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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坐在龙案后的天子以目光逡巡眼前五人,尤其是除上书房三位之外的两员大将,“段卿家?”
  段琼回过神,就见楚玄正看着自己:“方才林卿家所言,你觉得如何?”
  “……”段琼一脸窘迫,不得已道:“请皇上恕罪,微臣方才并未听仔细,可请林大人再说一遍。”
  林翰得到天子的准允后,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这回段琼细细听完,才发表自己的见解。
  “微臣以为,棉甲造价虽便宜,但用处却受限,尤其是西南边境潮湿多雨,棉易生虫,到时恐怕反遭其害。”
  “是啊,我也赞成段将军的意见。”薛卫在旁附和。
  “可是一年光是造铁甲所要花费的银两可不在少数……”
  一时间,正德殿中分成两拨人,彼此争个不停,楚玄听了好一会儿才喊停,让他们再回去研究,罗列出利弊,下回再议个好坏。
  众人告退之时,楚玄却叫住段琼:“段卿,你留下。”
  段琼心中微沉,只能应是。
  七月既望,八月流火。
  王都的暑气日渐消减,傍晚的风吹来已夹着丝丝凉意。段琼低头站在亭中,前方年轻的天子凭栏朝底下湖中抛下鱼食,引得一群红鲤争相抢夺。
  “这几日议军务,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是新的娇妻爱子太过缠你,让你招架不住么?”
  这话语气平静,尾音微微上挑,还带着些许戏谑,但段琼脸色大变,当即跪下解释:“皇上,微臣没有娇妻。阿兰娜已经启程回西蛮,孩子她也带回去了。”
  楚玄侧过脸,“哦?朕还记得,你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就这么任由他跟着那个西蛮女子回去?”
  “微臣……对子嗣一事并不强求,至于孩子,是阿兰娜千辛万苦生下的,她想要,微臣没理由与她争。”
  “没想到,段卿还真是怜香惜玉,体贴入怀呐。”
  段琼心知楚玄心疼自己的皇姐,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他只能受着。
  “其实,你已与姐姐和离,那西蛮女人也生下你的儿子,你尽管可以娶了她,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尽享天伦之乐。”楚玄随意抛着鱼食,朝他笑了笑:“姐姐处事利落,她既然不追究,那在朕这儿,事情也就翻篇了。”
  “段琼,朕现在给你机会,你把那西蛮女人追回来,给她和孩子一个名份,朕不会怪罪于你。”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公主与驸马和离的先例,可但凡是男方有错而导致和离,那些驸马多半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有些甚至不得善终。
  和离至今,楚玄没有剥夺他任何功勋,甚至眼下还说出这样宽容的话,若换作是其他人,早已感激涕零,并且趁此机会纳新欢进室,给私生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
  但段琼目光闪烁,余下的只有淡漠,“微臣谢过皇上。但微臣与阿兰娜之间,是当年微臣一时糊涂才会铸下大错,后来更是错上加错。阿兰娜要的是微臣一片真心,但微臣给不起。”
  “微臣若娶她,又不能给予她真心,便有如将苍鹰被关进笼子,它既失去了自由,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她是西蛮土地上自由的灵魂,微臣不能再三犯错,将她困在大楚。”
  楚玄特地深深地看着他,“这么说,你的那片真心现在莫不是还在姐姐那儿?”
  段琼自嘲地笑道:“微臣现在哪还有资格说这种话,皇上,蒙您不弃,仍留微臣在军中,微臣如今所想的,只有以一己绵薄之力,报皇上恩德。”
  “这世事呢,一码归一码。”他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抛入湖中,然后把手伸进旁边的水盆中,洗了手,接过来喜递上的帕巾,将之擦干净,又接过茶,抿了口才道:“你与姐姐之间的事,是私事。朕不会混淆公私,埋没你这等将材。好了,既然那西蛮女人已经回去,你也无意将她追回,那么便收收心,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知道么?”
  段琼明白楚玄专程留他下来,为的就是点醒自己。于是他挺直腰杆,朗声道:“是,微臣谨遵皇上教诲。”
  “嗯,没事了,你退下罢。”
  段琼依言行礼,起身之时,他看着天子年轻欣长的身影,眼前恍惚又闪过七夕那夜在公主府屋檐上窥见的身影。
  那人……好似也是这般高挑。
  不,段琼你是疯了么?
