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祁九琏瞪圆了眼,急忙把衣服和鞋子递过去,撑开上衣要给他套。
“快点快点,大夫要来了,你快把衣服穿好。”
不知是她动作太快,还是他身上有伤反应慢了,等祁九琏摸到他手臂时,楼煜才有了反应。
一把捏住她作乱的手,扯走她手里的衣服,才松开她。
“我自己穿。”
祁九琏哦了一声,没想太多,人却没走。
楼煜动了动手,发觉她还没走,再度开口:“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垂落的发丝披散在脸颊两侧,正好遮住他还没恢复自然肤色的双耳。
“我等你穿好衣服啊。”祁九琏说得理所当然,见他还不动,又伸手要帮他穿:“你快点穿,待会大夫来了,你要光着去见他吗?”
楼煜:“……”
他咬牙切齿,再一次重复:“你出去。”
祁九琏突然明白了,慢悠悠地转身,朝门口走。
楼煜是害羞了?
不就当她的面穿个衣服,他害羞什么。
小说都看完了,他什么她没看过,哦,有个地方没看过。
祁九琏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废料摇晃出去,带上门,刚走出屋子,老者就已经走过来了。
“姑娘这会看着,精神好了许多啊。”
祁九琏笑了一下,先说自己请他帮忙的事:“我的同伴也受伤了,您能再帮他看看吗?”
面上担忧,急迫地想让楼煜身上伤势痊愈。
说起来,这次是楼煜保护她,伤成那样,连人形都没法维持。
“你同伴?”老者诧异:“枝子那丫头没说还有另外一个人。”
祁九琏解释说:“我们先前分开了,他才找到我的。”说着,她人往屋里走,带老者进去。
老者没说什么,朝厨房那看了眼,这才走进去。
“楼煜,你好了吗?”这次她敲了敲门,先问他穿好衣裳了没。
里面传来嗯声,祁九琏开了门,请老者先进去。
老者却不进。
祁九琏一愣,连忙补充道:“他眼睛看不见……”
但老者说什么都不进去。
祁九琏立刻走进去带楼煜出来。进去的时候楼煜正赤脚站在地上,艳丽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如同谁家好生宠爱的公子哥,浑身气质都活泼起来。
“你怎么不穿鞋?”
楼煜抿了唇,说他不知道鞋放在哪。
祁九琏一看鞋子被她放在床尾,离他距离好像是有点远,走过去把楼煜拉到床尾,让他自己穿。
等他折腾完穿好,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
“就是他,您给他看看?”
老者一看到楼煜,打趣道:“这回看的是个人,不是条蛇了?”
他话一说完,楼煜朝边上的人偏头,神色微动。她之前,在他还未恢复人形的时候,去找了大夫给他瞧?
以为他是蛇?
祁九琏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楼煜又往前拉:“您快给他看看。”
“坐着,让我瞧瞧。”
几人走到先前祁九琏坐的位置,楼煜被她拉着坐上去,老者仔细瞧楼煜,皱起眉。
祁九琏在边上看,见他脸色凝重,不好直接问,等他看完了再问。
老者又摸了楼煜的脉,皱着的眉头松下来。
“外伤比较重,还有点体虚,多补补就好了。”老者站起来,朝厨房那一指:“我开的药他也能喝,好好补补。”
“他眼睛也看不见。”祁九琏连忙说,老者却摇头:“这治眼疾我不大擅长,就不误人子弟了。”
他走之前又说:“那药膏你们要是不够了,我那还有,待会叫枝子去拿。”
祁九琏连连谢过,倒是楼煜一句话不说,只朝着老者离开的方向睁着眼,神色讳莫。
“你真没事?还是他看不出来?”祁九琏蹲在他面前看他,仔细一看,他脸色好像是好了些,但他明明都伤得变回原形了,这么快就好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凉凉的,不热也不冰。
之前插科打诨,一直说笑,是想掩盖内心的慌乱。真的怕楼煜撑不过去,就这么死了。
直到现在,她才敢相信,他活过来了,没死。
“我——”楼煜本想说没事,但她伸过来触摸他额间的手令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那只手在抖。
自从遇见祁九琏,他鲜少见到她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时候见到她,她都是鲜活的,灿烂的,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劲。
可现在,她为他而颤抖着手。
你说你喜欢我,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楼煜稍稍偏了头,躲开她的触碰,心神一动,低低吐出一句话:“他看不出我的伤。”
他受伤了不假,身体有自愈能力,可恢复致命伤之外的伤,所需的时间根据伤势不同。
现下身体好了大半,但他不想告诉祁九琏。
比起这个,他想弄清楚,祁九琏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失去意识前,他在她身上感知到熟悉的能量波动。
与他同出一源。
还有……
她关心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句一句地往他心里钻。
“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人再给你看。”祁九琏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被楼煜抓住手。
她转回身去看他,以为他要喊自己做什么,却看到他仰起头,只说了声没事。
祁九琏瞬间红了眼:“你都那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一句没事直接使她情绪崩溃。
书里每次楼煜受伤,都只说没事,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只能自己找个地方舔舐伤口,伤还没好透,又被拿过去当做桑葵的血包,被当成主角团的盾牌,从来没有一天好日子。
这回她都亲眼看见了,他吐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会没事。
“你总是这样。”祁九琏声音哽咽,垂着手,依旧被他握着:“你总是说没事……”
她的声音很低,满是负面情绪,可落到楼煜耳中,竟会觉得满足。
她是在乎他的,她在为他难过。
他笑了笑,这个笑被他很快掩去,意识到她嘴里说的“总是”,面色一变,忽然痛苦起来,发出难捱的呻吟。
祁九琏慌了神,立刻问他哪里痛。
可他不说,只自己一个人受着,握着她的手用力到连她都觉得疼。
祁九琏不敢抽开手,只能这么陪着他。
“你为什么不走?”她忽然问他:“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你自己的命很重要,为什么不走?”
这句话似乎问到他了。
杀了那只畜牲后,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他也可以不管祁九琏,直接离开,不耗费自己的力量去杀那只畜牲。
他在赌,赌祁九琏不会放弃自己。
楼煜垂下脑袋,发丝随之下落,遮住他扬起的笑,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稚童般纯粹的笑。
他赌赢了。
祁九琏没有丢下他。
“我走了,你不是会死?”他抬头,视线漆黑,看不见她的脸,眉头拧起:“你不怕死?”
祁九琏一愣,又听到他说:“你的命不重要吗?”
他终于发现了祁九琏身上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熟知他的一切,不在乎她自己是否会死,连续好几次遇到危险,她都不要命一样挡在他面前。
她不怕死,或者说,她压根没觉得自己会死。
她就像是个看说书的旁观者,会为书中人物的事迹而产生喜怒哀乐,但她本身就不是与书里的人物在同一个世界,不会把书里的危险当真。
所以她才会毫无保留地挡在他面前。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从她急迫的反驳来看,他猜对了。
楼煜此刻很想看见她的脸,看看她脸上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没有对她自己的担忧。
“祁九琏t,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他抬起手,想要问她,那日她和兰玉声谈话,为什么要说想要他像她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着。
是因为知道他曾经被束缚的过往,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他时,露出那样悲哀的神情。
因为看过他的一生,才会说不想死就不要接近桑葵。
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才会说出喜欢他的一切。
他听到她说没有。
楼煜知道她没有,但现在他要问的,会使她第一次对他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