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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 第157节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色道:“说实话,五千对五万,我还是有些虚的,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其实我当初更担心你在寿春的失败后,急于想复仇,想证明自己,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心态。”
  刘裕笑道:“我可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来作赌注。我之所以敢断言我军能五千破五万,是因为我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有涧水为阻,那三千人就可以打垮梁成的五万军队了。本着料敌以宽的原则,五千老虎部队,加上两千天师道弟子,应该也足够用了。之后还要跟敌军决战,不能让太多部队受累。”
  刘穆之叹了口气:“别的事情你可能不如我,但是在这军学兵法上,我知道一辈子也比不过你了,纸上得来终是浅,深知此事要恭行啊。所以,我也不能老缩在后面,这战场上,还是得多亲眼见识一下的。”
  刘裕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只有亲眼见识了,才能跟书上说的那些结合起来,打仗嘛,地形,天气,风向,士气都是书上无法表现的,所谓战机瞬间万变,就是指这个。不过刘胖子,你要想骑马,以后可得好好减减这身膘啦。”
  他说着,往刘穆之的肚子上轻轻一拍,刘穆之的那个大肚子,直接就晃了几晃,如同妇人走起来那种胸部的摇晃一样。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啦,这里装的可不是膘,是才华,才华懂吗?”
  刘裕哈哈一笑:“好好好,才华,才华。那请有才的刘大参军告诉我,接下来寿春决战,将会如何呢?”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洛涧之战,对于苻坚,对秦军的打击,尤其是士气和信心的打击,是致命的,经历了从大胜到大败,又只是一夜之间,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接受,进而影响他们的判断,现在我军前锋已经进至淝水南边的八公山,而会稽王司马道子,也亲临前线,在那里准备法事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什么?这司马道子也亲临前线了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他早就在大营里了,就是在观望,严密地封锁了消息,昨天夜里战胜之后,孙恩他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这位王爷,所以他快马加鞭地就赶了起来,说是要在八公山上作法施咒,为我军祈福,同时诅咒苻坚和他的军队,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裕哈哈一笑:“要是作法有用,还要我们这些战士做什么?这位王爷明明是想来抢功的,还找了这么个借口,真是有意思。不过话说回来,昨天的夜战,孙恩卢循徐道覆这几个家伙,他们带的那些妖道,可真是立了大功,若不是他们服食了五食散之后,那种高效,迅速而恐怖地杀人,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打穿秦军的防线。”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听说,仅是他们这二千一百多人,斩杀的秦军就不下七千,甚至我还看到不少战马都被斩杀得四分五裂,而他们居然是用那些长剑短刀做到,还不是你们这些百炼宿铁刀,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啊!”
  刘裕肃然道:“五石散的确可以迅速地提升人的力量和速度,但也会让人失去神智,在战场上不分敌我地杀戮,我亲眼就看到有十余个天师道的弟子,在攻击的时候撞到了一起,甚至自相残杀起来,至死方休,边上也根本没有人来分开他们。”
  刘穆之叹了口气:“是的,昨天一战,天师道的弟子战死多达四百余人,是我军各部队中损失最多的,你们老虎部队五千余人,不过战死三百多,伤一千四百多,当然,以这样的代价尽歼梁成的五万大军,已是奇迹。”
  刘裕咬了咬牙:“天师道的妖人,根本不管这些底层弟子死活的,就是要用这些人的命,为自己谋求一个上升的通道。这不,司马道子就是他们的新靠山,我现在反而不担心秦军了,怕的就是这些妖人在战后趁机夺权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环视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低声道:“玄帅这回特地让我来找你,要你好好把握这回机会,在淝水立下大功,这样才能压过孙恩这些妖道,明白了吗?”
