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魏忠并未再出声,仍旧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方,不知在想什么。
灵柯并未再安慰,她本质上是一个女人,一个现代人,一个自愿放弃生育的人,无法对这些人感同身受。
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尽管她也能体会到被割裂时那种痛彻心扉,也认为太监这个行业不应该存在,但眼下说这些有些过于假大空了。
正在洗漱时,便听门外传来了小太监的催促声:
“小唐,赵公公喊你呢,你快些。”
灵柯应了一声,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便快速离开了。
来到赵有德的房间,房间中点燃的炭火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灵柯舒服的松下了肩膀,随后快步走到已沐浴完毕,穿着白色中衣斜靠在小塌上的赵有德面前。
赵有德听到动静并未睁眼,而是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灵柯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走到对方身边,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
直到双手变得柔软且暖和,方按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察觉到腿上传来的不轻不重且温暖的力道,赵有德嘴角微翘,一脸惬意。
灵柯微垂的双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一下接一下的按着。
直到上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方停手,看着赵有德的双腿,嘴角微微勾起。
既然对方愿意让她伺候,那自然要承受这后果。
刚想要离开时,灵柯瞥见床榻上的被子,最终还是将其盖在了赵有德的身上。
她一向是个谨慎的,更何况是皇宫这种地方,就算是动手,也绝不能让别人抓到把柄。
灵柯走出房间后,刚舒了一口气,便见刘祥走了过来。
“赵公公歇息了?”
刘祥对着灵柯皱眉问道。
刘祥在这净身房已有八年,虽没有品秩,但在赵有德和王顺之下的第一人便是对方,灵柯自然很是恭敬:
“启禀祥公公,是的。”
见此刘祥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想到了什么,凑到灵柯身边,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听说你要跟着赵公公学净身的手艺?”
灵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什么叫她要?明明是赵有德想让她学好吗?
察觉到刘祥打量自己的视线中隐含敌意,灵柯急忙开口:
“奴才多谢赵公公抬爱,但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提起这净身之事奴才便吓得双腿发抖,更何况是亲自拿刀子……”
说着她的双腿抖如筛糠,脸色煞白。
见灵柯不似说谎的样子,刘祥眼中划过一抹满意,但还是关切的说道:
“咱家见你今日上午表现不错,且赵公公有心想教,你不妨试一试。”
灵柯哪里不明白对方这是以退为进,急忙白着脸拒绝,眼中满是惊恐,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祥公公,奴才胆小,您还是莫要拿奴才开玩笑了。”
说着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双眼中满是乞求:
“祥公公,您是咱们净身房里的老人了,您能不能跟赵公公说一说,不要让奴才学这个,奴才是真的怕。”
见灵柯是真的不想学,刘祥放下了戒备,伸手轻轻拍了拍灵柯的手背:
“放心,既然你不想学,咱家自会帮忙。”
听此,灵柯一脸感动的望着对方,泪汪汪的眼中满是渴求。
第301章 宫里那个背锅的小太监(8)
看着灵柯这幅样子,刘祥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说道:
“既然赵公公睡了,你也无事,便去看看那些孩子吧。”
灵柯:不是我都表现得这般抗拒了,你怎么还让我凑过去看看?
