玄真的看上这玉玺了,不自觉地摸向了手边的宿铁刀,沉声道:“公子欲反乎?”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是送人作礼物。明白了吗?”
第879章 谢氏轮回成桓温
刘裕的眉头紧皱,看着桓玄,沉声道:“如果是这样,就更可怕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国内的人,那就是你想助人谋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他国之人,那你就是把我大晋的玉玺私授敌国,这就是叛国罪行。”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慕容兰向你索要这个玉玺,你会给吗?”
刘裕朗声道:“当然不会给,且不说我跟她只是合作的战友关系,就算她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大晋的利益的,这和为了一个女人而叛国有什么区别?”
桓玄勾了勾嘴角:“老兄,别这么死脑筋,我看你在这里助苻坚守城,以为你的想法应该灵活一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直。”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守城是为了拯救这里的数十万百姓,而不是为了秦国效力。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出城领兵作战了,何至于等到秦国精锐尽失时才出手?”
桓玄微微一笑:“怎么解释是你的事,但在我这里看来,你不过是因为难以处理和慕容兰的关系,不忍与她的鲜卑同族刀兵相见,才选择这种两不相帮,而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取得玉玺罢了。你请王嘉,助苻坚守城,已经是帮助敌国了,就是我这个留在长安的人都会这样想,更不用说建康城里那些想要找你麻烦,然后连带着打击谢家的世家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刘裕冷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要带回玉玺,完成任务就行。大丈夫立身于天地间,只求无愧于心就行了,用不着事事向人解释,委屈求全。”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可以无愧于心,那为什么就说我是叛国呢?玉玺不过是一块石头,又不是传国玉玺,这东西如果能用来与有利于大晋的势力结盟示好,为将来的北伐作准备,就是有利于国的好事,为什么你就是无愧于心,我就是里通外国?”
刘裕冷冷地说道:“因为你是为了你桓家,为了你个人的私利。而我是为了大晋,甚至不是为了谢家。这个玉玺不止是一块石头,而是北方的合法统治象征,谁有了此物,谁就可以收拾北方的人心,以后大晋再想收复失地,可就难上加难了。怎么能说是为了未来的北伐作准备?桓玄,我不知道你这样里通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桓玄微微一笑:“秦国的灭亡,看起来不可避免,而我们桓家的北伐,一时间难以发动,既然这时候不能收复关中,那就跟以后可能取得关中的人搞好关系,吸纳这里的豪杰,结交这里的志士,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地收复这里。”
刘裕摇了摇头:“把玉玺给这里的未来雄主,只会让其统治稳固,你以后想要收复,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无论谁占了这里,都以后会和大晋,和你们桓家成为敌人,你以为送了个玉玺,就能保持良好关系了?”
桓玄摇了摇头:“刘裕,看来你的谋略还不够深远啊,送玉玺是为了骄敌,你看看苻坚就知道了,拿到玉玺之前的他,奋发上进,是个名副其实的英主,雄主,可是拿到玉玺之后,自以为天下太平,灭我大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最终误判形势,乐极生悲,一战而败亡。”
刘裕冷笑道:“这么说来,把玉玺送人,还成了骄兵之计了?既然如此,何不做得彻底点,把大晋的传国玉玺也送了慕容垂,让他很快就骄狂而亡呢?”
桓玄微微一笑:“不用这样激我,刘裕,你知道这不是一回事的,苻坚的这块玉玺,只有慕容冲和姚苌会看中,别人并没兴趣,关东那里没人认这个,所以慕容垂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让慕容兰拿这个和你作交易。这东西给谁,谁就是名义上的关中霸主,起码会感念于我桓家的恩惠,与我们交朋友。而且,我也不希望这东西归了谢家,增加他们的权势和功劳。”
刘裕哈哈一笑:“说了半天,终于说出真实想法了,其实你只是不希望谢家靠这块玉玺增加功劳,以后永远地压制你们桓家,甚至连你们的荆州刺史,也有抢了去的可能,对不对?”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沉声道:“刘裕,为什么你就这么看我们桓家不顺眼,却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谢家看成是你的再生父母?如果你真的这样道德高尚,一心为国,又为何要跟一个新的权阀混在一起?我桓家的今天,不是平空掉下来的,是先祖,先父大人两代人的奋斗,对大晋有大功。尤其是先父大人,三次北伐,威震天下,不仅保住了大晋,还收复了大片失地,比你刘裕现在的功劳,大了何止十倍,谢家不过就打赢了一个淝水罢了,我们桓家起码差点收复两京,哪个功劳更大?”
刘裕正色道:“我不否认你父亲当年有过大功,但他后来权欲攻心,想要篡位夺权,分裂国家,如果走到这一步,当然需要举国共讨之。如果只是以前那个三次北伐的大英雄,那就是我,也愿意追随他。现在的谢家,起码还是为国效力,为国收复失地,并没走到你父亲的那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第一个就会跟谢家决裂!”