  第525章 桓氏野心昭若揭
  刘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把这些胜负之外的东西带到战场之上?没打仗的时候,不去想着如何打败敌人,而是考虑着如何给自己争功,争名,如何给自己提升地位呢?胖子,你不懂一个战士的心,在战场之上,考虑了太多这些东西,有了太多的私心杂念,就会分心,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刘穆之微微一笑:“寄奴,你说大部分的将士,甚至是北府部队的将士,他们浴血奋战,图的是什么?真的是人人跟你一样,有着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驱逐胡虏的远大理想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少数,极少数,多数人来当兵投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能免掉这几年家中的赋税徭役。至于北府军,是因为有着超过别的部队三倍的军饷,还有战后可以任意取得战利品,此外就是在升迁,记功这些事情上面,比别的部队有更多的优势。”
  刘穆之点了点头,一指前面那些将士们,一个个背着的沉甸甸的包袱:“看看吧,寄奴,那些战利品,才是北府将士们舍生忘死的动力,有了这些好处,回去后就可以购田罢地,有自己的一份产业,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做牛做马,任人欺凌了。至于你,跟这些出生草根的士兵们更不一样,你本就是有个下层士族身份的,现在又给谢家看上,甚至成了半个女婿,你就算不考虑自己的前程,也要为王姑娘,为谢家着想啊。”
  刘裕咬了咬牙,想起王妙音的倩影,又想到刘敬宣在战前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心中一阵刺痛,长叹一声:“高寒士庶之隔,判若云泥,只怕我和妙音的婚事,也未必能有结果吧。”
  刘穆之的眉头一挑:“你是从何知道的消息?”
  刘裕摇了摇头:“上层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因为牵涉到这么多的世家大族,我听说桓玄在跟王家拼命地拉关系,想要妙音嫁过去。前一阵就有人在暗示我要战场上建功,不能让未婚妻给人抢了。但是,我觉得以现在的情形,想这些都是多余的,如果是桓家明着要抢,那就算是谢家,也很难保住。毕竟妙音姓王,为了我一个人去得罪强大的荆州桓氏,与所有高门为敌,不值得啊。”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回北府军建幕,我的岳父大人也得了将军名号,在玄帅手下为将,而我现在就是划归他的手下,这件事情,也是前两天才听他说起的。他对你很欣赏,而且跟谢家走的也很近,并不希望象王国宝这样的人以后上台,更不希望桓家能借这次联姻,勾结朝中的上层世家,全面控制朝政,到了那一步,可就危险了。”
  刘裕想起那天在小巷中与桓玄的对话,心中一动,此事他还从来没有跟刘穆之交流过,而桓玄说的那些话,尽管明知是挑拨离间,但总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甚至无法直接反驳,念及于此,刘裕低声道:“其实,胖子,你说这天下是让谢家来掌握,还是由他桓家来掌握,有什么区别吗?”
  刘穆之微微一愣,转而正色道:“寄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刘裕叹了口气:“桓玄曾经引诱过我,说了一大通道理,我这个人打仗还行,但是这些时政大事上,见识就不如你们了,总觉得他的话虽然大逆不道,但有些道理无法反驳。今天也难得能碰上你,能好好聊聊,所以还请你给我解下惑。”
  刘穆之点了点头,放慢了脚步,与前方的行军队列离得又远了几步,低声道:“桓玄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信,但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读书多,歪理多,有时候能以假乱真,不过在我这里,应该是过不了关的,你说吧,他有啥歪理。”
  刘裕笑道:“他说谢家,王家这样的家族,根本没有北伐之志,只是想虚君实权,把皇帝当成傀儡,而自己在幕后操纵。而他们桓家,确实有篡位之心,但为了篡位,就得北伐建功,收复河山,一方面壮大自己的势力,一方面也是建立天大的功勋,就象桓温做的事情一样。所以,论北伐的动机,桓家要比谢家,王家要强得多。”
  刘穆之叹了口气:“桓玄真会说话,或者说,真会找说话对象爱听的说。这套说法,明显是针对你的,寄奴,他知道你一心想要北伐,是个纯粹的军人,汉人,所以故意这样说给你听。确实,桓家作为外藩,又是后起的家族,按说是没有资格行篡逆之事的。但是,自古兵强马壮者为天子,桓家如果真的能北伐成功,驱逐胡虏,那就压过了朝中的那些世家门阀一头,一如当年司马氏借着打败吴蜀,平定淮南三叛而取得了兵权,最后借高平陵一战彻底控制朝政,篡夺了魏国曹氏江山。”
  刘裕点了点头:“可就算如此,肯北伐不是好事吗?这天下的皇帝非得姓司马不可吗?我跟瓶子,兔子他们聊起北方人心的时候,他们都说,北方人其实并不喜欢司马氏,都说当年永嘉之乱,生民望朝廷拯救,如久旱盼甘霖一样,可是晋国的皇帝和军队,却是一路南逃,并不来拯救他们,他们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不管是谁,无论是祖逖还是桓温,只要肯北伐,都是得人心的事,真要是建功立业,那取代司马氏的天下,又有何关系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虽然说历来兵强马壮者为天子,但是兵强马壮的,可不止一家啊,桓氏若反,世家门阀必然群起攻之。他们在三吴之地有大量的庄园,有数以百万计的佃户,又有江北六郡,可以源源不断地招募北方流民,你看,这北府军也不是说建就建成了么?再说了,江州,豫州这些地方,都各有拥兵数万的强力刺史,若是有人再肯引北方胡虏南下,那战事就会蔓延大晋全境,到时候别说北伐了,只怕连我这汉家半壁江山,也难保啦。”
  第526章 离间王谢用心险
  刘裕奇道:“可是当年桓温借北伐立威,虽然没能成功,但是也率兵直入建康,控制朝政,甚至连当年的王坦之和谢相公大人都被其控制,生死取决于他的一声令下,这时候世家门阀的大军在哪里?”
