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绝不松手。”
  祁言反过来握住季无虞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了这一句谎话。
  季无虞将手从祁言的手里用力抽出。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房间的门再一次关上了,季无虞侧过身放任余下的酒意沉沉睡去,在冷热两重天的混沌中,看到了模模糊糊的梦境。
  她又一次回到了水里,在几乎要坠入一片黑暗之时睁开了眼。
  季无虞第一次在梦境中有了自主的意识,而不是跟着后边提着线的人,荒腔走板地唱着戏。
  就好像木偶戏的演员,突然有了真的灵魂一般。
  她看着阳光在水的波纹中投射下,她带着好奇心,浮了上去。
  却在终于能够触及到水面,看看外边世界是什么样的时候,
  一双手伸了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被重新埋入水的她几欲不能呼吸,出于求生的本能而不停地扑腾。
  回应她的,只有不停被她的手拍打出的水花。
  季无虞一次次挣扎出水面,在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一口气时又被重新按下水底。
  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在季无虞终于打算放弃之时,那一双手也松开了她的脖子。
  可她的身体在此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双脚麻木,手也无法动弹。
  她看着水重新浸没过她的眼睛,看见了手的主人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想来季无虞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一双在她过去二十年人生中几乎都是含着笑来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此刻却透露着无限的杀意。
  将她一口吞下。
  “师父……怎么是你?”
  …………
  季无虞从黑暗中惊醒,她望着周围熟悉不过的布置,抓了把头发。
  已经被汗浸湿了。
  怎么会是丘独苏,怎么可能是丘独苏……
  而这个困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梦的尽头竟然是自己的师父。
  一方面季无虞下意识觉得荒唐极了,另一方面却又在这光怪陆离中,嗅到了一丝真实。
  她捂着脸将本能的眼泪给咽了下肚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起身下了床。
  吱呀一声推开门,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了一同出来的祁言,季无虞有些震惊地看了眼他的身后,
  “你怎么在耳房?”
  祁言答非所问道:“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季无虞没有回话,看着他眼下一片乌青,又穿着整齐,一看就是根本没睡。
  祁言走上前几步望着季无虞满头大汗,想要伸手为她擦却又退了下来,将身上套着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
  “没睡好啊?这般冷,乱跑要着凉了。”
  “我没事。”
  季无虞僵硬地说出这三个字。
  祁言淡淡一笑,温声问道:“那再回去睡会吧。”
  “不了。”季无虞拒绝道,“我要走了。”
  祁言看了眼外边,“天还没亮呢,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但总之不是这。”
  季无虞久违的回避使得祁言不由得产生了恐惧,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季无虞却比他先退后了几步,
  “我先走了。”
  “让楼影跟着吧,留葵也不在,我实在不放心。”祁言试探性地补了一句,“要出了什么事情,也好能帮上你。”
  楼影是个好属下,只可惜他的主子不是自己。
  季无虞不认为这时候让祁言知道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称之为灾难。
  “不了。”
  说罢季无虞低头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脱下,“衣服过几天让留葵送来还你。”
  第138章
  | 138
  为了避免季无虞总翻墙来自己后院,丘独苏给她指了条密道,季无虞顺着密道来到了丘独苏的卧室门口。
  却始终不敢敲门。
  有关自己的父亲,丘独苏给出的解释总是漫不经心地道一句不重要。
  不重要?
  章和太子还未被废期间,当年的丘独苏可是东宫唯一的伴读,就祁言说的,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
  季无虞正在心中反驳之时,面前的门打开了。
  至少不是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季无虞忍不住松了口气。
  结果面前之人竟然是……
  “叶重梅?”
  季无虞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你怎么在我师父的……房间里?”
  叶重梅在季无虞认识他开始便是和丘独苏几乎是穿同一条裤子,在一个房间里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被季无虞这么一说,这么奇怪?
  叶重梅撇了撇嘴,“他还在睡觉,你咋了?”
