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走到一个糖炒栗子的小摊前,又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买了几文钱栗子,边走边吃,极是享受。
后面跟着的闲汉早已不耐了,几次恨不能冲上前去帮他付钱买小吃,只求他快些将药送到地方去。
磨磨蹭蹭走了大半个时辰,那闲汉跟着阿程来到了一个名叫清平坊的地界。
此处居住的都是洛阳城最底层的贫苦百姓。
一间不大的院子往往挤着七八户人家,狭窄的巷道上堆满了各色杂物,混乱不堪。
阿程熟练地穿梭在巷子里,闲汉远远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眼见阿程拐过一个路口消失在眼前,急忙紧赶几步跟上去,立时傻了眼。
只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场坪。
因天气晴好,场坪上晒满了破旧的被褥。
场坪四周都是大门洞开的院落,中间隔着五六条延向深处的小巷。
此时场坪上不少六七岁的孩子,滚着铁轮来回在棉被间穿梭奔跑。
院里院外人声嘈杂,极是喧闹,自己一路跟过来的那小伙计已不见了踪影。
闲汉一时心急,顾不得暴露,拉了路边一个孩子询问。
孩子们正玩得兴起,哪愿搭理他。
那人又从身上摸出一把铜钱,这下孩子们立即围了上来,抢着答话。
只是这场坪四周人来人往的,哪有人会专注地盯着过往的人看。
于是几条巷子都被孩子们指了出来,都坚称自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朝自己指的巷子里去了。
孩子们领了铜板欢天喜地地继续玩闹,剩下这闲汉无奈至极,只能在各个巷子胡乱转了一圈,最后退回原来的路口,紧盯着各巷子等着阿程自己出来。
一直等到晌午过后,仍不见阿程的身影。
闲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往印月坊回去与同伴会合。
哪知回到药铺附近的街角,同伴告诉他,药铺那小子早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更大的包裹。
那闲汉气恼不已,跑到如意茶馆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匆忙回到宁安伯府向肖尧回禀去了。
这闲汉果然是肖尧身边一心腹侍卫。
肖尧听了这侍卫的回禀,立时郑重起来,沉凝片刻问道:
“你确定那小伙计没发现你跟在他后面?”。
侍卫信誓旦旦道:“肯定没有。那小子还是个孩子心性,又贪嘴又贪玩。况且我也没有太靠近他,绝不可能被发现。”
肖尧又道:“那就不是故意躲着你了,这说明他要去的地方就在那场坪附近。你们派几个人去那附近找找,发现那父子立即回来报与我知道。”
侍卫皱眉道:“恐怕不好找,那边住的人家太多了,好几条巷子,大小院落一个挨一个,每个院里好些人家。
“我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搜找,就怕人还没搜到,惊得那父子又躲别的地方去了。”
肖尧道:“你笨啊,那小子要煎药,你们闻着哪个院里有药味不就找到了吗?”
侍卫苦着脸道:“小的早想到这法子了,可那地界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天寒地冻,怕是不少人染了风寒,哪个院子里都有人在煎药,各处都是药味,实在不好找。”
肖尧皱眉道:“那就只能盯紧药店那小伙计了,他肯定还会过去。
“下次你们机灵点,多跟过去几个人,但万不可被他发现,以免惊了那对父子,明白了吗?”
