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62节
刘牢之也站了起来,尽管在这之前,他一直表现得不动如山,可是打到这时候,他已经坐不住了,他的双眼圆睁,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况,看到晋军的脚步登上了对面的河岸时,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刘参军,看来你我有些多虑了,我看这秦人,也不过如此嘛!”
刘穆之面色阴沉,摇了摇头:“不,肯定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你没注意吗,他们发的都是大石头,按说对于我们刚刚强渡的时候,应该是发小石,碎石为主,以杀伤我们过桥的兵士,但他们发这些大石,看起来声势不小,却杀伤不多,也没有砸毁我们的桥梁,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刘牢之笑道:“大概是秦人怕现在发小石头,空中相撞,会砸到更多本方的士兵吧,你看现在发大石,一轮下来,落到本方的石头也就七八块,可要是发小石头的话,那就不知道会砸到多少自己人啦。”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到一声巨响,一块五六斤重的大石,从空中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了左边的浮桥第8节 左右的位置,五六条被绑在一起的木船被砸地飞到了半空,连同桥上的三十多名军士,狠狠地落到了水中,整个一道浮桥,就此中断,后面的二十余名士兵收脚不住,一下子全都冲进了前方的河里,水面中顿时布满了不停扑腾着的晋军士兵,而通过这条浮桥的传输,也就此中断。
刘牢之的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厉声道:“传令,左边的桥上军士全都跳进水里,游也得给我游过去,还有,工匠兵马上补上一段浮桥,速度抢修!”
刘敬宣点了点头,摇起了旗语,而三个传令兵也迅速地跑了出去,刘牢之摇了摇头,叹道:“就怕这样的事情!”
刘穆之的表情仍然很严肃,他平静地说道:“桥砸坏了还可以修,一座坏了还有两座,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我担心的是…………”
刘穆之的话音未落,对面的秦大将台上突然树起了一面红旗,鲜艳地如同烈火一般,在空中足足摇了三圈,他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
秦的弓箭手们突然同时站了起来,三万人一下子从刚才的蹲伏状态变成了立姿,三万多具弓箭一下子斜向上呈四十五度角仰举,摆出了最标准的吊射的架式!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都在剧烈地晃动着,他吼了起来:“盾牌!”
可是刘穆之的话不可能吼到几里之外的河岸边,晋军前军的将士们还在手忙脚乱地列阵,不停地有人被大石头砸到,而后面的同伴们只要没给石头滚中,就会马上堵上那个缺口,一线的盾牌已经架起,可是后面的数千人却仍然没有在头顶上方有任何的防护。
第545章 万箭俱下江岸殇
几百名秦军官的嘴里同时发出了“射”的命令,三万多枝箭突然腾了起来,黑压压地一大片,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晋军江岸上的士兵们只觉得天光突然一暗,再一抬头,却只发现几万枝箭杆上的三棱箭头,如同死神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寒光,铺天盖地地砸下。
几百名手脚快的晋军连忙把手边的盾牌举过了头顶,可是剩下的人却没这么好运气了,铁盔铜甲并不是万能的,照样防不住这些从高空中带着巨大的势能砸下的箭枝,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晋军的士兵们如同被大风狠狠刮倒的麦田一样,顿时就有几百人倒地不起,几个非要害部位中箭的军士挣扎着想要起身顶盾,却被接踵而至的后续箭枝射中脑袋或者前胸,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刘牢之双目尽赤,在他这个位置上,能看得清清楚楚,秦军的弓箭手训练极为有素,发箭的速度极快,不逊于晋军中最优秀的弓箭手,甚至有些弓箭手的手里就攥着一把箭枝,足有十几根,某根指头一动,推一根箭上了弦就迅速地击发了出去,连伸手去箭囊里取箭的步骤都免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久闻胡虏弓强箭快,蛮夷蛮夷,这个夷字都是带个了弓的,可见他们自古即以善射闻名,我们今天真是遇上大麻烦了!”
刘牢之厉声吼道:“刘敬宣,你亲自带队,上了岸就要顶盾,死人不要管了,全踢河里,迅速地清出一块登陆场来!”
