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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时序以前吃过这种糖,起初味道会特别的酸,糖衣溶解后,里面包裹的甜才会品尝出来。陈煜拿来整蛊人的时候,也分给过他。
  他看着陈若兰眼睛上的眼影笑的闪闪发光,最后竟也跟着勾起嘴角。
  他说:「甜的。」
  他还想再说点别的,有客人进来了。
  一个黄毛青年,怀里搂着另一个黄毛女人,耳朵上挂着夸张的两个大耳环,走起路来乱晃。
  「开间房。」黄毛一只手将钱拍到桌面上,另一只胳膊还挂在女人的肩膀上,等找零的功夫,又旁若无人地凑到她的脖颈处「啪叽」亲了一口。
  女人害羞地轻轻推搡一下,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有人呢。」
  黄毛青年抽回胳膊又大力地拍了她屁股一下,笑声像砂纸:「有人又怎么了,都来开房了你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
  这家招待所并不正规,不用出示身份证,房费也便宜,来的客人也多是周边城中村的人,三教九流,陈若兰早已见怪不怪。
  她将钱收好,又将房间钥匙递给对方:「203房间,这是您的钥匙请收好。退房时间是明天中午12点。」
  两个人接过钥匙,嬉闹着上了楼。
  对话的尾音轻飘飘沿着空气传了过来。
  「那个男的好帅哦。」
  「长得跟个弱鸡小白脸似的有什么用?有你老公我能干?」
  时序又隐去了自己的表情。
  陈若兰看了眼墙上挂的表,时间已经转到了第二日。
  精神瞬间就困顿下来,就连习题上的数字都开始重影。
  「这么晚了,估计干柴烈火的人不多了。」陈若兰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把几根卷到嘴里的假发拉出来,侧着脸抵在桌子上,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我想瞇一会,时序你不回家吗?」
  「你睡吧。」时序将她面前的习题本拿到自己面前。
  「你呢?」陈若兰背过手去将屁股后面的靠垫捞起来,枕到自己头下。
  时序没有说话,视线掠过她睫毛膏晕染的眼角。
  栗色的假发发尾,覆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发顶那圈发丝因频繁地佩戴已泛起油润的钝光。
  并不怎么隔音的建筑体,隐约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时序突然出声。
  「陈若兰。」
  他的声音不大,陈若兰却还是给予了他回应。
  陈若兰没有睁眼,只微微动了动嘴皮子,声音也像是化不开的雾,听上去并不真切:「怎么了?」
  「你挣这么多钱要做什么?」
  「我要学表演,很贵的。」
  陈若兰舔了一下嘴唇,口红的痕迹已经不是很明显。
  陈若兰的原生家庭并不怎么样,时序知道。
  港琴一中作为全港琴升学率最好的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多少家长削尖了脑袋要把孩子送进来。
  进他们学校也不是不要门坎的,有的学生凭借手握全国奥赛一等奖的敲门砖,有钱的家长就可以用雄厚的择校费砸进来。
  陈若兰的情况很显然不是前一种。
  班里有人讨论过。
  体育课结束后,几个刚才还在一起打篮球的男生们走在一起,经过陈若兰时,「谁知道她从哪睡出来的名额。」
  一个男生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用胳膊捣了下时序,做着「你懂得」的表情。
  大家都说时序脾气好,人缘好,不论是在哪,都爱凑到他的身边围成一个小团体。
  可此刻他却慢条斯理擦拭被触碰过的校服褶皱:「嘴太臭了,建议以后用酒精漱口。」
  「什么?」始作俑者抬手,真冲着自己的手掌哈了口气,什么也没闻到。
  陈煜推开对方,一边用手扇着鼻子前的空气,吊儿郎当地笑:「臭到我了,快回去刷牙吧你!」
  方俏俏在一旁酸溜溜地说:「我还是头一次见时序说话这么不客气。」
  陈煜回过头,一把将胳膊搭在方俏俏的肩膀处,笑嘻嘻地凑近:「怎么,你还想让咱们时大公子对你也『不客气』一下?」
  方俏俏狠狠踩在陈煜的白球鞋上:「陈煜你怎么不去死——」
  ……
  「我们家以前住村里自建的平房,冬天没有暖气,得烧炉子,」陈若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烧炉子你知道吗?」
  他没见过。
  他从出生起,就住楼房,有暖气,可以装修成各种花样。
  但总归不是什么烧炉子。
  时序张了张嘴,却发觉喉咙有些干涩,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低着头,脚尖在地上划拉两下,「就是那种要烧炭的,把床架在炉子旁边,炉子离得越近就越温暖,可也越危险。」
