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彭福忙把刚才在大门口发生的事说了。
“殿下身子不适,特地交待臣妾,要好生服侍皇上。”德妃抬起头,眼中满满的期盼。
楚玄半垂下眸,半晌后,才道:“既然如此,那德妃你就辛苦些。”
“皇上言重了,能伺候皇上,这是臣妾的福份呐!”
* * * *
楚瑶的头一“疼”,足足“疼”了三日。
“殿下,府里的人来报,老夫人说府中一切安好,请殿下安心侍疾,无须挂念。”
楚瑶轻轻哼了声,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
但此处是长乐宫,青箩没了顾忌,直接啐道:“以前听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如今,这老夫人倒真有几分贼样了。瞧这话说的,殿下,以后咱们就住宫里,再也不回去了。”
“嗯。”
楚瑶随口应了声,青箩立马追问:“殿下,您说真的?不诓奴婢?”
单手又翻过一页,楚瑶从书里抬起头,颇觉好笑:“自然是真。上回搬至清水宛,那段府,咱们没必要回去。”
这话,青箩不敢信个十全十。
段府,那可是代表楚瑶与段琼之间的过往。除非她放下了,真的愿意留在宫中与那位……
想了想,青箩瞧这屋内并无外人,便悄声问:“那殿下,您既已决定不回去,这侍疾为何要让德妃代劳?”
这不是亲手将皇上往外推吗?
闻言,楚瑶眼尾挑起,眸色变得深沉:“侍疾本就是妃嫔的事。你懂吗?”
青箩知道她不悦,忙点头:“是奴婢愚钝了。”
见她似懂非懂,楚瑶索性放下书,将个中因由点破:“皇上未有子嗣,后宫虽是空虚,宜妃病重,可德妃却康健。侍疾这等事,本就得她来。”
“原先是皇上没召她。可那日她大庭广众之下说那番话,倘若本殿还揽着侍疾这差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嫔妃之间可以争宠。
可长公主若掺和进来,只能惹人遐思,沦为笑柄。
青箩幡然大悟,忙道:“殿下考虑周全,是奴婢太过浅薄,还请殿下恕罪。”
被这么一闹,楚瑶也没了看书的心思。
临过年也没剩几天,宫外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等着过年。宫里也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楚瑶踱步到庭院,兰香盈盈,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以往长乐宫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满宫的兰香。虽不见姹紫嫣红,却是终年暗香浮动。
楚瑶伸手轻轻碰着那细长的兰叶,视线落在自己还残存伤疤的手背——
那一条条交错的疤痕,是她护主的“战绩”,也是曾经苦难的象征。
更代表着,逾越在她与楚玄之间的,是一道永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明白。
楚玄也明白。
否则,德妃不会一连已侍疾三日。
皇上啊……
楚瑶望向天际,今日雪已停,大好的阳光像是弥补先前连日的风雪,毫无保留地照耀大地。
屋檐鸱吻在阳光中熠熠生光,楚瑶暗自长叹。
此事虽小,却也证明,即便自己愿意妥协,可这世间伦常又岂会让您称心如意?
还望,皇上您能早日明白呐……
连着两天的太阳晒得人舒服。
午后,楚瑶懒洋洋地倚在窗边,将先前那本未看完的《西蛮游记》全部看完。
等最后一页合上时,青箩匆匆由外赶来,“殿下,喜公公来了。”
来喜?
楚瑶放下手里的书,来喜来到跟前,先是行了礼,尔后笑吟吟地道:“殿下可安好?”
“你有心了。已瞧过太医,也用过药,没什么大碍。倒是皇上那边,近日龙体可安康?”