刘敬宣大声应了声诺,把令旗往边上的一个将佐手里一塞,跑到将台上的兵器架上,抄起两杆沉重的钢锏,就直奔台下而去,早有亲兵护卫牵过他的坐骑,他娴熟地往马上一跳,一溜烟地就向前方冲去,而在他的身后,三百多骑亲兵护卫紧紧地跟随,扬起一阵烟尘,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穆之叹了口气:“秦军果然弓强箭快,我大晋将士也有所不及也,看起来那些箭的箭头破甲能力都不错,我军非用铁盾,很难抵挡。”
刘牢之咬了咬牙:“前方三个军的将军都是久战宿将,刘裕更是英雄中的英雄,这些战守之法,他们是会的,死个千把人不可怕,关键是要把河岸处的登陆场给巩固下来,只要站住了脚,就可以向营寨那里反击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第一批冲过去的一千多人,几乎死了一大半,还站在原地的不到五百人,现在桥又断了一座,尸体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想要列阵,只怕没这么容易,依我看来,投石车还是不能停,多少要压制住秦人的弓箭手,为部队赢得一点时间也好。”
刘牢之点了点头,对着抱着令旗,站在一边的参军孟昶说道:“传令,投石车恢复攻击,十轮落石急袭,快!”
孟昶眨了眨眼睛:“大帅,这样一来,很可能会砸到自己人啊,距离太近了!”
刘牢之摇了摇头:“顾不得那么多了,让他们尽量抛远一点,不用打得太急,务求效果!”
孟昶只得站到台前,打起了旗语,很快,刚才已经沉默许久的二百多部晋军投石机,又开始了轰鸣,空中两边扔出的石块如流星雨一般,不少石头凌空相撞,然后双双地落到河水里,如同天上的陨石直坠,砸得这淝水水中不停地腾起几丈高的水柱,而河底的淤泥被狠狠地翻到河面上,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外,还飘散着难闻的百年淤泥的味道,而死鱼死虾,以及数百具晋军尸体,也都漂浮在河面上,给人一种死亡的心灵冲击。
刘敬宣已经冲到了淝水边上,他跳下了马,开始用两支钢锏指指点点,向着几名站在一线的将军传达着刘牢之的将令,这些人连连点头,然后迅速地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晋军的第二波攻击开始了,与之相对应的,是上千面大鼓的怒吼声。
刘敬宣脱掉了身上的铠甲,露出虬结的,生满黑毛的一身肌肉,把两支铁锏往地上一丢,抄起两枚鼓槌,开始全力地擂鼓,千面战鼓发出的声势,把晋军战士的喊杀声和对面接连不绝的弓弦击发的声音完全压制住,每个人的心都随着这隆隆的,如雷鸣般的鼓声而剧烈地跳动着,变得热血沸腾,杀气冲天!