侍卫连连点头称是,出去后撤回了盯着老大夫那边的人手。
所有人重点盯住回春药铺,尤其是药铺里那个小伙计,务必盯紧了。
第二日一大早,侍卫便召集了六七个同伙守在印月坊各个角落。
果然没过多久,回春药铺的偏门便打开了,出来的正是那小伙计。
说来奇怪,他们在此蹲守了几天,从未见过药铺大门打开过,也未见过店里其他人。
可药铺生意还不错,不时有人从偏门进去抓药,一直都是那小伙计在忙前忙后。
只见那小伙计两手空空,并未携带任何东西,也未直接离开,而是进了几户人家。
不到一会便邀集了五六个孩子,一路说笑着离开。
侍卫几人大喜,心道这大概是邀了小伙伴一起去看望那个叫小蛮的伤号。
几人立时分好工,甚至指派了一人率先赶去清平坊的那个场坪处蹲守着,以防再跟丢了人。
第19章 愿者上钩
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只见几个孩子一路有说有笑,不时打闹一番,甚是快活,却没有在路上稍作停留,似是急着赶路。
走着走着,侍卫们觉得不对了。
这些孩子根本不是去清平坊,倒是往东城而去。
几人虽有疑惑却不敢大意,仍远远吊在几个孩子后面。
走了近一个时辰,几人来到了皇城前的朱雀大街。
只见街道两侧一夜之间竖起了无数孝棚,满大街丧幡高垂,纸钱纷飞。
几人才晃过神来,原来今日正是承恩侯出殡的日子,肖尧一大早便赶往侯府为舅父扶灵去了。
那几个孩子竟是来此看这出葬的热闹。
侍卫们顿时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却无处发作。
索性不再盯着那几个孩子,也挤进人群一起等着看这场热闹。
阿程几个孩子靠着人小机灵,不顾周围众人的喝骂,渐渐挤到了人群的前面。
只见街道两侧站满了禁军,神情肃穆戒备,将两边围观人群远远的拦在街道两侧,留下中央宽阔的马道供送灵队伍通过。
不久,远处便传来了鼓乐吹打之声,白花花一片由远而近。
待到近前,只见世子刘照端着灵位走在最前面,一众孝子贤孙紧随其后。
当阿程看到无数的纸人纸屋后面那豪华的棺椁时,强忍眼中泪意,心中默念着:
“爹、娘,哥哥、姐姐,阿程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之灵看见了吗?”
可是,这怎么够呢?自己全家几乎灭绝,灾民死难无数。
还有相依为命的恩师,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仇恨,家族一百来人的性命,就死了一个承恩侯,这怎么够呢?!
阿程渐渐咬紧了牙关,双拳不自觉间紧紧握了起来。
送葬队伍过去后,人群便开始散了,几个小伙伴呼喝着走到一起,往回赶路。
流流几个兴奋不已,叽叽喳喳议论着葬礼的繁华热闹,仿佛刚参加完一场豪华盛宴。
阿程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不禁冷冷一笑。
之后的两天,侍卫们又跟着阿程逛了一次菜市,买回了一只大母鸡。
侍卫们甚至闻到了回春药铺炖母鸡的香味,让他们更觉得饥寒难耐,心中恼恨不已。
之后阿程再未出过门,直到第三天下午,侍卫们都快失去耐性时,回春药铺的偏门又开了。
阿程拎了个和上次一样的包袱走出来。
众侍卫大喜,总算等到这小爷出门了。
阿程果然一路往清平坊而去,许是眼见天色不早,一路上并未耽搁,很快来到了场坪上。
蹲守在那的侍卫亲眼瞧见阿程拐进一条巷子,在巷子深处一间小院前推门而入,消失在视线中。
侍卫不敢上前,远远盯着院门。
待其他尾随在后的侍卫赶过来碰面后,几人低声商议一番,便四散开来。
其中一人装作无事人一般往小院靠了过去。
没过多久,小院大门又开了,阿程从里面走出来,手里的包裹已经空了。
见到迎面而来的侍卫,阿程突然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侍卫。
侍卫心里一咯噔,暗道这小子莫非起疑了?
他若真要往回去通风报信,怕是现在就要将人制住。
所幸阿程并未停留,继续往前走,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终是未有其他动作,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
这次侍卫们没有再跟着阿程。
几人围着这小院转了一圈,发现并无后门,隐约见到里面似乎只住了三四户人家。
此时天色已晚,院里不见有人走动,只是没过多久,里面飘出了阵阵药香。
几人更加笃定,小蛮父子定是藏身此处,连忙派了一人回去禀报肖尧。
其他人四散开来隐藏好身形,远远地盯着小院大门,防止那父子俩趁夜色离开此处。
且说那指派回去的侍卫见了肖尧,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肖尧大喜,为免夜长梦多,决定今晚便动手。
毕竟是杀人的勾当,刚被皇帝申饬过,可不能露了行迹。
肖尧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悄悄跟着侍卫来到马棚牵了两匹黑马,朝着清平坊疾驰而去。
如今已是腊月下旬,天上月色昏沉,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勉强算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日子。
肖尧一路想着等会该如何收拾那对父子,出了心中积郁已久的恶气,两骑很快便来到了清平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