“可若是赵公公醒了,奴才却不在……”
灵柯一脸为难的开口。
刘祥倒也并没生气,而是说道:
“你虽不想学这净身的手艺,但既然赵公公要求,你还是要先去试一试,可以先从照顾这些孩子开始。”
见灵柯还想要拒绝,他继续说道:
“你听咱家的,去看看,若当真接受不了,届时咱家也有理由替你拒绝不是。”
灵柯:……
不同意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现在就和对方翻脸吧。
故而她只能一脸忧心的同意下来,一步三回头的朝后院走去。
整个皇宫坐北朝南呈方形,净身房位于皇宫后门,也便是北门旁边,附带前院、中院和后院三个院子。
前院是主殿,中院是赵有德居住的地方,后院也便是靠近皇宫城墙的那处院子,里面住的便是这群人。
净身后死亡率有些高,为了防止麻烦,刚净身的这群孩子不能被称为太监,只有等对方彻底恢复后,才会登记造册。
因着净身房的特殊性,且靠近最外围故而占地极大,灵柯由中院走到内院的门口便花了五六分钟。
内院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太监看到灵柯后并未询问,而是直接打开大门让她进去。
走进院子,并未如想象般满是凄厉的惨嚎,反而格外安静。
凑近房门,灵柯方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还未等她开门,便见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太监。
这是之前负责把人抬下去的小太监之一。
看到灵柯后,对方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端着盆子走远了。
无论是原主还是灵柯都和对方不太熟悉,只知道名字,但也没打过什么交道,灵柯也便没有理会对方,径直走了进去。
进屋,沉闷的呜咽声听得更为清晰,灵柯也明白了为何院子里几乎没有声音的缘由。
狭小的房间中臭气熏天,进门的左右手边的炕上分别躺着两排人。
这些人面目狰狞扭曲,身上捆着麻绳,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再仔细看,那哪里是炕,分明就是木板放在了几块摞起的砖头上。
灵柯走上前细看,方发现木板中央还有个小洞,下方则是用芝麻秸烧成的灰,房间中的恶臭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而就在此时,她查看的那人正要小便。
因着术后喝水有限,黄色带着骚臭味的尿液顺着麦秸秆缓缓流下,而同时那少年却是疼的脸色发白,眼球突出,身体不断挣扎,但因着被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只能无力的发出了沉重的悲鸣。
呼吸粗重,泪水从眼眶不断滑落。
灵柯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有些心酸和难过。
她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恩怨情仇,就会有喜恶好憎,但她之前一向没有什么改变世界改变别人的想法,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
但此时她却觉得这群人真的有选择吗?
社会意识形态逼迫下的选择,真的是自己的选择吗?
如果环境发生了改变,他们还会做出如今的抉择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只是他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如此卑微的活下去。
想到这里,灵柯突然笑了一下。
人啊,在不满足的情况下,无外乎会出现三种情况。
一种是不想改变,便怨天尤人。
另一种则是认为自己改变不了现状或者不想改变现状,选择接受、适应这个社会,接受自己的无能和平庸,平日里开开心心,深夜中又偶尔emo。
而灵柯之前便是这第二种人,不想改变,也放弃改变,仿若是一棵杂草般,在哪里都可以活下去。
但在深夜中也会想,若是自己在更为肥沃的土壤中生存,或许会成为一棵大树。
但到了白天,仍旧是那个不改变的自己,看似洒脱、快乐的活着。
但现在,耳边是少年们沉闷的呜咽和粗重的呼吸声,鼻间是骚臭味,眼前是疼的面容扭曲的少年们,灵柯突然不想就这样糊涂的活着。
她明明厌恶这样的世界,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明明她已不再是那个被人欺凌的小可怜,只能躲在自己伪装下的小透明,为什么还要畏首畏尾?
这么多世界,当真是白活了。
灵柯平淡的目光中突然亮了起来,仿若一轮皎洁的明月冲破了阴云,清辉再次洒落大地。
十三岁,那个意气风发,背着红黑色书包,一脸朝气的跑向学校的小姑娘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同样是十三岁,同样的神采飞扬,但她的身上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沉稳和暗藏的锋芒。
灵柯再次深深看了眼这群少年,将眼前的一切深深刻印在脑海中,转过身大步离开。
她并未回赵有德那边伺候,而是绕着净身房走了两圈。
现在她是净身房最低等的小太监,能去的地方除了净身房,也就是净身房靠近内宫后门口的那段能够允许马车和轿辇通行的路段。
不过她也不能总是在那段路上闲逛,不然内宫后门的守卫会将她扣押,送往慎刑司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