  刘穆之叹了口气:“当年殷浩北伐,把世家门阀间好不容易组建的大军,兵败丧尽,等到桓温再次出兵的时候,上次吃过亏的各大世家,再也不肯组建军队了,几乎是坐视桓温独立北伐,虽然失败了,但是桓温的名声却大大提高,事后又借着剿灭豫州刺史袁真的内战,扩充了军力,弥补了北伐时的损失,从而一举带兵入京,控制了朝政,这时候世家门阀意识到桓家有篡逆之心,但已经来不及就地征兵,也没有借口,只能抬出王谢两家,与桓温周旋,谈判。”
  “除此之外,桓温本身也是一个新兴世家,手下又有郗超这种投靠过来的世家大族,为他也作了不少分化瓦解各世家门阀的工作,这才能让他带兵入京,但是,司马氏作为天下共主,是世家的共识,桓温北伐未成功,人望已经受损,这时候又想强行篡位,是不会得到多数世家的支持的,他可以杀了王坦之和谢安,但是如此一来,三吴之地的世家势力势必举兵相抗,到时候战火燃起,无法扑灭,若是此时北方的秦国燕国再趁虚而入,那桓温真的会和他说的那样,遗臭万年了。”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桓温毕竟是没有北伐成功,甚至枋头兵败,损了大大的名望,这时候还想篡位,那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要是今天的桓家,若是可以抗秦在先,北伐于后,真的收复旧河山,难道也没有资格吗?”
  刘穆之哈哈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有没有资格,不是取决于桓家,而是取决于你刘寄奴啊。”
  刘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因为这回面对秦军主力的,是我们北府军?”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的,而且这一路所面对的,可是秦军在关东的主力,氐人军队,主要是从关中,洛阳,邺城这三地开来,而其他仆从军队,则是在兖州,中原,并州,河北这些地方征发,关西陇右那里的来的很少,所以,一旦这次能在淝水破敌,不仅打掉了苻坚的威望,也会打掉这些关东之地的秦国大军,无论他们是在这里给消灭,还是溃散回家,都不复成军,到了这时候,北伐中原,收复失地,就不再是梦想了。”
  刘裕的心中燃起一团火焰:“也就是说,谢家,玄帅,一定会北伐的,对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于国来说,趁着北方空虚和战乱,北伐中原,失复失地,至少是收回黄河南岸的地盘,这是青史留名,为后世子孙所景仰的伟业,谢家早年因为谢尚北伐,取回了传国玉玺,从此跻身一流世家的行列,这次更是有一支完全由自己组建,掌握的精锐大军,更是没有任何理由错过了。”
  “于私方面嘛,你也知道,现在大晋的上层世家间的争斗激烈,会稽王和王国宝他们这回干脆直接上前线抢功了,战后更是会在失去了秦国压力的前提下,想尽办法夺谢家兵权,进一步地将之排挤,北府兵一天被谢家所掌握,他们的夺权计划就一天不能实现,所以,为了保家族权势地位,谢家也一定会借机北伐,以保北府军,保北府军就是保家族的地位,要不然,怎么会招你这个女婿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可是我们原来说的是,战后北府军大部分回家,少部分保留作为机动力量,而我长留军中,来掌握这支精兵骨干啊。当时可没有说到北伐的事。”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事情是不断地改变的,计划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当初我们这样商量的时候,是只有彭超俱难南下,连这次苻坚亲征都没有呢,而当时谢家也没和司马氏,没和别的家族撕破脸。现在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情况也有了大的不同,秦国倾国之兵南下,谁都意识到,打败这支大军,那北方胡虏起码二十年内再无力南下,就算不北伐,大晋也可以得到多年未遇的安宁,所以连会稽王和王国宝都会借着天师道的力量插手军事,就是想争功夺权。”
  “如果真的淝水取胜,那北府军就会成为江淮一带的最强军队,进可北伐取中原,退可镇广陵,京口,威胁京城,可以说谁掌握了北府军,谁就掌握了中央的政权。桓家虽然实力强大,但毕竟荆州离京城有几千里之遥,一旦事变,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也不可能拥立哪个司马氏的宗室为王,所以,不足为虑,这就是桓玄想要拉拢你的真正原因了。”
