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季无虞没说自己在躲,只找了原本就想好的藉口,道:“此次是陛下圣谕命本官回郅都述职,不可片刻耽误。”
“那大人……带些东西上路吧,这都是我们的心意。”刘慧娘边说边招呼着一起来的人给季无虞递东西。
季无虞连忙回绝了,说道:“诶诶诶,这我可真不能收。”
“之前送来的,大人都没有收,让慧娘好伤心,这次可一定要收下。”
望着刘慧娘坚定的眼神,一向口齿伶俐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又怕刘慧娘再与她纠缠,便伸手拿了她手上的那一壶药酒,说道:“知道你是好心,这东西,我就收这么一瓶。慧娘,好自珍重啊。”
刘慧娘的眼泪早已糊了一脸。
在一旁的留葵扯了扯季无虞的衣袖,说道:“大人,该上路了,要不便该误了时辰了。”
“行,走吧。”
季无虞扶着留葵踩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耳边是排山倒海的“大人一路顺风”“大人一路平安”还有一些祝福自己高升的。
季无虞握着手里那壶药酒,将塞子打开,又是熟悉的味道。
她长期伏案工作,肩颈早就受不了了,偶尔便会去许郎中的医馆里坐上一坐,除了简单的推拿和服药外,还在医馆里打杂的刘慧娘还会递上几瓶这样的药酒。
不过她自己说的县衙里禁酒,也就在医馆里喝上几口了。
这事,县衙里没人知道,但随行的留葵是了解的。
“大人可是又痛了?”
季无虞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今日落得一身闲,怎么会痛呢?”
“那便好。之前大人晕过去那次可真吓坏婢子了。”留葵连忙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这般操心了。”
季无虞轻笑一声,又将塞子塞了回去,说道:“到了郅都,以后操心的日子长呢。”
“怎么会?”
听到从季无虞口中提出“郅都”这两个字,留葵眼睛里就放了光,说道:“婢子还没去过郅都呢,只听说那里拿个石子随手一砸,都能砸到个王侯将相。”
季无虞被她给逗笑了,说道:“我是去郅都赴任的,可不是去砸人的。”
“婢子就是打趣两番!”留葵收了她那笑嘻嘻的脸,说道,“诶呀扯远了,大人方才说以后操心的日子长呢。是什么意思呀?”
留葵话说到这,季无虞忍不住叹了口长气,说道:“唉……你怕是不知道吏部把我指去了哪儿个龙潭虎穴呢。”
“不是御史台吗?”
“是啊,御史台。”季无虞无奈地撇撇嘴,说道,“监天下之事,纠百官之责。”
“这,这不是好大的威风吗?为何大人一脸担忧?”留葵一脸茫然,说道,“婢子不懂。”
“你不懂也正常。”季无虞叹口气,望向留葵,
“你可知,南楚上一位女官,便是折在了御史台。”
…………
浮生堂外桃花灼灼,辜振越正在认真地点着他摘下来打算入酒的花瓣,一阵不同于桃花的清香钻入鼻内,辜振越望去,是祁言在泡茶。
他放下竹簸箕,坐下便伸手打算找他讨杯来,谁知祁言和防贼似地把杯子还往自己这挪了几寸。
“什么茶这般宝贝?”辜振越直接拎起提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哟,瞧见了啊。”祁言这才提起来他那小茶杯,在辜振越鼻子前晃上一圈,说道,“闻这香味,可如何?”
茶杯里的茶早已不见踪迹,可留下的清香倒是余韵悠长,辜振越轻嗅了一下,或有几分沉醉,赞叹道:“倒是令人心旷神怡。”
“算你有口福,是辰州供上来的新茶,清明后刚摘的第一批紧着就送宫里来了。”
辰州……
辜振越眯了眯眼,“不会是沅水的吧。”
“是呀。”祁言语气倒颇为得意,好似种出这等稀罕物件的人不是季无虞而是自己似地,“此茶,名曰绿翘,产自沅水大戎山,是她亲自选育栽培,今年恰巧是可摘取茶叶的第一年。”
“大戎山?”辜振越听到这个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细细回想了一番,说道,“这可是她之前剿匪的那块地?”
