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侧过脸,泪水由眼尾划过,滴落衣领。
怨?
她是该怨,怨楚玄占有了身为皇姐的自己。
可是昨夜两人并不清醒,她没有力气推开楚玄,楚玄也被那瓶酒所影响……
阴差阳错。
是她枉作聪明,本想提醒楚玄,结果自己反倒身受其害。
楚瑶抹去脸上的泪,低低说道:“皇上,昨夜之事……既非你我本意,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她将面纱戴上,几乎是夺门而出。
楚玄没有阻拦,她前脚刚走,来喜后脚就进来。
喉头滚了滚,来喜摸不准现在主子的心情,只得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娘娘她——”
“无妨,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楚玄慢条斯理地张开双臂,来喜上前为他整理腰带,余光瞄向身后那张龙床。
满床的狼藉看得他脸上发热。
昨夜是他守在外头,过去那几个时辰,他是半步都不敢离开。
到底是让皇上如了愿,只是那长公主殿下……
“告诉白虎门今日当值的,长公主想出宫,谁也不许拦住。”
“是。”
来喜为他抚平袖上的褶皱,又大着胆子问:“可皇上,这殿下要是出了宫,揽月殿那边可该咋办?”
“对外宣称月妃病恙即可。横竖,她是要回来的。”
来喜心中咯噔一跳,就见楚玄往前走,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微微露出笑,“今天可真是个好天呐。”
* * * *
楚瑶非常清楚自己是在梦里。
她被用力地抱紧,然后,那人执起她的双手,吻过上头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她想缩回,但对方温柔的亲吻中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关于手上的这些陈年疤痕,她起先并不在意。一是她生来并非千金小姐,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命,身上多道疤少道疤并无影响;二是这伤是为了救楚玄而得,她也不后悔。
然而,以前与段琼独自相会时,段琼总会细细看着她的手。上战场打仗的大老爷们,始终心疼地摩挲着她手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他问:还会疼吗?
楚瑶早就不疼了。
只是她隐隐对段琼有愧疚,因为她的不完美。
梦里的男人温柔内敛,他将头埋进她的肩,两人亲如一体。
好温暖。
楚瑶贴着他的头,尔后,对方撑起身子,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孔印入眼帘。
“姐姐……我爱你。”
楚瑶猛地坐起身。
“殿下!”白色纱帘从外头被撩开,青箩举着灯,烛光映出楚瑶满是冷汗的脸,她忧心忡忡问道:“是做噩梦了吗?这会才寅时三刻,外头天还没亮呢!”
楚瑶怔怔看着她。
青箩更为担心了,但表面仍是稳住情绪,温言劝道:“不然,你再睡
一觉,等天亮了奴婢再叫您起来。”
“不,本殿不睡了。”
“那……”
“梳洗吧。”
青箩应了声,床头灯火点亮,才扶住楚瑶下床。动作之间,楚瑶的袖子在抬手时往肘部滑落,露出那截手腕。
仅仅只是一瞬,青箩心中大惊。
烛光荧荧,借着这抹光,她瞧得清清楚楚,楚瑶这截手腕上……分明印着深深的指痕!
“是谁?!”
第29章 离家。 青箩握住主子的手腕,眼前……
青箩握住主子的手腕,眼前这淤痕着实触目惊心。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亵渎您——”
后面的话渐渐消了音。
普天之下,能够在长公主身上留下这样痕迹,甚至连苦主本身都这般态度的,只有……
楚瑶抽回手,只是淡淡地道:“没大没小,下次若还这样,定要罚你的。”
“殿下……”
震惊过后,青箩眼中蓄满泪意。
她懂了。
难怪昨日主子匆匆从宫里赶回……
难怪她回段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不用任何人伺候……
青箩跪在楚瑶身边,哽咽着道:“殿下,您受委屈了,他、他岂可这样待您?”