  刘裕长叹一声:“搞了半天,桓玄不是想北伐,而是想通过我来控制北府军啊。可是,我一向受谢家的提拔,谢家若倒,我在军中也不可能长留,他又怎么可能再通过我来控制军队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就要靠桓家的政治权术和手段了。寄奴啊,桓家之所以跟王家提亲,想要迎娶王妙音,并不是真的想娶此女,而是离间王谢两家的一个手段罢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离间两家的手段?什么意思呀。”
  刘穆之正色道:“多年以来,王谢两家同气连枝,共同进退。王导为相多年,奠定大晋的开国制度,而谢安是王导之后在位时间最长的权相,也是安大晋天下之栋梁,两家互相联姻,子侄交好,已历一甲子以上,可以说,太原王氏,琅玡王氏,陈郡谢氏,加上荆州桓氏这四家,才是大晋这百年来真正的四大家族,这三十年来,尤以琅玡王氏与陈郡谢氏为首,控制了朝政,成为世家大族的代表,若他们意见统一,那无论是在野的太原王氏还是在荆州的桓家,都不可能染指最高权力,决定天下大势!所以,桓家想要夺权,第一步就是要让王谢两家反目!”
  第527章 家国大义胜私情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桓家还会有这样的打算,真的能成功吗?”说到这里,他都有点担心起谢家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个不好说啊,琅玡王氏,自从右军将军王羲之之后,几个儿子都任大晋的高官,象王妙音的父亲王凝之,便是官居会稽内史,镇守一方,虽然不在中央任职,但却是地方上的实力派,谢家掌中央之权,而王家诸子则出任各地的刺史,内史,控制三吴地区的广阔乡间,成为这些世家门阀庄园经济的保护者,这便是王谢之间真正的联盟关系。”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北方士族南下之时,几乎一无所有,可是几十年下来,却是富可敌国啊。原来是这样中央和地方结合,上下其手,可以合法地巧取豪夺。以前我是一无所知,现在却知道了。看来桓玄说的没错,这大晋的天下,非司马氏的天下,而是这些世家的江山。”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所以之前历次北伐不成,就是因为这些世家门阀,不肯出力,要知道想组建大军北伐,就必然要从这些世家门阀之中征丁抽税,那可是动他们的禁脔啊。北伐的成败未知,就算打下洛阳长安,也没有太多自己的好处,除非是想求青史留名的人,不然,还不如守着自己的庄园,成群结队的僮仆,享受着王候将相的生活呢。”
  刘裕恨恨地说道:“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百年时间,我大晋有那么多次好机会,却都不能北伐成功了。看来桓玄说得没错,世家大族没有北伐之心,这点上,还不如他桓家为了篡权夺位,来的强烈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刚才就说过,这事情会变化的,北伐的动力也是一样。世家之中,不是没有有雄心壮志之人,王导,王羲之,谢相公之样的人,都是希望能北伐建功,青史留名的,虽然安于本家族的经济好处的是多数人,但世家子弟毕竟还是有不少人有家国情怀,想要澄清宇内,要不然,当初何必吃苦受罪,抛弃家业举族南下呢?留在北方为胡虏效力,岂不是更好?”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们这样的奋战,就是为了能给北伐创造一个好机会。只要胜了这场寿春决战,如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打开进入北方的通道,那以谢相公的雄才大略,就一定会挥师北上,建立不世之功业的!”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是的,但这会和大多数的世家门阀起了冲突,这次他们之所以肯出钱出丁,是因为都知道北方强秦一旦南下成功,灭亡大晋,那他们现在所有的这些庄园,僮仆,都会失去,为了保现在的利益,只能作些暂时的牺牲,支援国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但是一旦秦军战败,我大晋的北方威胁解除,那他们会不会继续支持北伐事业,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们敢!有谢相公在,有这次大胜的余威在,谁敢不从?再说了,北伐也能夺取大量的土地,人口,对他们怎么能说没有好处呢?”