“幸得先前殿下与德妃娘娘照料,皇上龙体已然痊愈。李院首昨个儿开了几贴滋补的方子,也点了几味药材,已让御膳房的将它们配以龙骨,逐日熬成汤,药补加食补,以此补气。”
楚瑶招手,青箩将泡好的茶端上来。
“喜公公近日也劳累了,喝杯茶解解乏。”
“殿下您说哪的话,这服侍皇上,本就是奴婢的本份。这茶,奴
婢先谢过殿下,只是皇上那边还交待有差事,也不敢耽搁了。今个儿来,是皇上有个旨意要给殿下。”
闻言,楚瑶立刻起身跪下。
来喜挺直腰杆,慢悠悠道:“近日朕龙体抱恙,幸得长公主、德妃侍疾,你二者有功,该赏。”
说罢,他往外头吆喝一声,四名小太监鱼贯而入,手里各抱着不同的东西。
“特赏:软烟罗十匹、越海珍珠两斛、玉如意一对、吉庆黄金镯一对。”
“谢皇上隆恩。”
“殿下,请起吧。”来喜主动上前搀扶楚瑶,后者又问:“喜公公,您是刚从瑞庆殿来的么?”
既是来传旨封赏的,断不可走两回。可他身后这些人手里只有一份的赏品。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奴婢刚从瑞庆殿那边过来。”来喜扶着楚瑶坐下,退到一边,又道:“殿下,皇上还让奴婢告知您一件事。”
“何事?”
“德妃娘娘近来侍疾劳累,不慎被皇上过了病气。皇上念其辛苦,特命德妃娘娘在瑞庆殿养病。至于后宫诸多事务,皆由揽月殿月妃娘娘代为掌管。”
楚瑶猛地抬眸,盯着来喜的脸好一会儿,才缓住气,问:“月妃……不是身体也抱恙吗?”
来喜细细观察她的神情,瞧不出喜怒,才道:“皇上说了,月妃静养数月,身体已然无恙。如今,也是该让她为皇上分忧了。”
“……倒也是。”
“若无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来喜行完礼,正退至门边,忽地又被喊住:“喜公公,皇上他现在在何处?”
“皇上他现在在正德殿。”
“本殿想面圣。”
* * * *
冬日融融,楚瑶远远望向湖心亭,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提笔在纸上描绘。
湖面早已结冰,隐约可见晶莹的冰层下偶尔划过的红影。
楚玄闲时酷爱作画,尤其爱画花草和鱼。
只是这季节怕是没有入画的好景致。
楚瑶走上前,轻轻唤了声。
“哦,是姐姐呀?”楚玄从画中抬起头,眼中含着暖意。
“皇上好兴致,只是这湖面冰层挡着,底下那群红鲤可看不……”
后面的话消失在喉头。
石几上的画,里头画不是红鲤,而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紫色异族服饰的美人。
楚瑶盯着画中人被面纱遮住的半张脸,上半部分露出来的双眸却无比熟悉。
宛若对镜自照。
“姐姐,觉得朕画得如何?”
楚瑶喉头滚了滚,“好,皇上画功了得,画中月妃惟妙惟肖。”
见状,楚玄勾起唇,目光却是看向她身边的来喜。只消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带着周围众人一并退下。
瞬间,偌大的御花园中心,只剩他们二人。
楚玄上前执起楚瑶的手,后者下意识往回缩,却被紧紧握住。
“皇上,此乃御花园!”
这并非他的正德殿。
“朕知道。但,又如何?”
楚玄伸手抚过她的脸,又滑过她的耳垂,把玩着耳垂上那枚水色兰花耳环。
“姐姐,你不必担心有人非议。倘若朕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又有什么资格要你呢?”
他的指尖偶尔触碰到耳下那块软肉,酥麻颤栗感如水中泛起的涟漪,慢慢荡漾至全身。
楚瑶忍住这种陌生的感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移开来,稳着声说:“皇上,有道是君子怀刑,小人怀惠。青天白日之下,皇上是天子,也是君子,克己复礼才是万民表率。”
耳边那只手收回,楚瑶暗暗松了口气,忽地楚玄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姐姐的意思是,晚上私下无人时,朕在你面前便可不当君子么?”
楚瑶心跳漏了半拍,又听他轻笑:“不过对你,朕确实也不想当君子,只想……”
后面几个字轻之又轻,却听得楚瑶双颊飞上红霞,后退半步,满面羞色:“你何时学会这等轻狂孟浪之语?”
楚玄欣赏着这张脸罕见的娇羞神色,“还记得以前国舅府里看门的那个黄卫么?”
楚瑶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张精瘦的面孔。
“当年他为了讨好朕,暗地里送了本禁书,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楚瑶恼火道:“若他还在府中,我定要好好责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