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等了一会,终于听到一声咳嗽,没有焦距的眼立刻转向她,刚要说话,不知想到什么,抿了唇,把话咽下去了。
  “咳咳——”
  祁九琏以为自己会死的,她一脚跨进阎王殿,被牛头马面赶出来,她问他们为什么赶她走,牛头马面呵呵一声说:
  “有人保你,我们可不敢收,快回阳间去吧。”
  牛头马面一挥手,祁九琏只觉得自己被强制着扇出去,大脑刺痛,紧接着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使劲呼吸,结果呛到喉咙,一个劲地咳嗽,给她咳醒了。
  还没睁眼,就尝到一嘴的血腥味。
  妈呀,她这是伤得有多重,都内出血了?
  猛地睁开眼,入目漆黑,她看不见。
  此刻黑暗如同恶兽,带来恐惧与压迫。
  她举起双手,后知后觉发现只举起来一只胳膊,自己的右手被紧紧握着,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她的骨头。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谁?”
  她没力气抽出来,躺着缓气,却出奇地不觉得危险。
  没人出声。
  祁九琏用另外一只手摸过去,摸到冰凉的手背,她再摸了摸,那人忽然将手抽走了。
  掌心一空,虚虚握住手,慢慢地朝外围探去。
  她摸到了一根手指头,像是和她捉迷藏一样,她一摸到,那人就把手拿走,到最后祁九琏实在没力气再跟他玩下去了,喊他的名字:“楼煜?”
  空气好像凝滞了。
  过了一会,祁九琏才听到熟悉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祁九琏本来想笑一下的,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很低落,是祁九琏第一次听到楼煜用这样语气说话。
  她费力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一点距离,实在没力气再动,躺在地上朝他的方向偏头,手摸过去,触到地面的冰冷,还是没摸到他。
  “发生什么了?我们这是在哪?”
  楼煜一个一个地回答她的问题。
  祁九琏边听边使劲用唾液淡化嘴里的血腥味,感觉有点奇怪,从醒来到现在,她没觉得身体有多痛,嘴里的血味哪来的?
  “你是说你发现我很久没动静,担心得来找我?”祁九琏看不见楼煜,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状态。
  “那兰玉声他们怎么样了?”祁九琏只记得自己把桑葵拉下水后,池水搅动,被什么东西砸中后失去了意识,听楼煜所说,他救了自己,带来了之前呆的洞穴。
  “不知道。”楼煜生硬地吐出这三个字。
  祁九琏想了想,朝楼煜说:“把你的手给我。”
  她说话气息还很弱,但这句话她尽最大的力努力说得凶巴巴的,意图威慑楼煜。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的楼煜怪怪的,好像比之前安静了很多,她问什么答什么,她要他的手,他还真递过来了。
  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手,祁九琏一把抓住,生怕他抽回去。
  这回她抓紧了楼煜,看他怎么跑。
  “你手怎么这么冰?”把他手拿到嘴边哈了口气,双手搓了搓,他的手指动了动,没抽回去。
  因为力量耗尽,因为怕你真的死了。
  楼煜感受着她一点点恢复温度的掌心,觉得自己现在很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关注祁九琏,是因为她身上藏着的秘密,顺带很享受她对自己的关心。
  直到她说他死了,她会很难过。
  直到处于发|情期的自己将她视为珍宝,荒谬地想要将祁九琏捆在自己身边,一直待在巢穴里。
  直到刚才,他慌乱地给祁九琏喂自己的血。
  他知道自己的血蕴含的能量,那是常人求之不得的良药,他一身的骨血,能活死人,肉白骨。
  明明前世被利用得那样惨,浑身都是放血后的疤痕,明明自己已经下定过决心不会再为任何人献出自己的血,可在祁九琏这,破了两次例。
  他怕是被祁九琏的甜言蜜语迷惑了心智,竟然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可是他不觉得后悔。
  祁九琏没死,她被他救活了。
  这是他第一次自愿救一个人。
  楼煜静静地任由祁九琏搓自己的手,黑暗中他将眼睛睁大,想要看清她此刻的模样,但黑暗一直侵占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眉头一点点压下,忽地觉得烦躁。