上百枚的石块落到了秦的营地当中,这回秦军为了射击,没有再用木排盖住头顶,因此石块的轰击效果强上了许多,每一枚石头砸在人群里,总是能带起一片闷哼和惨叫声,石块砸中人后继续在地上蹦跳着滚动,带起一溜烟的血色尘雾,秦的辅兵们来来回回奔跑时搬运尸体的速度和频率一下子加快了许多,甚至不少辅兵自己刚刚冲上去,也被石头砸到,成为一团团的血泥。
苻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河岸上,百步以内的殊死搏斗,秦的弓箭手们一边在被晋军的石块砸得鬼哭狼嚎,一边也不停地在向着河岸的方向倾泻着箭雨,由于是范围内的覆盖攻击,不追求精度,只要摆出差不多的角度,以差不多的力量继续击发即可。
因此他们机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开弓,放箭,再开弓,再放箭的过程,不知不觉间,箭囊里的五十杆长杆狼牙箭也为之一空,而反观河岸之上,则几乎成了一片箭枝的海洋,远远看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箭翎,不少地上的晋军尸体,几乎都已经被这些白色的箭羽毛翎完全覆盖起来了。
第一批冲上对岸的一千多名晋军,还活着的不到五百人了,在这种高强度的箭雨洗礼下,也不可能有伤者存在,即使开始被射伤,还留了一条命在地上呻吟,翻滚的军士,也会被接连不断的后续箭枝生生地钉在地上,成为一团团被白羽覆盖着的尸体。
活着的五六百晋军,别说反击了,连长槊都无法再举,双手死死地抓着盾牌的内柄,把自己尽可能全部的身体,都隐藏在这盾牌内部。
第546章 寄奴提刀上沙场
即使有些犀利的弓箭,穿透了这些盾牌的木面,箭尖在这些军士的身上铁甲包裹不到之处划开阵阵的伤口,血流如注,他们也不敢因为疼痛把这盾牌挪开哪怕半分,甚至有些人的手掌都被箭尖射得生生钉在了盾牌的背面,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也只能大声地呻吟着,惨叫着,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却是不敢把手掌抽回一寸。
浮桥上又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回是装备得更加严实的三千名晋军,从中间和右边的两座浮桥上,顶着盾,一路小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左边的那道浮桥上,断掉的那一截处,工匠们还在拼命地抢修着,水里的赤膊水鬼勇士们,已经被这密集的落石雨砸死,淹死了不少。
在这漂满了死人,死鱼虾和冰块的水里,冒着刺骨的严寒继续把住桩子,对人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考验,不少水鬼抱着木桩的手都在发抖,让站在上面船板处的抡锤力士们都砸不准。
用了前面三座浮桥架设的功夫,这段浮桥还是没有连接进来,反而是在浮桥两边不断腾起的巨大水柱,以及那阵阵怒涛冲击下,让一些砸桩的勇士,脚下站立不稳,直接就掉到了水里,扑通了几下,也就被浪头吞没,连人带锤地沉到了水中。
在付出了数百人的生命代价后,终于,一个大锤壮士狠狠地砸下了最后一锤之后,兴奋地回身抬头高吼道:“桩好喽!桥通喽!”
大锤勇士的话音未落,又是一块十余斤重的巨石,在空中翻滚着,如长了眼睛似的,狠狠地砸在了这个大锤壮士的头上,把他变成一滩血泥的同时,也把刚刚架好的这段浮桥,重新砸得四分五裂,从中而断,十几具尸体连同着六七条船只的残骸,被汹涌的淝水河水冲得在河中翻转着,扑腾着,最终流向了远处,消失不见!
刘裕一直在来回不停地,如同野兽一样地走来走去,他恨不得这会儿能肋生双翅,直接飞过河去。在刚才桥接上的那一瞬间,狠狠地一拳击在自己的前胸甲胄上,怒吼一声:“好!”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刚刚接好的浮桥又被砸得生生中断,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变成了惊讶之情,继而变得愤怒难忍,恨恨地一跺脚,骂道:“直娘贼!”
刘毅的脸色阴沉,他的预感很不妙,直觉告诉他,今天只怕死再多的人,也难以取胜,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两块石头偏偏砸在了同样的一个位置,分毫不差,打断了同一座桥梁的同一截浮桥,这也许就是冥冥中上天的训告,他摇了摇头,说道:“寄奴,看来今天天时不利,再要强攻,只怕是逆天行事,还是先行收兵,择日再战吧!”
刘裕睁大了眼睛,厉声道:“希乐,你说什么?!要我白白扔下一千多弟兄的性命,就此中止吗?我们的人,兔子他们还在对岸,后援就要接上了,只要加一把劲,就能冲下来,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刘毅的表情严肃,摇了摇头:“寄奴,将不可因愠而攻战,现在整个情势都对我军极为不利,你看看这风!”他顺手一指那面大旗,不仅现在不再向南方飘动,甚至隐隐地有些向北扬的架式,看得刘裕的脸色一变。
刘毅继续说道:“风向已经在变了,现在我军即将面对逆风,敌军的弓箭和投石机和射程都会有所增加,这时候顶风强攻,敌军的弓箭和石块的杀伤力却会大增,我军的情况会变得极为不利。而且敌军显然早有准备,对我军的架桥攻击也有应对之策,而且我最担心的火攻,他们还没有采用,只怕我军若是继续一味强攻,损失只会更大。”
刘裕的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希乐,难道隔日攻击,就有成算了吗?”
