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只听到这一星半点,就觉得很蹊跷,于是问:“你们交往半年多了?我都不知道?”
  嘉穗原本觉得至少在嘉禾面前可以说实话,甚至很潇洒地秀一把结婚照。但现在却有点心虚,就像小时候间歇性燃起当学霸的斗志,题没刷几道先幻想自己从此死心再也不奢求莫总的关爱只知道学习,然后猛猛考第一直到麻木地在清华或北大之间做选择。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是先买一堆文具或练习册,三天后就在角落里吃灰。
  她打哈哈道:“哎呀,你懂的。”
  嘉禾自然以为她有什么不敢在莫总面前说的话,了然地点了点头。
  莫莉思量的目光在姐妹俩之间徘徊一会儿,然后看向外头的天,问道:“晚上可能要下雨,你们怎么回去?”
  嘉禾回答:“我开了车来的。”
  莫莉又看向嘉穗。
  原本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蹭姐姐的车回去,但嘉穗怕嘉禾趁机盘问,又看着莫莉灼灼目光,硬着头皮说了句:“江序临来接我。”
  “行。”莫莉点点头,放下餐巾,“那我先走了。我晚上还约了人。”
  嘉穗心里又一紧,岂不是只剩她和嘉禾?
  好在嘉禾见状也紧跟着起身,“那我也走吧,家里行李还没收。”
  莫莉微顿,目光扫向嘉穗。嘉穗一颗心又提起来,反反复复,好像自己莫名演一出间谍戏。
  还好,莫总好像挺急的,单助理已经把她的车子开到门口。她只叮嘱一句:“小江送你到家后给我发条信息。”
  嘉穗松了口气,乖巧应声。
  嘉穗起身送她们俩出门。莫总钟爱阿斯顿马丁,有一台限量款的 vanquish。她接过单助理递来的钥匙坐上车,一脚油门走了。
  又转身去看嘉禾,才发现她已经穿过马路。她那辆小型 suv 刚停在路边时还灰头土脸,一顿饭的功夫,变得干净锃亮。嘉穗一眯眼,看见副驾驶上坐了个人。
  嘉禾摇下车窗冲她挥挥手,副驾上的男人一闪而过。
  嘉穗:“……”
  好嘛。夜生活都很丰富嘛。
  她耸耸肩,打算回餐厅再点一份甜品,吃完就回家。烦心事明天想。
  一转身,烦心事出现在面前。
  江序临头发有点乱,不知干什么去了。他确认她看见了自己,顿两秒,朝她走来。
  嘉穗有点反应不及,懵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让江序临沉默。他也很想问自己怎么在这里,甚至过去两个小时,他去到的每个地方、在路上的每一刻,他都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临时决定的时刻。
  可他每每反问,每每考量,都还是做了同样的决定。
  他沉默的时间里,嘉穗的愕然已经淡去,想起自己对此人很不爽,于是不大耐烦地又问一遍:“你没走?”刚刚不是溜得挺快吗。
  “走了。”江序临回答,“又回来了。”
  “回来干嘛?”嘉穗的心和眉毛一道微微提起——这通常是她产生某种预感的标志,像之前江序临忽然提出去纽约时一样。但这次预感的内容却很不明朗。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和他女友愿意领养灰鹦鹉。”江序临平板无波地说。
  “?”嘉穗的眉毛却彻底地扬起来,“为什么?”
  “我想过了。从情感上来说,你和猫猫有至少三个月的感情基础,而我和这只灰鹦鹉只认识了三天;或者理智地看,你有丰富的养宠经验,而我毫无把握能照顾好一只鸟。”江序临分条缕析地回答“为什么”。
  “所以为它找新的可靠的主人,是最合适的方案。”
  可嘉穗的疑惑丝毫没有被解决,她仿佛跟不上江序临的脑回路,疑惑地问:“可你不是很喜欢养鸟……”
  “我没有这样说过。”江序临蹙眉,不解莫嘉穗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严谨纠正,“我只是喜欢观鸟。”
  “但你为什么要把它千里迢迢从纽约带回来?”嘉穗更困惑。有钱人就是玩儿?
  “凑巧。”江序临的确不喜欢养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养什么宠物。只是碰到那只鹦鹉的地点、时机,都很凑巧。当时江序临觉得这或许是某种暗示,或者祝福——当然,为什么他会产生如此没有逻辑可言的迷信心理?
