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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至于屋中一干宫人侍女,自然人人装作视而不见。
  两人多日未见,这下碰了面,赵明枝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嘴角也情不自禁含笑,眉梢微扬,虽然摇头,又将对方的手轻轻拂开,却是好几次不自觉去看那裴雍,才与对方眼眸对上,相缠一瞬,到底足够理智,醒悟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忙又把目光挪走。
  第268章 合卺
  听得后头礼官催促,裴雍才取了同心牵巾来,将一端挂于自己手中玉笏之上,又将另一端轻轻送到赵明枝面前。
  赵明枝伸手接过,与他分执两端,相牵而行。
  裴雍本就倒行而出,走在前头,因顾及赵明枝头上凤冠与身上厚重礼服,尤其还要以团扇遮面,怕她不便看清路面,因而把步子放得极慢。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到得正堂。
  裴家没有在世的长辈,附近也无家庙,便在堂中置了先祖灵牌,又在上座安置了父母灵位。
  此时堂中已有仆从端上太牢三牲,乃是猪、牛、羊三样,二人同食之后,才又共拜,再一并取了帕子、香胰等物擦拭牌位,等赵明枝在裴雍父母尊位上放上一袭衣裳,又有名纸等物,按照礼官所唱一一施行,复又再拜,便算前堂事情俱妥,再转回后厢。
  回到屋中,二人对拜之后,左右坐于床侧,全福人连忙上前,为二人各挑了一缕头发剪下,合梳为髻,再取了一只从中分为两半的匏瓜来,往其中斟酒。
  赵明枝伸手去接了一半匏瓜,与裴雍手中另一半轻轻一碰,互换之后,将分得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匏瓜晾干之后本就有些发苦,那酒水又一直温着,此时盛在干瓢之中,浸出味道,赵明枝一口下去,只觉酒味中带着涩味,舌根处苦味更又回反,压都压不下去,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一旁全福人笑道:“两位请将空瓢往床下扔。”
  赵明枝正要依言而行,却听一旁裴雍开口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那全福人一愣,顿时笑道:“乃是取夫妻一体之意,若能一仰一合,便是上上大吉。”
  裴雍却并不罢休,复又再问:“什么是一仰,什么又是一合?”
  全福人只得向他细细解释,那匏瓜瓢怎么算是仰,怎么又算是合。
  裴雍一一问得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般看向赵明枝,轻声道:“你先扔,你若是扔的仰,我便扔个合出来。”
  说完,只盯着赵明枝持匏瓜瓢的右手,郑重其事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听得这一句,对面礼官、全福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左右伺候的仆从也个个脸上带笑。
  或许是才吃了酒,或许也有其他不知名原因,赵明枝只觉得心头发热。
  她手中微微使力,便把那匏瓜瓢往床下轻轻一抛。
  只听接连闷声轻响,匏瓜瓢似是滚了两下,终于停住。
  裴雍就要弯腰去看,被一名全福人上前一步,用手上彩绸拦着,提醒道:“新郎官最好不要弯腰。”
  裴雍不由得挑眉。
  另一名全福人见状,怕他还要追问,影响后续撒帐流程,忙补救道:“不过是个彩头,只要两个匏瓜瓢都在床下,就是吉兆了——官人尽管抛了就是。”
  合卺酒的小插曲,四下观礼的人自然看在眼中。
  不用礼官催促,外头不知道谁人已经喊道:“新郎莫要误了时辰!”
  一时又有人插道:“你们催什么,掷瓢是要仔细的,掷得好了,若能两个匏瓜瓢挨在一处,那就是难得大吉大利的兆头!”