刘毅摇了摇头:“至少缓一缓,能想想办法,我军的浮桥还是太少,只有三道,而且上岸之后只用盾牌防了正面,大意了,没有及时地举盾顶盾,这样才被对方的弓箭大量地杀伤,损失如此惨重。可是我们也知道了秦的兵力配置,他们完全就是在前方放置几万弓箭手,下回我们把投石车继续前移,直接轰他们的营地内百步,就可以大量杀伤秦的弓箭手,破他的这一战术。”
刘裕摇了摇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行,玄帅交给了我这个先锋之职,我就得对得起玄帅的信任,再说了,这么多忠勇的将士都在对岸为国捐躯了,我又怎么能让他们白白地牺牲?!”
他扭过头,一指正从两道浮桥奔向对岸的三千名晋军第二梯队,大声道:“而且我的攻击命令已经下达,第二波的将士已经冲过去了,现在退也不可能退回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就这样半途而废的!”
他说到这里,把手里的指挥旗往刘毅的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刘毅一把拉住了刘裕的手,被他带地几乎要向前跌出两步,刘毅急道:“寄奴,你,你这是做什么?”
刘裕咬了咬牙:“若是这回冲击不顺,我要亲自带队发起第三波的冲击,刘希乐,你是玄帅派来的人,也有督战监军之责,就由你在这里坐镇,指挥全局吧,我刘裕至死也是大晋的军人,就算浴血疆场,也要对得起大晋!”
他说到这里,狠狠地挣脱了刘毅的手,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刘毅的鼻子酸酸的,内心深处,是真不希望刘裕就此折在淝水,可是他也很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是无能为力,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装着很轻松地一笑:“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嘛,我军不是已经站上了对岸了吗,寄奴,你只需要督战即可,把尽可能多的部队送过去,局势稳定后,再考虑过去,主将亲身犯险本就是兵家大忌,不要太过勉强了。”
刘裕哈哈一笑,抄起自己的那柄百炼宿铁大刀,头也不回地就向前奔去:“希乐,若我能活着回来,定当与你一醉方休!”
第547章 将士性命作棋局
八公山上,司马道子的眉头也渐渐地拧到了一起,尽管为了保持王爷的尊严,他没有象其他的文臣武将那样满头大汗,走来走去,叹气不断,可是他紧皱的眉头和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的冰块,分明地表现了他现在焦虑的心情。
终于,司马道子有些忍不住了,看着秦军的大石轰击,震得从桥上奔行的晋军士兵不停地落水,而后方奔跑的将士很多都掉头开始向回跑,桥上也开始挤成一团,他恨恨地说道:“刘牢之怎么打的仗,现在这些兵都不敢过桥了,他也无力弹压吗?”
司马道子的目光还是落在了站在他身边的谢琰身上,冷冷地说道:“谢将军,你是名将,宿将了,孤现在在军事上最信任的也是你了,你说说看,今天能不能拿下对面的秦军?”
谢琰的双目精光闪闪,红脸之上,神情严肃,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王爷,以末将看,今天的形势不妙!”
司马道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形势不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十万大军,竟然连对面的秦军也奈何不了吗?”
谢琰摇了摇头,指着前方的淝水,说道:“王爷请看,这淝水宽二百多步,现在的水流又开始变急,河里漂着冰,却又无法河面结冻,这实在是上天对我军的不利啊,这种气候下,士兵们想要强渡是非常困难的事情,秦军只需要据河死守,以弓箭射击,我军就很难在对岸立足。”
他的手又指向了那三道浮桥:“最要命的就是这三条浮桥,被秦军的投石机这样轰击,左浮桥断了,好不容易接上后又马上被砸断,今天其实已经是运气不错了,中间和右边的两道浮桥一直没断,但太不稳固了,我军将士在上面奔跑的时候,被水中的浪涛推进河里,这种天气下,穿着铁甲,一下子就会沉到水底淹死,不是将士们不拼命,实在是条件太困难啊。”
司马道子咬了咬牙:“孤不信,孤不信这小小的淝水,可以阻我的十万大军!这淝水不是长江,孤有十万健儿,就是一人扛一个沙包扔进去,把淝水阻断,也不是太难的事吧!”