  若非那些该死的东西,他完全可以在两三天内复明,现在伤势加重,短时间内好不了。
  他的思绪被祁九琏的话打断,楼煜眨了眨眼,低下头。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祁九琏觉得自己恢复了些,一手抓着楼煜的手不放,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顺着他的手往他身上摸。
  好像摸到的是他没受伤的手臂。
  手掌继续往上,太黑了她看不清,只能一点点摸索。
  她本意是想查看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不知道碰到哪处,掌心擦过一个t凸起的点,再一摸,发现掌心下的皮肤格外紧绷,随后摸空了。
  楼煜猛地往后退,他原本跪在祁九琏身侧,身子往后一仰,躲开她的触碰。
  他的身体抖的厉害,闭着嘴没发出一点声音,无人看见的地方,耳廓已经红了。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祁九琏不信。
  “你那会都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她伸直了手臂去找他,指尖擦过冰凉的皮肤,再度被他躲开。
  楼煜的上半身几乎贴到地面,发丝垂到脑后,再堆积到地上。
  他知道祁九琏还在找自己,想了个借口糊弄过去:“那块灵石很有用,我的伤恢复了大半。”
  实际上他现在体内力量几乎没有残余,与普通人无异。
  祁九琏还是不放心,但见他如此抗拒,只好收回手,现在干坐在这也不是办法,她提出自己去外面看看,安全的话就回来接楼煜出去。
  结果被楼煜否决。
  他说不用急着出去。
  祁九琏刚要问为什么,听到水声,紧接着兰玉声的声音响起:“小九,你没事吧?”
  她倒是诧异地看过去,一瞬间洞穴内被照亮,兰玉声上了岸,他身上挂了彩,见到她安好,松了口气。
  “我没事,你也受伤了?”祁九琏缓缓站起来,脑袋还是晕晕的,还有种窒息的感觉。
  “都是小伤,”兰玉声没有错过她身后的楼煜,目光掠过祁九琏全身,发现她唇上的血,当即走向她,问:“你唇上有血,受伤了?”
  祁九琏啊了一声,伸手一摸,手上没血,舔了一下唇,瞬间被苦涩的血腥味充斥舌尖。
  她再度抹了几下,猜测道:“可能是之前伤到了,现在没什么毛病。”
  兰玉声皱了眉,开口说道:“外面两只妖邪暂时退去,桑姑娘先行离开,此刻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祁九琏自己也着急,立刻答应,朝兰玉声说了声谢谢。
  “小九客气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兰玉声下意识这样回答,听到祁九琏回应他的话,内心一震。
  “这不是什么你应该做的事。”
  “我们多年没见,感情早就生分了,你也只是被派过来接我回去,根本没必要特地来找我,还被妖邪伤了。”祁九琏看向他的目光真挚:“不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帮我们。”
  祁九琏听不得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是家中老大,应该多照顾点弟弟妹妹”。
  她讨厌被所谓的伦理道德绑架,被麻痹自我,本不应该承担那些莫须有的责任,最后所有的功劳苦劳都变成了一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为自己活难道就是不应该吗?
  “总之谢谢你。”祁九琏打算将他之前敲晕自己忘了,这么一来一回,她都变成欠他人情了。
  她说的话落到在场的两人耳中,楼煜听了,面上看似没有波动。
  在兰玉声心中却掀起了波浪。
  他心中为祁九琏画的那幅画,添上了一笔艳丽的色彩,颜色鲜艳,引得他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他愣了会,忽地笑起来,对祁九琏说:“那我就收下小九的谢谢。”
  从小到大,他被勒令克己复礼,肩负家族兴旺的重担,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事包揽在自己身上,面面俱到。
  这句话他说了千百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其实他没必要做这么多。
  他其实想说那是他自愿来找她,除了将她安然带会上京的任务,还有自己的一点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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