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季无虞皱了皱眉,继续扶住祁言摇晃的身子,语气也变得焦急起来,“你这,传太医了吗?……怎么办……白缨呢?祁言?你怎么了?”
  祁言意识已经有些不清,而这时白缨总算赶来。
  “白缨姑娘!王爷晕倒了,快叫太医!”
  一看到拉扯着的二人,和他俩面前的这一摊血,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季姑娘,您先请出去吧。”
  “那我去叫太医。”
  “不必。”白缨打断了她的话,“王爷应当是不愿别人见到他这样一面。”
  “总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吧,他都这样了……”
  “我的医术自然比太医署那些人要高超得多,季姑娘大可放心。”
  “那我能做点什么吗?”季无虞面对白缨这般的逐客令,语气有些急切。
  “或许此刻你不呆在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白缨本是一贯的冷漠,可见到季无虞焦急的模样却还是软了语调道,“去打盆热水过来吧。”
  季无虞欲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间,无奈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祁言被白缨强行灌下去了好几碗不同的药才勉勉强强清醒了过来,视线清朗的瞬间便开始在房中搜寻季无虞的身影,确认她确实不在时,心里五味杂陈。
  庆幸与失望交织着。
  “她呢?”
  祁言的喉咙被灼烧着,声音也还是哑的。
  白缨把水递到他面前,喂他喝下,说道:“我让她出去打水了。”
  祁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明明算准了时间,还是给她看见了。”
  “婢子不知,王爷为什么要瞒着季姑娘?”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咫尺之间。
  祁言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总之,你只需说我害了普通小病就是了。”祁言嘱咐道。
  白缨虽是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随后有些慎重地问道:
  “那药,已经快用完了。”
  “还能撑多久?”
  “最多过明年春寒,再后来就……”
  “等楼影去找无明吧,只是,”祁言叹了口气,神情倒是比她要平淡得多,说道,“也总不能老赖着她的药。”
  “王爷……”白缨的语气已然哽咽,“若是…若是真……”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也无妨。”祁言笑了笑,安慰道,“我自有安排。”
  白缨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低声啜泣道:“殿下当年让我来照顾您,是想代他看您长命百岁的……可,王爷啊……”
  “您怎么就这般糟蹋自己呢?”
  长命百岁啊……
  祁言好像想到了什么。
  那夜雪下得有些大,他披星戴月也没见着那人一面,最后只能跪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听着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念着他的讣告。
  “他希望你长命百岁,他希望你儿孙绕膝。”
  “还有他希望你,不要像他一样。”
  祁言的表情是一以贯之的冷漠,未见一丝波澜,便如楚明帝一直觉着的那般。
  始终恨着。
  是恨的吧……如若不是他,自己或许不至于在那般点大的年纪便失去双亲,不至于……
  祁言闭上了眼。
  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在冷意与烈火之间,可他时常觉得,自己越来越活得像他那般了。
  祁言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是抬了眸,望着自己还在颤抖的手。
  …………
  “白缨姑娘?”
  门外季无虞的声音打断了这二人的沉思。
  祁言看了一眼白缨,白缨连忙擦干了眼泪,清了清嗓子,对门外道:“季姑娘,进来吧。”
  季无虞进来后,见到祁言看起来除了嘴巴白一点,似乎已经是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了?”
  祁言点点头,难得地赏给她一个笑。
  季无虞看向白缨,眼眶红红的,似乎还肿了,心又沉了下去,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些,“那这个……这个水我放这儿了……”
  祁言似乎是看出了季无虞的不安,便指了指一旁的小案让她放下,然后示意白缨出去。
  白缨还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眼祁言,最终也还是退下了。
  等她出去后,季无虞才斟酌着用词,开口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忽然会这般?”
  “害了点小病,别那么紧张兮兮的。”
  “小病?”