王国宝和刁逵连忙说道:“王爷圣明!”
可是谢琰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王爷,这需要时间,这淮南之地,现在还没开春,土还是冻着的,不要说挖土填河,就是扎营下寨的时候,都很难把这木栅给立起来,士卒们晚上都很难在冻土上入睡,这些天给冻死的士卒,各营加起来每天都以百计,并不现实。”
司马道子的嘴角微微一上扬:“难道,就无计可施了吗?”
谢琰微微一笑:“王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今天至少可以看到,浮桥的战法是可行的,只需我军多架设浮桥,架个三四十道,分在淝水的各方向搭设,秦军就只能顾此失彼啦!”
谢玄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点了点头:“谢将军所言,甚合孤意,只是…………”他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前方,说道,“我军今天战死在对岸的士卒看起来也有一两千人了,现在还有数百军士留在东岸,等着救援,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命不成吗?”
谢琰摇了摇头:“王爷,我军的先头部队是中了秦人的埋伏,没想到他们的箭这么多,这么快,现在我军这三四百残兵留在东岸,也不可能有所作为,王爷,请恕末将直言,现在收兵为上策,先锋刘牢之部,现在锐气已失,将士有畏敌之心,士气不振,再战也难有收获,不值得为了三四百人,再白白地牺牲数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啊。”
司马道子的脸色一沉:“谢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了刘牢之开罪吗?哼!孤虽然以前没有直接指挥过战事,但也好歹熟读兵书,将者军之胆的道理,孤还是知道的。他刘牢之乃是前军主将,自己不勇敢地冲锋陷阵,却指挥着部下的将士过桥送死,这样谁肯向前冲?孤就不信,要是刘牢之亲自带人冲锋,会冲不过这二百步的浮桥!”
谢琰的嘴角勾了勾,说道:“王爷所言极是,末将所不及也!”心中却暗自得意:刘牢之,你这蛮子不是能得很吗,不是想抢这先锋吗?拿命去抢吧!连老子都不敢当这先锋大将,你倒是当得心安理得,行,让你有来无回!
司马道子的主意即定,对着一边的王国宝沉声道:“王尚书,火速下令,派传令兵前去,告诉刘牢之,孤就在后面看着他,若是他不亲自带队冲锋,提头来见!还有,传令谢玄,要他好好督战,非有孤的旨意,不许退兵!”
刘牢之正在淝水边,心急如焚地擂着鼓,眼着着又是三轮冲锋,却是一次比一次冲得浅,第一次好歹还冲过了桥的一半,第二次就只有八十步,第三次更是只有五十多步后,两个大浪打来,把百余名兵士都冲进了水里,剩下的人也不等命令,就退了回来,他在河边连砍了两个带头逃跑的队正,也无济于事。
一阵马蹄声传来,刘牢之向后望去,却只见是一身金甲,骑着帅气白马的传令兵,背上插着四面小旗,一看就是御营的军士,他连忙扔下了鼓槌,整了整军装,走上前去,只听那传令兵高声道:“王爷有令,鹰扬将军刘牢之听令,孤就在后面看着你,若是你不亲自带队冲锋,提头来见!”
刘牢之咬了咬牙,沉声道:“末将遵旨!”
他转过了身,身边的三个军的主将,诸葛侃,孙无终和高素都走了过来,刘牢之怀视三人,只见三人的脸上都是悲戚之色,显然也对司马道子这种不顾将士死活,非但不安慰,反而要逼人往死路上冲的做法,非常不满。
刘牢之叹了口气:“上命难违,三位将军,我们准备一下吧,每军挑出两千精锐壮士,我和孙将军,高将军分别冲击,诸葛将军率军接应!”