  刘穆之叹道:“那些好处都是虚的,不一定会变成实实在在,北方打下的地盘,会有当地的豪强和北方的世家大族,这些人肯定会占据大部分的领地,不然的话他们拼死抵抗,我军举步维艰,南北之隔已近百年,北地汉人早已不视我大晋军队为王师,当年祖逖北伐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人来迎接,只能靠各种手段拉拢当地的坞堡主,现在距离那时过了六七十年,北地汉人更是对我们没什么感情,想要迅速收复失地,惟有保证当地这些实力豪强的利益,方有一线胜机。”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当年桓温北伐,曾一度打进关中,关中父老都说,不意今生再见王师,但说归说,却没有多少人来支持桓温,仍然对于秦军与桓温的交战持观望状态,最后桓温无法立足,只能撤回,不能说桓温没有北伐建功之心,但是民心向背,也可见一二,一来南方世家无意北伐,二来北地汉人胡人也不希望有人来改变他们的生活,所以永嘉之乱百年以来,南北民风习俗迥异,几乎是两个国家,两个民族,这才是北伐难以成功的根本原因啊。”
  刘裕咬了咬牙:“就算再难,也得试上一试,再怎么分裂,再怎么风俗不一,还能比得过当年春秋战国,诸国林立,五六百年的乱世吗?比得过那些游牧塞外,吃肉喝奶的胡蛮子与我中原汉人的差异吗?连各族胡人都能在北方立足,我大晋乃是华夏正溯,北伐反倒是不可能的任务了?我刘裕不信,起码要试上一试才行!”
  刘穆之哈哈一笑,拍着刘裕的肩膀:“寄奴,我就是喜欢你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也许,总有一天,能在你手上完成这个壮举,而我刘穆之,也希望能帮助你成就这场大事。不过现在说这么多没啥用,你还是好好想想大战前后的事吧,寿春决战暂且不说,王凝之这样的典型世家子弟,不太可能会继续支持谢家以后的北伐,所以王谢两大家族之间产生裂痕,几乎是一定的事,而桓玄,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出此毒计的!”
  刘裕的眉头紧锁,沉声道:“那这样看来,不止是争夺妙音的私人恩怨了,而是桓氏想借此离间王谢之间的关系,阻挠北伐大业。老实说,我出身低微,如果只是从我这里抢妙音,我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但若是为他桓家的一已私利,想要坏了国家大事,哼,我刘裕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阻他的阴谋。”
  刘穆之微微一笑:“只有留得性命,才能阻他阴谋,寄奴,我来就是跟你商量,如何才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建功立业的,只有在此战立功,玄帅才能升你官职,自己的地位提高,才可能阻止别人的野心,勉之!”
  第528章 桓氏叔侄江陵对(一)
  荆州,江陵。
  一个五十余岁上下,极有气势,鹰眼勾鼻的老者,全身帅袍大铠,正襟危坐于帅案之后,他的眉头深锁,看着手中的一份塘报,久久,才长叹一声:“谢安石有庙堂之才,却无战阵之能,他派出的小儿辈又多是浮夸清谈之辈,在此大敌当前之时,仍然拒绝与我们联手,只怕用不了多久,吾辈都要左衽啦。”
  (左衽是胡人穿衣服时开襟的穿法,与汉人的右衽相对,他这意思是晋军很快要失败灭国,得学着北方秦国的子民那样穿上胡人的装束了)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一身淡墨清衫,上好的丝绸料子,在这满是军装吏员的大堂之中,显得那么地特别,可不正是桓温的世子,刘裕的死对头桓玄?
  桓玄微微一笑,对着那位大帅说道:“叔帅大人莫忧,以侄儿浅见,这回北府军应该也能战胜秦军,不至于胡马过大江。”
  这位被称为叔帅的人,正是桓玄的叔父,现任荆州刺史,桓家班的掌门人桓冲,他勾了勾嘴角,淡然道:“灵宝(桓玄的字),虽然北府军的战斗力很不错,皇甫敷和吴甫之都交口称赞,但是谢玄毕竟只有三万核心部队,还有五万多兵马,乃是各大世家临时拼凑的军队,打着北府军的旗号而已。他们面对的秦国大军,可是不下五十万哪,苻坚又亲临前线指挥,可见其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心,号称重镇的寿春,只几天就陷落了,你现在还在说什么北府军可以胜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了?”