“青箩。”
“是。”
楚瑶缓缓将目光从镜中收回,盯住侍女姣好的面孔,伸手抚上,一字一句,说道:“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箩浑身一震。片刻后,她咬着下唇,应:“是,青箩知道了。”
楚瑶收回手,面无表情说:“替本殿梳洗罢。”
青箩抹了抹眼角,赶忙起身为主子梳头。
梳齿穿过乌黑油亮的长发,青箩右手持梳,左手捻起楚瑶后脑的发,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藏在衣领下的些许红痕。
可想而知,这衣裳之下的身子恐怕更加触目惊心。
可怜她这位主子虽挂着段夫人的名号,却是守着活寡。
如今,这清白之身竟被那位占去……
青箩心中酸涩。
可动作微顿之间,却惹得楚瑶轻哼了一声。她马上说:“这些天干燥,奴婢替你抹些桂花露。”
青箩上前从妆奁盒中取出一小方盒,用食指挖抹出白色油脂,然后抹于发丝之上。
她熟练地将长发盘起,正要插上金簪,却被楚瑶示意停下。
“既然正在卧病休养,这些就免了。”
青箩莞尔:“是,奴婢思虑不周,还好殿下缜密。”
更衣完毕,此时外头天尚且未明。楚瑶借着烛火取出书来,又问:“老夫人最近如何?”
隔了半晌,她没有听到回话,转过头来就见青箩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青箩犹豫片刻,仍是坦白应话:“殿下,您上次叫奴婢跟着空轿子回来,从那天起,奴婢就对外宣称您在养病。老夫人那边派人来看过一次,但奴婢谨遵您的吩咐,一是不让她进来,二是也跟老夫人说,您这病下不来床,也不扰她念佛。不过……”
“不过什么?”
“那之后过了三四天,老夫人也病了。”
“病了?”楚瑶放下书,细细问话。
青箩这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段老夫人自“儿媳”回府养病后,没过几日也病了,这一病断断续续便是好几个月。段老夫人不让人声张,府内请了郎中,说是忧思过虑,一直开着宁神的药养着,人却是时好时坏。
楚瑶没了看书的心情,缓缓坐在椅子,叹了口气。
“殿下,奴婢想,老夫人先前到那镜花庵念斋,这事闹得皇上都知道了。”
提到“皇上”二字,青箩注意到楚瑶神情变得不自在。
“入秋那会,‘您’回来,老夫人也不敢再往外跑了。但奴婢见她既是命人送汤药来,自个儿又没来这边。料想,就那方士凌云子之说,恐怕她仍然在意。”
上回那野道士直言楚瑶八字克夫,不宜住在段府。
明明是夏天发生的事,如今却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楚瑶没成想,段老夫人竟还在纠结此事。
“等天明了,过去那边看看罢。”
天亮后,楚瑶让青箩备好粥点,直接去了婆婆那屋。
守在门口的老妪自然不敢拦,毕恭毕敬将人迎进去。楚瑶刚踏进门,弥漫在空中那股药味就令她心中微沉。
“娘,我来看您了。”
内屋传来声响,片刻后,一个婢女出来回话:“殿下,老夫人头晕,起不来床,她说您有心了,只是病气重怕惊扰了您——”
楚瑶快步越过她,直接进入内屋。屋内,段老夫人身着衾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
“娘,这天冷,您怎不多穿点衣服?”
楚瑶用眼神示意,那婢女抱起衣服,却是止步不前,等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发话。
段老夫人神情黯淡,看着楚瑶,声音沉沉的说道:“你乃千金之躯,自个儿病体又未愈,何苦来这儿?”
楚瑶见状,只让婢女将衣服递过来,随后让其他人出去。
待青箩将门合上,她伸手为段老夫人披上衣服,在对方晦暗的神色中,坦然说道:“娘,您还记得,阿琼在出征西蛮前,曾带我来府里见您,您当日亲自下厨煮百合莲子羹,还送我一盒胭脂,您还记得吗?”
段老夫人表情微凝。
“我一直觉得您仁慈温善,私下也常庆幸,阿琼是您的孩子,我既嫁与他,自然也认您是我娘。”
段老夫人双手攥紧被子。
“可是,我竟不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野方士,区区几句毫无根据的道理,便离间了您我。娘,神鬼之说、岐黄之术本就虚无缥缈,您真的相信一个外来人几句话,就不愿理我了吗?”
段老夫人缓缓移过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她伸出只有些许皱纹的手,轻轻抚了上去,眼中隐隐泛起水光。
“瑶儿……不是娘愿意信凌云子的话,可是这些天,娘只要闭上眼,就时常见到琼儿泡在水里,他对我说,娘,好冷呀……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