  听得“大吉大利”四个字,裴雍便转头去看先前说话的全福人。
  那全福人对着裴雍,哪里还敢敷衍,暗想:都说这新任的相公不过为了面子情才来做驸马,今日一见,怎的跟传言全不一样,对婚礼样样万分上心,不愿错了一丝一毫。
  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只要匏瓜瓢都在床下,就是吉兆,若能两只挨在一处,乃至一仰一合,自然更好——但这太不容易了,一万对新人里头都不一定能得一对……”
  她一边说,一边去看边上同伴。
  另一名全福人立刻会意,道:“老身见过的新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未曾看到过哪一对扔的匏瓜瓢能挨在一起的,一仰一合已是十分难得,况且等那匏瓜瓢落了地,我等自会重新取了贴在一处,不然要我们这些全福人何用?所谓一仰一合,新人先掷,我等再来布置,人人都是这般做的,官人不必忧心,不若……”
  她还要劝说,裴雍已是点了点头,却不着急动作,而是将手中匏瓜瓢正面、反面分别在床边用不同力道再三敲了敲,凝神听了一会敲击出来的声音,也不说话,只稍稍向前倾身,垂手低头试了方位,似是不甚发力,只轻轻一掷,便听“噔”的一声响。
  紧接着,本来还有些热闹的屋内外,竟是渐渐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喧哗声,不知谁人叫道“节度好准头!”,又有夸赞声、鼓掌声四起。
  两名全福人这才醒过来一般,循着众人目光去看,只见床榻之下虽不如外头光亮,可借那灯烛光亮,足以看清下头一只安安静静躺着的匏瓜。
  二人认真辨认了一下,才敢确定,两只匏瓜瓢果然一仰一合,却与寻常想象的全不一样。
  那最下头的匏瓜瓢想来是公主先前所抛,正仰躺于地,而新郎官明明连头也不能低下去看,也辨认不清具体位置,更看不清前半只匏瓜瓢模样,不知为何,其人所掷的另一半匏瓜瓢竟然正正合贴在先前另外半只之上。
  乍一看过去,俨然就是一只完整的、圆满的葫芦,好似从未拆分成过两瓣一般。
  虽然一向知道这位新郎战功卓著,武艺甚是高强,连百步穿杨也不在话下,可传言毕竟是传言,说得再厉害,反不如眼下这随手一掷来得令人震惊。
  两名全福人见识过不知道多少次婚礼,今日头一回开了眼,才晓得一仰一合竟能如此,都有些咋舌,等到后头撒帐的时候,险些都把词给念错。
  不过赵明枝坐在床榻左边,虽然以扇遮面,却能察觉右侧裴雍时不时轻轻瞄向自己,也无心去听撒帐歌里头究竟说的什么。
  等一应仪式结束,两人已是成了夫妻,然而或许是那合卺酒缘故,或许也有身边之人目光的缘故,她只觉自己酒意微醺,头脸微热,尚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公主与当朝宰执成亲,也无人敢在此处多留,众人凑过热闹,便拉着裴雍出去正堂喝酒,两名全福人自然也跟着出去招呼,不多时,就剩几名随从留在屋中伺候。
  赵明枝肩颈俱疲,口中酒味、苦味仍在,左右去看,正要找墨香,就见一名小丫头掀了隔间帘子,墨香手中端着茶盏进来,身后又跟着几名宫人,或持铜盆,或提热水,又有执铜镜、香胰、皂角、熏香等物的。
  不待赵明枝发问,墨香就快步到得她面前,躬身凑近道:“方才驸马爷身旁管事来了,特送了几色饮子同小食进来,说是得了驸马吩咐,特取来给殿下解酒去苦。”
  又道:“驸马爷还说,殿下所戴凤冠甚重,您肩上有旧伤,头颈不好负重太久,他已是向礼官同全福人都问过,人人都说仪式已经顺利完成,不必一味担在头上,特特吩咐婢子早些进来帮着取下来。”
  她“驸马爷”三个字叫得极顺口不提,话里话外,也尽是欢喜之色。
  外头不管有多少议论声,那些议论之中又有多少道理,对于墨香而言,自然还是希望自家公主能得个可着心长的驸马。
  这一位驸马背景、能力俱是无可挑剔,可夫妻二人关起门来过日子,那些不过给外人看的,究竟过得好不好,最要紧其实是性情和用心。
  从前那些不算,而今成了亲,亲眼得见裴官人还是同从前一般知冷知热,又肯把心放在自家公主身上,这就算是开了个好头。
  万事开头难,若是连刚开头时候都不给你装,那后头就麻烦了。
  赵明枝自然不会推拒。
  于是三四个宫人围了上来,给她慢慢解下头上凤冠。
  墨香就帮着众人把凤冠收到了一旁的匣子里,特地看了几眼,才回头对赵明枝道:“都说这九翚四凤冠华贵,方才戴在殿下头上的时候,婢子都不觉得有什么,只顾着去看殿下的脸,眼下取了下来单独来瞧,果然贵气。”
  赵明枝先前心里都是旁的事情,并不怎么去管身上行头,此刻闻言也去看匣中凤冠。
  只见那凤冠前后九龙、八凤俱都衔珠,栩栩如生,又有璎珞、宝石,并无数珍珠,当真色泽瑰丽,光彩夺目,但无数珠宝之外,却在背后不起眼处,拿金丝缀着两颗南珠。
  珠子大小、颜色都与其余珍珠不甚相同,全靠匠人技艺才混在其中,只要仔细端详,便能辨认出区别。
  赵明枝心中若有所思,只让人先把这凤冠放在一旁。
  等她重新梳洗过后,再去看墨香端来的饮子,乃是两样驱寒养胃的熟水,又有百合莲子小米粥并白粥两碗,咸甜小食各几样,东西不多,但准备得很是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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