  她闷闷咳了两下,彷佛又回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冬天。
  那一年格外的冷,寒气直往骨头里钻。她父母都没什么文化的农民,越是怕她冷,越是把窗户关得严实。
  炭在炉子里烧得黑烟滚滚,一家人的意识却也越发模糊。她给自己胳膊咬出血来才勉强清醒一些,后来还是邻居一家发现不对劲,将她一家人救出来。
  她被拖出门口,仰面躺在雪地上。头发被雪水浸得冰凉,身体却还留存着被炉子熏得几分热气儿。
  雪花一瓣一瓣落到她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双眼。恍惚间,她的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雪,还有家里长年累月熏黑的墙壁。
  第13章 早就已经不是了
  「你当然不知道啦。」陈若兰睁开了眼,表情还是笑着,却在眼里读出了复杂的情绪,「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大小姐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时序没去过农村,他只在照片里见过。
  在周芳礼还不是「领导」的时候,她跟着领导到农村,去乡镇走访慰问,他把刊登在报纸上的照片一张一张裁剪下来,贴在本子上。
  后来周芳礼当上了领导,家里的温度就消失了。
  她的温度都给了地方,给了企业,给了报纸,给了电视。
  手抄报的本子最后也不知道去哪了。
  曾经,语文老师让用一个词形容妈妈,陈煜说妈妈是「暴躁的母老虎」,方俏俏说妈妈是「温柔美丽的女王」。
  当他被叫起来时,时序想了很久,他说,妈妈是雕塑,冰冷、坚硬。
  -
  「不用上学的时候,我就得跟着父母去种地,穿那种劣质的凉鞋,脚踩在过了水的土里一天,再拔出来的时候鞋带就断了。」
  「后来,村长说上面的领导要来走访慰问,村里面要出个机灵漂亮的小孩,要跟领导合影,可能会上电视。你猜村长选了谁?」
  没等时序开口,陈若兰就自己回答,「我爸为了能在电视上看见我,连夜去镇上买了台彩电,以前我们家都用的黑白的。」陈若兰的笑很纯粹,「结果发现,这台电视一共只能看三个频道,cctv1,cctv2和cctv13。」
  家里到底没有看见她。
  「后来听村长说,我就露脸了两秒不到吧,但已经变成了全村的明星,以后村里有这种活动,都喊我去。他们都管我叫小张曼玉,可我那时候连张曼玉是谁都不知道。」
  陈若兰早不记得那个跟她握手,鼓励她好好学习的领导长什么了。
  但她仍记得,当那个黑漆漆的反着光的镜头对着她,她的心倏地紧张起来,连村长交代她的话都一股脑全飘远。
  父母都隐在人群里,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只看到一排排冲着领导傻乐的大牙,于是她就呲着牙傻笑。
  「我想试试,去一个能让我爸我妈能在电视里看见我的地方。」
  「现在网络很发达了,什么信息都能搜到。」时序提醒她。
  「我知道。」陈若兰不满地嘟了嘟嘴,「他们不信那个,觉得都是骗人的。他们只信电视和报纸。」
  「也不是每个明星都能上央视。」
  「所以我要努力站在更高的位置。」
  陈若兰依旧脸贴着桌面,冲时序笑,一排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你信我吧?」
  头顶有气无力的吊扇,「吱吱」发出噪音的灯管,楼上偶尔传来的呻.吟声,在此刻统统归为虚无。
  时序摩挲着手中塑料质感的笔杆,点头:「嗯。我信你。」
  -
  陈若兰第三次按亮机锁屏时,郭志商出声安抚:「还有不到四十分钟,你先别着急,我尽量开快一点。」
  车载香熏混着邻座男人身上的气息,在空调出风口结成细小的雾珠。
  「真是太麻烦你了。」声音里压抑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若兰偏过头,看着霓虹初上的城市像一块发光的铁盒子,一个又一个被甩到身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玻璃,争先恐后映在她紧蹙的眉头上。
  「陈小姐不必太客气,我们是邻居,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陈若兰有一丝丝的懊恼,她之前还在自作多情,恶作剧般毫不留情面地问他是否是在追她,哪知郭志商也很体面,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若兰还盘算着如何拒绝对方,她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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