见辜振越提到这,祁言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是。”
“我想起来了。”辜振越说道,“我记得盘踞在那山上的兄弟三人,最后被她杀到只剩下小的那个了吧,还被押回来了。其他的也都被她杀的杀,招安的招安。”
提起这祁言心里便蹿起了一股子无名火。
若非楼影来和自己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季无虞背地里快要成了人家的压寨夫人了,而最后还偏偏就留了这么一个活口。
当然这事,辜振越是不知道的。
“是。”
祁言打算悄无声息绕开这个话题,“她应当是早就看中了那块地,才下定决心要剿灭了千坪寨。确实也没辜负她,绿翘茶产量虽算不上太高,但品相极佳,作为贡茶都是上等。”
说到这,祁言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变得柔和,说道:“她也是聪明,这头得了郅都这边的夸赞,那头便借着御茶的由头将余下的分销四处,物以稀为贵,价翻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辜振越没忍住噗嗤一笑,调侃道:“我记着她祖上是有经商的,看这做派,是没忘本。”
“她厉害着呢。”祁言有心和他卖弄季无虞这三年的所作所为,说道,“疏通沟渠,大兴水利,修建商道,亲自和沅水县人上山种茶,下山锄地,还办了几个学堂,没事还会去来教学生读书。听说新上任的几个县令,辰州知府都会叫他们先去沅水逛一圈再去辖地就任。”
“真不知道这丫头哪儿来那么多精力。”辜振越忍不住惊讶道。
“那可是季无虞。”
“也是,季无虞……的确不是一般人,诶,不过!”辜振越刚感慨完,又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文官三年一考,那她这次回来,是……去哪儿?”
祁言收敛了笑,说道:“御史台。”
辜振越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忽然暴怒,吼道:“祁临弈你疯了吧?”
“怎么了我就又疯了?”
“你忘记裴泠沅什么下场了吗?你就让季无虞去那?你是想要她重蹈覆辙吗?”
“重蹈覆辙?”祁言挑了挑眉,似乎很是不认同他的话,说道,“辜振越你记住,季无虞不是裴泠沅,也不是什么别的人,她有她自己待人处事的那一套,也有保全自己的方法,不需要你在这替她在这做过多的担心。”
辜振越闻言,嘴巴瞬间熄火了,没再反驳他,蔫吧了一会,又问道:“这又是你的注意吗?”
“不是。”祁言仰着头,“吏部铨选一事,我没有参与。”
“居然不是你安排的?”
辜振越有些惊讶。
祁言无语,“在你辜大将军眼里看来,本王就尽会干这缺德事是吧?”
“明明是你之前便是将季无虞一声不吭地就扔到了沅水……”辜振越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被祁言一记眼刀直接逼得只敢嘟嘟囔囔,道,“难免使人这般想。”
“本王忙着呢,没空搭理这事。”
是,没空搭理季无虞回京一事,有空和自己在这侃大山。
辜振越在心里给他狠狠翻了个白眼,问道:“她何时回来?”
“明日。”
辜振越一挑眉,“你要去接她吗?”
祁言觉着有几分古怪,“我去接她干嘛?”
辜振越清了清嗓子,“老早些的时候澈儿就给我告了假,若是刚巧季无虞明天回来,想必是去接她。”
碰巧祁言倒了杯新茶,送到嘴边时思绪不知去了何处,犹豫了片刻便一饮而尽。
“简直牛饮。”
辜振越头次在喝茶这事上这般形容祁言。
祁言白了他一眼。
“你说你这般不淡定,见着了可怎么办呢。”辜振越似乎真在为他担忧,“不会吓得都不敢看人家了吧。”
祁言攥着手中的杯子,脑子里隐约闪过把这杯子塞他嘴里的想法。
见他吃瘪,辜振越笑得更是开怀。
…………
第二日,城门外,祁澈殷勤地扶着季无虞下了马车,望着她惨白的嘴唇,一边拿过水壶递给季无虞,一边忍不住苛责一旁的留葵,“你这一路上是怎么照顾姐姐的?”
留葵平生遇着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季无虞,见着面前这个穿金戴银还有些“凶神恶煞”的权贵之人,只觉得腿有些软,抖着声线,
“是……是婢子失职。”
正要饮水的季无虞闻言将水壶放下,瞪了眼祁澈,“留葵这一路自己都吐得不行,你别说她了。”
祁澈这才收了眼神,想着季无虞方才的那一眼,语气还颇委屈,“我只是担心姐姐。”
“知道,知道。”季无虞哄着他,“你最关心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