  还好莫嘉穗没有继续问为什么。
  江序临再次把一切都表述得非常顺理成章。嘉穗却还是有点绕不过来,江序临的决定做得太果断太突然,让她不禁揣测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已经送走了?”她无端忧心。
  “没有。只是带裴澈来看了它。”江序临说,“伤养好之后再送过去。”
  嘉穗听说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裴澈的女朋友,的确是很有养宠条件的家庭。她却仍欲言又止,“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送走,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
  “是吗。”江序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嘉穗抬头看他,想解释“非此即彼”,却发现事实大差不差。可她出于一种莫名的辩白心理,解释道:“我没有想弃养灰鹦鹉。”
  “我可以三个都养的。”她强调。
  “我知道。”江序临轻声应。但分居像什么话?
  这句“我知道”很神奇地结束了这一番对话,嘉穗有一会儿没出声。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江序临问。
  嘉穗摇了摇头。
  “那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江序临看着她,“我的问题只是猜测,不是对你的判断或审视,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只是在面对一堆数据报表做客观分析,说出的话却叫嘉穗浑身一震——
  “你是在故意试探我吗?出于增强感情或把握主动权的目的?”
  江序临看着嘉穗瞳孔里的震惊,大脑好像又返回 error 指令,他却执意把自己的语句写完——
  “如果不是的话,还是难道你就单纯没礼貌?”
  21.莫嘉穗的眼睛是陈述句。
  在过往为数不多的亲近关系中,江序临都是相当懒散的一方。无论是和父母,和师友,就算是和他混世魔王一样的亲哥,并不是没有出现过矛盾,可他从来都不是主动寻求解决的那个人。
  他知道这是一种恃宠而骄,永远有人比他更着急——尽管他们的着急未必能解决问题;也更清楚这实则是一种节俭——现实就是他不必为任何一种关系付出太多努力,他只需要做出对的选择。外部教育和内心觉知都告诉他对他来说时间和精力是最宝贵也最需要俭省的东西,不该花费太多在不必他做的事情上。
  当然,在远离少年时代之后,他又明白这或许还是一种无能。
  可在莫嘉穗这里,这些都行不通了。
  莫嘉穗不比他着急。
  这件事也绝非不必要,不必要干嘛结婚。
  以及,他非常不想在她这里做一个无能的人。
  所以哪怕莫嘉穗听完他的问题后露出那么不加掩饰的嫌弃表情,他也打算破罐子破摔地问到底。
  他今天必须把问题解决。
  嘉穗觉得这个人长的这张脸生的这副好嗓子怕不是保命用的,但凡换一个人问出这种话,可能真的会被打。
  她咂摸了一会儿,气极反笑,清了清嗓子,开始翻译他的问题,“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钓你?”中译中,“试探”即“钓”。
  江序临微微蹙眉。刚刚在车上等她的时候他上网看了很多帖子,对这个词不陌生,但它大多出现在暧昧关系中,完全不适用于他们。
  他们是合法的婚姻关系。
  嘉穗当他默认,继续道:“为了拿捏你?”中译中,“拿捏”来自他那句“增强感情”和“把握主动权”。
  江序临平静地看着她。
  “行。”嘉穗点头,越想越觉得可气,简直想扭头走人。但看江序临那严肃模样,又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的脑子的确异于常人。
  她原地踱了踱步,求知欲终于还是战胜愤怒感,抬头问:“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啊——也绝对没有冒犯或揣测你的意思!”
  江序临确定她在讽刺自己,但还是点头,“问吧。”
  “就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嘉穗求知若渴,“你之前,谈过恋爱?碰到过钓你的?深深地伤害了你的感情?”
  虽然她多少知道圈子里的二世祖有此等经历的不少,甚至听说有专门的培训班来教人怎么“钓”住这些男生。但她觉得江序临并非此类。更何况,哪个二世祖会因此被伤害感情?他们就吃那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嘉穗一向认为,这是供需关系相当健康的一个赛道。
  江序临不知道她细长的眉眼为什么会如此有审判般的压迫感,但回答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
  “没有。”他的语气甚至莫名松快了两分。
  “我想也是。”嘉穗点点头,看着他轻松的姿态,嘴角不自觉地咧起来,玩笑道:“而且拿捏你的感情有什么用?你感情有你一半身家值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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