桓玄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裕:“你舍得?如花美眷,拜将封候的荣誉,你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刘裕,说漂亮话容易,真做可就难了!”
刘裕冷笑道:“有什么难的。我刘裕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心为国,为了我们所有汉人,谁能为我大晋,为汉家子孙谋福利,我就愿意为之所驱使,你当我从军报国,北伐中原是为了迎娶高门贵女,取得天下权力?”
桓玄咬了咬牙:“刘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拿了这个,只会让谢家得势,对你未必有好处。你若真是为了大晋,就不应该制造第二个能有篡权夺位实力的大军阀,大权臣,等到谢安成了先父之后,你再决裂,就晚啦!”
第880章 河北关中不足取
刘裕淡然道:“只要谢家能真心北伐,为大晋,为我们汉家子孙收复失地,就没有什么晚的。现在谢家要这个玉玺,就是让关中没有人有可以合法的统治权,等解决了河北,自然就会兵出关中。你桓家现在连荆州都无法巩固,自然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独立出兵北伐,到时候谢家成了北伐英雄,又有中央权力,不一定会篡位,但一定会收回你桓氏在荆州的特权,这才是你们真正害怕的地方吧。”
桓玄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终于不可遏制地吼了起来:“是啊,是会这样的,我们现在是唯一能控制一个大州,遏制谢家的家族势力,别的不过是在中央有权,但这个权,没有兵力的支持,是虚的。一旦谢家借着北伐大功掌握了军权,那加上他们的政权,就成了曹魏时期的司马懿,行废立之事,不也就是一念之间吗?我们桓氏,就会成为他们三征淮南时的诸葛恪等人,等我们这些地方实力派全完蛋了,他们谢家不改朝换代,才叫见了鬼呢!”
刘裕微微一笑:“那些是以后的事,如果你们不想让谢家这样做,也可以赶快出兵北伐啊,总好过你在这里磨时间,甚至想着把玉玺送给姚苌和慕容冲这样的混帐做法!”
桓玄咬了咬牙:“实话告诉你吧,关中和河北,不是我们大晋现在可以夺取的地方,淝水之战后,秦国崩溃,我们能趁机收复巴蜀,中原和齐鲁之地,尽得潼关以东,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地,已经是扩张的极限了,关中河北,民风早就不是我们汉人的农耕之地,汉胡杂居了太久,不是一朝一夕靠着军事能解决的问题,更需要慢慢地融合,同化。先父大人不是没有踏上河北,关中的土地,但最后只能铩羽而归,甚至差点赔上了一世英名,为何?不就是因为无法取得这些地方的人心吗?”
刘裕冷笑道:“我无意侮辱你那个立有大功的先父大人,但是他的篡权夺位之心,天下人皆知,他北伐不是真心的,而是为了自己捞取军功,这点连当年的王猛都看得清楚,所以不肯跟他回归。可是谢家现在不一样,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崩溃和混乱的北方,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和雄主,没有当年苻秦和慕容氏燕国这样的强敌,无论是这里的三方势力,还是河北的慕容垂和苻丕,他们都没有短期内一统北方的本事,这个北伐的时机,是永嘉之后这近百年来最好的一次,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势力破坏这次的北伐,就这么简单!”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是为了私利而阻止这次北伐,而是这次北伐,注定不会成功,你以为建康城中的世家会看着谢家的北府军横扫河北,打败慕容垂,然后挥师越过太行山,再跨过黄河,收取关中?”
刘裕自信地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北伐对他们也有大大的好处,意味着更多的土地,人口。他们已经在这次中原的收复过程中得到了这些好处,又怎么不会继续支持呢?”
桓玄哈哈一笑:“大错特错!你以为现在建康的那些世家们,只因为上次淝水之战后,拍卖给他们几万战俘当奴隶,就会欢天喜地地继续北伐了?拉倒吧!别的不说,就说这回打下的淮北,中原,齐鲁之地,这些建康城中的世家贵族,没有捞到半点好处,白白地给了大量的粮食,人力,税赋!现在的建康城中的那些个大小世家,一个个怨声载道,每个人都在诅咒谢安和谢玄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挑拨之字,我都不会相信,因为你的动机本身就有问题,就因为我这一两年离开了建康,你就可以随便造谣了?”
