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母亲走了仕途,有家人的帮衬一路顺风顺水。进了学校的年轻父亲站错队伍受到打压郁郁不得志,索性辞了工作跟酒场上认识的朋友下海经商。
家里的富裕肉眼可见,家里的沉默也与日俱增。
生意场上被骗,父亲赔了一大笔钱,最后还是靠母亲的娘家补了这个窟窿。
面对母亲娘家人的嘲笑,父亲只觉得抬不起头来,吵架的时候说「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母亲则说「我当年分文不要裸婚嫁给你,我最后得到了什么?」
彼时,母亲的位置已经坐到了一定的高度,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接起电话,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只说「时哥喝多了,今天就睡在这吧」。
无休止的争吵后,母亲为了维持体面选择隐忍,只说在孩子面前留点起码的脸面。
父亲更加肆无忌惮,他曾在父亲的手机里看到过情人发来的大尺度照片。
那个时候他在想,母亲得有多委屈。
随着年龄增长,他窥见更多不堪的事实。
他看到母亲捧着手机时不自觉的笑脸,在雨天撞见车后座里,母亲和别的男人在拥吻。
多可笑。
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那样美好。
他为自己当时的天真感到耻辱。
他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也学会了完美伪装,上学时的心理测试,他照着优秀的选项勾题目,对自己的悲观情绪视而不见,任由它发展。
没有人能救他。
父亲的其中一个情人,在他高一那年的春节找上门来。
合家欢的日子里,外面的鞭炮声和家里砸东西的声音交替响起。
那个女人挺着隆起的肚子,边哭边笑。
她比时序大不了几岁,脸上的胶原蛋白衬得母亲的脸愈发的黑。
她仗着自己是孕妇没人敢动,问时序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时父骂人的话被她躺在地上撒泼硬生生逼回到肚子里。
周芳礼气急败坏说要报警,女人来了精神,大喊大叫让周芳礼赶紧报警,看看警察来了究竟是丢了谁的脸,甚至大言不惭说要告他父亲强.奸,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证据。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她。
女人抹了一把脸,抽出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狰狞着说:「让你爸妈离婚,再跟我结婚。」
他将人逼到墙边,伸手攥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流出,滴到女人黑色的长裙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花。
他说:「给你两个选择,给你一笔钱把孩子打掉,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港琴市。」
「你威胁我?」女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第二个选择。」他攥着小刀抽出,刀尖隔着衣服一路划到女人隆起的肚子上,「我在这亲手解决了你。」
「不……你要是杀了我,你自己也就完了!」女人垂死挣扎。
他并不废话,刀尖往里抵住一分。
感受到肚子尖锐的疼痛,女人吓到腿软跌倒。
这个男孩一定会杀了她。
骇人的冷气自背后窜起,她毫不犹豫答应拿钱走人。
最后仍是不甘心地问:「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对一个生命这么残忍。」
小刀落地,染着血的五指印在她的肚子方向的衣服上。
「我没有什么弟弟妹妹,死胎而已。」
闹剧结束后,他和女人一同被秘密送进医院。
看着被缠上绷带的手,周芳礼只觉惊心。
她质疑儿子何时变得这样冷血。
「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妈妈。」他冲着周芳礼笑。
就像小时候他捡到的那只流浪狗,最后的结局也只是被撞死而已。
时序说这些的时候,感觉不到一丝的难堪。
他盯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语气就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们……」干燥的唇缝刚漏出几个音节,却被陈若兰指尖的温度截断。
「别说了。」陈若兰轻轻制止他。
时序停止发声。
他以为陈若兰害怕。
只空洞地睁着眼睛。
直到掌心被陈若兰柔软的指尖小心翼翼抚上。
「疼吗?」
「什么?」
「这里。」陈若兰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声音很轻,「心里得多难受才能感觉不到疼呀。」
陈若兰撑起身子,跪坐在有些发潮的旧床单上,用带着体温的掌心覆住时序空洞的眼睛。
「你不需要原谅任何人,那些烂在泥里的人就让他留在过去。你已经活得很努力很出色了,不该你承受的,就都扔了吧。」
「从今以后,你就只做你自己。」
明明是在黑暗里,时序却透过指缝,看到漏进来的一束光。
第38章 呼出的气息纠缠交错
他们手牵着手睡了一觉。
以为天亮起来, 就会是美好的一天。
然而没有。
上课的时候,时序被老丁喊了出去。
理由是家人重病。
那天时序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时序也没有来。
有人来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陈若兰旁边的位置空了下来。
彼时因为蚯蚓的事, 方俏俏联合班里跟她玩得好的男生女生开始孤立陈若兰。
她们在陈若兰靠近时故意沉默, 又在她走后哈哈大笑。
时序离开后,方俏俏第一次跟陈若兰说话。
她呲着牙一副「都是你害得他」的愤怒模样,然后被陈煜推着肩推走。
陈煜曾私下找过陈若兰, 告诉她一些时序的近况。
比如时序现在被关在了老宅, 就连手机都被收走,家里人为他单独请了家教老师,高考前都不会再回来。
比如时序曾经想逃出来,后来家里甚至连刀具都不再出现。
比如时序代陈煜向她转达, 好好学习, 请等他。
陈若兰的日子同样不太好过。
在时序被关起来的日子里,时父曾经来过一次学校。
他跟老丁到底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后续是老丁单独找陈若兰谈话,严肃地问她「早恋」的事。
「我没有。」陈若兰麻木的反驳。
证人是方俏俏和班长。
她们说陈若兰和时序关系密切。
说这句话的时候方俏俏的嘴撅的老高,她把胸前别的熊猫发卡攥在手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丁气不打一处来, 让方俏俏别弄出怪动静。
方俏俏呛了一声扭头就冲出了办公室, 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陈若兰一眼。
班长好脾气地跟老丁解释,说快高考了她们压力大。
「快高考了整出这些破事!」老丁呵斥的口水喷到陈若兰的脸上, 她忍着恶心用手背擦拭脸上的痕迹,然后又背到身后, 狠狠掐着自己手掌的虎口。
找她们两个人来给自己判罪,陈若兰真是无奈。
但她还是那句「我没有」。
「还说没有?」老丁抬眼扫视了一圈办公室沉默的其他老师们,声调依旧高昂, 「你知道时序为什么不来了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一个劲爆的八卦让在场的老师们都纷纷抬起头,相互交换了惊讶的眼神。
有年轻的女老师试探着安抚:「丁老师你火气别那么大,小姑娘快高考了,别给吓坏了。」
「高考?她哪还有心思高考。人家时序的父亲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去开房!」老丁将头转回来,架在鼻尖的眼镜反着光,「陈若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究竟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
陈若兰怔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咆哮着的老丁像一只毒蛇,吐着毒信子向她逼近,喷洒着毒液,势必要咬住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虚掩的办公室门外,人影重迭晃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与办公室内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睛化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将她捆绑,将她麻痹,将她吞噬。
所有人好像都默认了这件事是真的,刚才还在帮她说话的女老师也眉头一皱,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陈若兰深深吸了口气,才感觉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扒出一点生存空间出来。
她掐着自己才没让自己哭出来,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的愤怒与不解。
「我跟时序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没有在早恋。」
要怎么自证清白?
再向所有人昭告时序的父亲才是那个去开房出轨的烂男人吗?
可时序并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让他成为大家的谈资呢。
老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其实你们处在青春期,男女生相互有好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时序又是一个我看了三年非常优秀的男孩,但你们即将高考,我不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毁了他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