  他暗暗自嘲,当真是着了魔障。
  就算楚瑶真的另结新欢,可这全天下的男人谁都可能,唯独最最最不可能的,就是眼前这位。
  段琼转身正要走出凉亭,心中莫名腾升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身为皇弟,楚玄是否知道曾经楚瑶爱过的男人是谁,那夜进入公主府的,又是不是当初那个人?
  不禁停下脚步,段琼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就见楚玄已将茶碗递还给来喜,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嘴角。
  帕上那精美的绣样明晃晃映入眼帘。
  段琼微愕,随即对上楚玄投来的目光:“还有事么?”
  “没、没事,微臣告
  退。”
  段琼急忙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立于凉亭内的天子望着他远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方帕巾,轻哼一声。
  * * * *
  月色悠悠,桌上茶杯腾起缕缕轻烟,茶香弥漫在两人周围。
  “皇上,此次惊雷意外劈中揽月殿檐顶,臣妾今日去瞧过,东北处缺了一小角,当然若是趁此重新换过,会更为美观。”
  赵明蕊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天子,对方端起茶抿了口,表情俨然索然无味,“不必了,林翰还在计算着一副棉甲能省多少银子,后宫许多没必要的银子能不花就不花。”
  “……”
  但那可是揽月殿。
  赵明蕊暗忖,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她还以为皇帝为了心爱的女人,会爱屋及乌,同样看重揽月殿。
  难不成,是她料错了?
  “对了,礼部上了折子,说是如今后宫空虚,建议朕在来年开春举办选秀。宜贵妃,此事你怎么看?”
  赵明蕊心里咯噔一跳,忙道:“皇上,如今后宫只剩臣妾与楚婕妤,若是能选些贤惠的姐妹共同伺候皇上,臣妾自然求之不得。”
  她说罢,就看年轻俊美的皇帝挑眉看她,嗤笑一声,随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嘴角。
  赵明蕊眼中掠过讶色。
  天子虽是年轻,却不喜繁文褥节,附庸风雅。王孙公子间流行随身带手帕之举,他从未有之。
  等等!
  那帕上绣的是——
  无形的惊雷瞬间劈得这位宜贵妃怔愣了片刻,约莫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天子低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巾,微微一笑。
  “这是她送给朕的。”
  这个“她”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赵明蕊脑子空白一片,片刻后才缓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撑起一抹笑,“那……臣妾恭喜皇上。”
  楚玄含笑问她:“喜从何来?”
  这是在炫耀吗?
  赵明蕊虽身处深宫,可长公主与护国大将军和离,又搬进公主府这么大的事情又哪能不知?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们这位皇上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果然……
  没想到才数月的功夫,天子就已抱得美人归。
  而且,依她对楚瑶的了解。长公主是个谨慎的人,从先前在宫中伪装月妃一事便可看出,她无比小心,倘若不是那壶下了药的酒,自己根本不会有机会撞破那个秘密。
  如今她却绣上这样的图在帕上送给楚玄以作贴身之物……
  短短的瞬间,赵明蕊心中生出疑窦来,长公主和离之事只是皇上运气好?他又是使了什么手段让那个谨慎的女人像换了性子似的,竟暗戳戳做出这样小女儿家的举止来?
  赠帕,这样的事换作自己那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楚玄是皇帝,后宫妃嫔三千,谁会天真到奢望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会守着一个女人,恐怕皇帝接过后随手便扔了。
  但是……
  皇帝是故意的。
  赵明蕊内心又泛起酸涩,以她对天子的了解,这样少年老成的人在自己面前掏出这方帕子,完全就是故意的。
  是了,年轻的皇帝得偿所愿,可这段隐秘禁忌的爱恋不可让人知道,身边根本无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悦,他是在宣告他的战果。
  目光流转间,聪慧的宜贵妃已将个中玄机参个明白。暗暗斟酌用词,赵明蕊喉头滚了滚,才继续道:“自古女子赠帕,自是托付一片真心。而这赠帕之人绣上这图样,更是表其与您双宿双栖的决心。皇上得此情此意,臣妾自然要恭喜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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