  季无虞伸出手,径直捏上祁言的下巴,祁言一边心虚,一边又因着她的靠近而心跳如雷。
  谁知季无虞只是左掰掰,右瞧瞧,确认他脸色只是比寻常要苍白几分,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
  原来只是关心。
  祁言不由得低声笑了笑。
  “那个……”季无虞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她方才放在一旁的书拿了起来给他看,说道,“这是你让我找的书。”
  祁言瞥了眼,点点头。
  “你不看看吗?”
  “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能看?”
  这一反问,季无虞立马噤声。
  大概是觉得自己还生着病,祁言真的很难见到这样真正顺着毛的季无虞,有些失笑,“你怎么在那边待那么晚?”
  “你别说了,真的……”季无虞摆了摆手,说道,“我碰上了个人。”
  “谁?”祁言警觉了起来。
  “温玦,你该知道吧?”
  “大名鼎鼎的文坛泰斗温太傅,谁不知道?”祁言听到“温玦”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就沉下来,语气也有些莫名其妙,“你怎的会跟他碰上?”
  “就是他在里面啊,我一进去就遇上了,不知道是在干嘛……”
  “然后呢?”
  “然后?”季无虞一屁股往祁言床上一坐,垂丧着脑袋,语气带着抱怨,“他扔了一堆烂摊子让我收……弘文馆书那么多,我清理了好久!”
  面对她的逾矩,祁言暗暗勾唇。
  “栖梧宫的人他还敢这么使唤,温美?胆子挺大。”
  “那人家还敢直呼你名字呢。”季无虞白了他一眼,“可见,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心上。”
  祁言被她这话逗笑了,说道:“可你也敢直呼我名字啊?”
  “谁说的?”季无虞一下气就虚了,嘴里嘟哝着,“我一直都有恭恭敬敬地叫王爷呀……”
  祁言撇撇嘴,似乎是原谅了她好几次心直口快。
  “那其他呢?他那个老头还跟你讲了什么?”
  “没什么吧……哦!我想起来了。”季无虞想起来温玦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还说……”
  “琅嬛福地,煮粮庵主,随时恭候。”
  祁言眸色一变,眼中唯余震惊,
  “嗯?怎么了吗?”
  “煮粮庵是温府的别称,至于琅嬛,这是他私人的文库,里面藏书都是他的宝贝……”
  祁言说着说着便想起来了,经筵那日季无虞同他说的话。
  或许这俩真的是有缘。
  于是便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是没什么事便去他那多走动走动吧。”
  季无虞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地这般变脸,但还是点点头,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还有一事。”
  “什么?”
  季无虞把《通鉴针砭录》递给他,说道:“他说让你看看卷三?”
  祁言翻开卷三,脸一下就黑了。
  “怎么了?”季无虞好奇地往书上瞅了几眼。
  “没事,你出去吧。”祁言朝她一笑,把书往旁边一撇,刻意不让她看到,说道,“我看看书。”
  季无虞点点头,临走前又对祁言补充道:“那你有事叫我。”
  祁言闻心中微动,点点头。
  翻开书,又看了眼卷三。
  讲的正正好是,前朝北齐权臣擅权乱政之事。
  祁言:……
  …………
  温府。
  温玦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裴泠沅已经在一旁候着了,她着急问道:“眠眠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呛了点水,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裴泠沅松了口气,“还好好好,赖得淮修远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玦皱了皱眉,问道:“他来给眠眠送个东西,怎么眠眠人还掉水池子里去了。”
  “我也不清楚呀,我本是来温府找您的,没承想刚刚好撞见淮修远跳下水来救眠眠。”
  “也亏得他有这个勇气。”温玦一直皱紧的眉毛听她的话这才松了下来,“还好他在,不然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对了。”裴泠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地问道,“那位季无虞……”
  “怎么了?”温玦看向她。
  “感觉师父对她,好像不太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温玦叹了口气,说道。
  “师父自闭门以来,甚少与人交往,我这也算是第一次见师父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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