三人齐声抱拳行礼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第548章 生死时速浮桥突
秦方,高台之上,毛当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对着仍然神色平静的苻融笑道:“苻将军,真有你的,这投石车的位置设置得正好,打得过桥的晋军是伤亡惨重啊,哈哈,只要再这样轰个十几轮,一定能把三座桥全打断。”
苻融笑着摆了摆手,扭头对一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投石机一百部停止射击,剩下十四部,只许零星发射,不许速射!”
毛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奇道:“苻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要放晋军过桥吗?”
苻融微微一笑:“不错,现在晋军在东岸的兵已经快死光了,根本攻不起来,后续的部队又不过来,我们怎么好扩大战果呢?!现在我们装着弹药不足,让晋军冲过来,最后是修好三座桥后冲过来,再来五六千人,我们也能杀得光!”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我军骑兵的长槊和马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刘穆之看着刚才如流星一般的敌军飞石,变成了有气无力,半天才飞过来一发,趁着这当口,晋军的工匠们士气大震,把左边那道浮桥也重新接上了,西岸的晋军发出阵阵欢呼,而三员大将领队的三队,六千名铁甲战士,也已经排好了六路纵队,守在三路浮桥的前面,战鼓已经擂起了两通,刘牢之,檀凭之和向靖正在大声地向士兵们发表着振奋人心的演讲,只等再一通战鼓,三路长蛇一般的晋军,就将再次向着西岸发起冲击。
孟昶兴奋地说道:“刘参军,你看,秦人的弹药已经不足了,他们的石头也打完啦。这回该我们上了。还有,”他的手一指一百多部装满了石头的大车,已经停在了运到淝水边上的二百多部投石车的边上,竺谦之的部下一千多人,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把一筐筐的石头从车上卸下来,放到投石车的力臂之后。
孟昶笑道:“竺将军不虚此行啊,桓伊将军也很配合地给了石头,这下我军有了足够的弹药,一定能砸死那些秦弓箭手。”
刘穆之的脸上表情仍然很严肃,他摇了摇头:“只怕情况没这么乐观,秦军刚才都在发石,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了,我想不是因为弹药打光,而是…………”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孟昶奇道:“刘参军,会是什么?”
刘穆之心中暗叹,这只怕是秦人诱我军主力过河,再加以聚歼啊,但是现在司马道子的死命令已经下达,无论是自己还是刘牢之,都是骑虎难下,无法回头,只有硬冲一途了,也只有指望奇迹出现,刘牢之能硬是杀开一条血路,掩护后面的部队冲过去,在部下伤亡殆尽之前,能撑到后面的部队能踏过浮桥,投入战斗,可即使是这样的机率,也是极为缈芒的。
刘穆之心中苦闷,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笑容:“没什么,是我一时胡思乱想,孟参军,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的寄奴哥是如何大发神威的吧。”
第三通鼓开始响起,震得前线的每个将士的耳膜不停地响着,刚才还听得清清楚楚的刘裕的喊叫声,这时全然听不到了,甚至有些人的耳朵开始流血,与之相应的,他们的胸中的热血也随着沉重的鼓点,一片沸腾。
刘裕戴上了铁面具,把手中的百炼宿铁刀高高举起,刀头一次次被他举向了天空,他的脚开始沉重地踏地,一下一下,都踩着鼓点,这种有节奏的呐喊,配合着晋军将士们有节奏的以剑击盾,以槊顿地,汇成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在整个十里宽的南岸正面来回鼓荡,共鸣!
刘裕大吼一声:“冲啊!”他一转身,在十几个亲兵护卫的簇拥和保护下,倒拖着长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两千健儿,也迈着整齐的步伐,顶着盾,扛着槊,一路小跑地,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向未知的浮桥,三条晋军的阵线,如同三条长龙,凌空腾起,带着巨大的声浪,卷向了已经尸横遍野的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