  桓玄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寿春之中并无北府军的主力部队驻守,那个侄儿所说的刘裕,只带了百余名部下,本是谢玄想跟那豫州刺史桓伊,行联姻之事,以指挥西府兵马,可是阴差阳错,没有成功,于是刘裕就自告奋勇地在那里驻守,小侄在离开之间就能预料到,他必然会失败的。”
  桓冲的眉头一皱:“你手下有我三千锐卒,既然知道寿春的重要,为何不留在寿春助那刘裕防守,却要回荆州呢?这里并不缺你三千人马,但是那里很需要你。”
  桓玄微微一笑:“因为小侄认为,寿春失守,对我们桓家更好一些。”
  桓冲的脸色一变:“灵宝,你这话是何意?”说到这里,他环视左右,看着那些正在忙碌的军士与文吏们,沉声道,“尔等暂且退下,需要时本帅自会宣尔等上殿。”
  很快,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这叔侄二人,桓玄正色道:“叔帅,谢玄让刘裕去抢占寿春,或者是之前与桓伊的联姻,都是希望让桓伊的兵马死守寿春,以消耗秦军的实力,为北府军的集结和军粮调拨争取时间,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让北府军在这场大战中损失太大,一旦这支部队打没了或者是打残了,那谢家想要继续掌权的打算,只怕就要落空啦。”
  桓冲点了点头:“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但是灵宝啊,现在国难当头,我们还是要以保家卫国为重,这些权谋之争,可以放在别的时候来做。要是大晋亡了,我们这桓氏的荆州之地,又岂能独全?你是大哥所有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所以他当年不立你的兄长,而是偏偏立了你这个最小的儿子为世子,这荆州以后早晚也会交到你手上,你这种思想,太危险了。”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不利用这个机会,到了太平时期,更加无法行动了。叔帅啊,你就是对那司马氏皇帝,还有那些个建康的世家门阀太客气了,想我桓氏白手起家,一门忠烈,南征北战,方有今天之地位,先父三次北伐,功高盖世,却仍然被这些世家门阀打压,壮志难酬。现在上天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可以借机夺取被谢家控制了几十年的朝权,为何不利用呢?”
  桓冲叹了口气:“为叔不是说不去争那权力,只是大敌当前,还这样勾心斗角地算计,并不是好事。万一因为我们的内耗而战败,无论谢家还是我们桓家,又有哪个能得到好处呢?”
  桓玄冷笑道:“叔帅,谢家为了长期保自己家族的权势,倾尽其家族几十年积累的财富,重金招募了两淮一带的流民勇士,把这些强悍的流民们收归已有,组建了北府军,其目的可不止是为了打一场保卫战的,而是想要进图中原,走先父未走完的路啊。”
  桓冲勾了勾嘴角:“当年大哥三次北伐,我都跟随,对于北方胡虏在平原上的战斗力,深有体会,连大哥都做不到的事情,谢玄能做到?我不信!”
  桓玄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我南方士兵,自然不行,但北府军的厉害就在于他们招的是两淮流民,这些人本就多是从北方南下,多年来占山为王,不停地与各路汉人胡人战斗,战斗经验极为丰富,远胜于平时务农为生的普通百姓,所以战斗力也是强得可怕,小侄亲自跟他们接触过,也暗中观察过几战,说是战斗力冠绝天下,甚至强过我们荆州将士,也一点不为过。”
  桓冲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若是真有这么厉害,倒真的可以打败苻坚,甚至进而北伐了。所以,你故意让秦军攻陷寿春,就是为了提前让北府军与秦军决战?”
  桓玄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寿春一失,谢玄无法继续坐视,只能挥师前出,这样必将提前与秦军决战,若秦军胜,则北府军作鸟兽散,谢家也只能交出兵权,那时候虽然江北尽失,但靠着大江天险,也可保一时无虞,只要我们荆州这里能顶住,秦军必退,到时候执天下之牛耳者,除了叔帅,还有何人?”
  “若是北府军获胜,也势必伤亡惨重,之后无力挥师北伐,而我们这里只需要趁着东线秦军战败之机,对当面之秦军发动有力反击,必能大破敌军,到时候先收襄阳,再取中原宛洛一带,甚至可以伺机攻取关中,或者是北上河北,完成先父之遗愿,岂不快哉?!”
  第529章 桓氏叔侄江陵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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