  更奇怪了。
  季无虞目瞪口呆,叶重梅见她没说话,便走了上前,一嗅,“怎么一股子味儿?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季无虞点了点头,怕他多问便立马说明了来意,“丘独苏呢?我找他有事!”
  听她这还颇强硬的态度,叶重梅有些好笑地双手抱胸,
  “原来你不止对我没礼貌啊。”
  季无虞现在心情并不好,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走了进去,丘独苏此刻只着单衣,坐在床上往自己脚上套靴子,见她闯了进来,也有些发蒙。
  “无虞?你怎么来了?”
  丘独苏没有责备她,顾不着把靴子穿好立马奔上前,看了眼她的臂肘,问道:“是又受伤了吗?”
  不知为何,丘独苏的这番担心,季无虞喉间竟在隐隐作呕。
  她低头看了眼只着了袜子的丘独苏,眼眶一酸,说道:“师父,我想和你谈谈。”
  丘独苏明显愣住了,他下意识看了眼门,叶重梅吊儿郎当地靠着门,见他看来便昂了昂下巴,
  “需要我回避吗?”
  “请滚出去。”
  “呸!”叶重梅啐了一口,“又是一个没礼貌的。”
  …………
  祁言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外头已经隐约要亮的天,有些疲惫地掐了掐鼻梁。
  啪嗒。
  桌案上的铜钱在连着转了好几圈后终于倒下。
  祁言没有再转它,而是收了回来在自己手中不断地摩挲着。
  季无虞曾以这枚铜钱自喻,并且送给了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祁言每每遇到不顺心之事,都会把铜钱拿在手里把玩。
  只是自从和季无虞真正在一起后,他便很少再拿出来了。
  站在门后的白缨端着盘子犹豫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
  “出去。”
  祁言虽面冷,但平日里对亲信向来都温厚,白缨被这两个字里透露出的寒意都忍不住打了一哆嗦。
  “王爷!”白缨跪了下来,盘子被她高举过头顶,“婢子知道您在为季大人而伤心,但也不能这般不顾自己身子啊!”
  祁言最终还是将铜钱收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白缨,“先起来吧。”
  白缨站了起来,又走上前,将盘子中的一碗面放在了桌案上,见他面露疑惑又解释道:“这是殿下的习惯,他心情不好时东宫的嬷嬷便会给他下碗清汤面吃……”
  “我不是你的殿下。”祁言打断了她的的话,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淡,“你不必就他的习惯来待本王。”
  “可婢子始终觉得,王爷并不是真正地恨殿下。”
  白缨这话说的,祁言都要反思一下自己平常是不是太惯着这帮人了。
  “我母亲因他而反,长绥王一家因他而死。”祁言顿了一下,果决地说道,“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可……殿下怎么会知道,长公主会那般……”
  白缨出于本能地为章和太子辩护,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主子是祁言,她收了声,嗫嚅着嘴唇,不置一词。
  “难道你还要怪上本王的母亲吗?”
  朝翊长公主向来是祁言心头的一根刺,尽管是板上钉钉的谋逆,却无人敢碰他的逆鳞。
  而现今这般骤然被提起,祁言此时的脸完完全全沉了下来。
  白缨扑通一声便径直跪在了地上,眼泪唰地一下便流了下来。
  “这几日你不用进殿侍候了,有什么事交给姑姑吧。”祁言冷冷地说完这一句,却终究是不忍地开口,“下去吧。”
  白缨站了起来,想上前把面端走,却被祁言直接按了下来。
  她正不知所以呢,祁言一记眼刀过去,立马麻溜地小碎步走了下去。
  祁言望着面前还冒着气的面,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不知道章和太子这个习惯,因为就连他母亲给他下面时也曾埋怨过,
  “阿序这个死小孩,也是一到深夜犯饿就要我给他下面吃。”祁肆又舀了勺盐,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过也是压力太大,才总是大晚上睡不着吧。”
  祁言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刚一入口就被热气给熏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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