桓玄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带着玉玺回建康城的时候,看看当地的情势,你在北府军中的兄弟,朋友们,都多少知道点风声,比如你的那个好胖子兄弟,他的岳父现在是谢玄的长史,而他是他岳父的智囊,也跟着做到了中兵参军,高级幕僚的位子,比你现在这个小小军主,可是要高出不少了啊。”
刘裕哈哈一笑:“死胖子,真有他的,不过他本就有这个本事,现在是建功立业之时,需要有真才实干的人,玄帅肯重用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要不然为何谢家不重用自己的子侄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谢琰的那张在建康城拍卖会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仿佛代表着他那扭曲,阴暗的内心,这次出来之前,谢家的内部矛盾爆发到如此的程度,无数个夜里,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这种萧墙之祸,会不会影响到北伐的成败,而这次他自己脱口而出,一下子就后悔了。
桓玄也马上觉察到了刘裕微妙的表情变化,冷笑道:“自古未有大将建功于外,而权力斗争激烈于内的。谢家自己都一堆破事,更不用说外面的虎视耽耽了。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中原,齐鲁,巴蜀这些新征服的地区,人心不稳,谁也不知道这次是能给大晋稳定地控制住,还是跟以前一样,得而复失。”
“所以关中的几十万居民宁可跟着苻晖的洛阳守军回到战火纷乱的关中,也不愿意留下来当大晋子民,而逃去河北的人更多,象翟氏丁零,就几乎整族搬到河北了,大晋所征服的,不过是留下一堆老弱病残的无主之地罢了。”
“这些地方既征不到兵,又收不了粮,还得投入军力来维持,完全就是烫手的玩意,如果谢家真的为国家着想,这时候就不应该想着继续北伐,而是巩固已占地区,移民屯田,慢慢地经营黄河一带防线,就象当年的祖逖一样,高筑城,广积粮,收取人心,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一举而定天下!”
第881章 桓玄言语藏风暴
桓玄的双目如炬,直刺刘裕,但他的话却引起了刘裕的沉思,这是他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问题,如果说桓温北伐是为了求取功名,为自己的称帝篡位争取政治资本,可是祖逖却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大英雄,他收复河南之地后,仍然是屯田中原,积累力量,而不是马上选择收复河北或者是关中,自己以前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听到桓玄这番话,倒是有些渐渐地明白了。
桓玄看着刘裕,冷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北伐从来不是军事就能决定的,更重要的是人心,你在长安这两年应该也知道,只有收服了人心,才可能真正地统治此处。西燕军之所以不太可能在关中久留,就是因为他们跟这里的汉人,羌人的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自己都没有把握立足,军力不可能永远压制一地的百姓,你觉得如果大晋现在来了关中,能让这里的人心向王师吗?”
刘裕咬了咬牙:“为何不可。这里毕竟是汉人居多,跟我们是同族!又不是跟那些鲜卑人,有千差万别。”
桓玄哈哈一笑:“汉人是什么?江南的,荆州的,关中的,你确定同为汉人,习俗一样?你确定吃惯了稻米的北府将士,会习惯天天在这里吃饽饽,啃馒头,喝面片儿汤?”
刘裕一时语塞,确实,自己到现在都不太习惯这些北方食品,更不用说那些几乎没到过北地的吴地士兵了。尽管同属汉人,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不用说远隔千山万水,说到水土不服,那还真是没半点错的。
桓玄看着刘裕,笑道:“所以我并不看好你们这回出征河北,据我现在的情报,北府军还没有出征中原,仍然在集结准备之中,中原州郡,多半是以前秦国的守军和官员易帜独立,并不是在北府军的控制之下,但如果谢家真的想要北伐,那这水土不服,就很难解决,如果深入河北,跟慕容垂大战,你觉得能有几成胜算?”
刘裕哈哈一笑:“桓公子,你快要说服我了,只可惜你忘了一点,当年你先父大人不也有同样的问题么?北府军水土不服,难道你家桓氏的荆州兵马就服了?可是这些阻止了你们的北伐河北吗?虽然没打过黄河,但起码也进行了尝试,怎么,你先父大人可以试试,我们就不行吗?”
桓玄脸色一变,转而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可以啊,只不过,我刚才说过,建康的世家在前一段的北伐中没得到好处,打下来的新地方他们圈不了地,占不了荫户,反而要继续地为驻军提供军粮,要出丁去运输,现在他们已经很有怨气了,只不过因为北伐是不可辩驳的国家首要之事,只要皇帝不公开反对,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撂挑子,但是,明着不来,暗中在后面使绊子,那是一定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地方毕竟打下来了,只是需要点时间巩固而已,以后难道会没有好处吗?就象我们这些军汉,难道从军的时候就知道战胜后会有这么多封赏和乡镇里的民爵,基层吏职?这些世家再怎么也不至于比庄稼汉的目光更短浅吧。”
桓玄冷笑道:“你们如果不当兵,只种田,那就一无所有,当然愿意搏个富贵。可是这些中小世家,他们本就是在江南有大片的庄园,人口,土地,何必还要费力折腾北伐呢?就算上次建康城的拍卖,一时哄得他们以为有利可图,但现在这个梦已经破碎了,谁都知道如果继续打下去,又要花钱,又要费人力,却得不到多少回报。那他们就会转而从支持变为反对,在后面做点手脚,有何难事?”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你说过,如果皇帝支持,他们不好公开反对,只要加强监管,必要时惩罚几个暗中坏事的,再适当地给些好处,比如再来些俘虏拍卖,或者是在这些新占区让他们有些未来的地盘,产业,我不相信他们会坏事!”
桓玄哈哈一笑:“问题就在这里啊,你觉得皇帝会一直支持谢家北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