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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赵明枝由他忙了七八日,实在心疼,忍不住去劝了几句,赵弘却总是十分倔强,道:“先前就算了,今次阿姐交代我头一回管事,也不是什么棘手的,要是做得乱七八糟,全无公平可言,叫外头人知道了,天下士子知道了,又会如何看我这个皇帝?那样的话,我和夏州那个,又有什么区别?”
  赵明枝见他要钻牛角尖,也不死劝,着人带了一竹篓新得的稻穗过来,摆在弟弟面前的桌上,问道:“这些稻子,若给你一炷香功夫,只给你两个帮手,你能平分成十份么?”
  说着唤来两个黄门。
  赵弘十分聪明,先叫一人去取了秤来,又叫另一人去取了多个同样大小的器皿,自己则是先行大概把稻穗分为十分,等两人回到了,才匆忙称出总重量,复又重新分拣。
  三人足足用了两炷香功夫,才将将分好。
  赵弘见状不免有些惋惜,道:“若能再给我两个人,多给一点子时间做准备,想来必定能在一炷香里头分好。”
  赵明枝笑道:“便是我不算你逾了时,难道这一回就算平分了吗?”
  赵弘愣了愣。
  赵明枝也不说旁的,只随意捻出两支小小稻穗,在秤上称出一样重量之后,问道:“这是两份是否平分?”
  赵弘当即点头。
  赵明枝又使人取了五六种不同称来,有大称,有小称,最小的乃是戥秤,可以量至初毫,起量不过五分,最大末量也不过一钱半,连一厘差异都能称量出来。
  她把两支稻穗放到弟弟手上,指着那戥秤道:“再去试一试?”
  赵弘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依言为之,果然发现自己前一次称量时候,明明称出的是一样重量,而今只换了一杆秤,两边得出的重量竟是相差足有半钱。
  他一时无话可说。
  赵明枝道:“半钱自然不多,朝廷收粮时候所用器皿,只要平过石口便算合格,若要十分公允,难道要拿这样戥秤一担担粮谷去称?莫说人力不够,便是人力足够,这慢慢称量下起来,岂不误事?”
  又道:“但如若换成商贾兑换金银,换成各家贩卖贵重丸药,换成收买香料,难道竟能用大称?”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又有量体裁衣说法,便是如此了——你样样想要做到极致,其余事情如何能有功夫去做?”
  她说到此处,笑着问道:“譬如今日,若给你机会再来一回,你会如何做才能分得最快,分得最准?”
  赵弘低头思忖片刻,道:“我当叫王署过来……”
  他迟疑一下,又做摇头,道:“我叫王署从御药监中抽调两名黄门过来,他们日日用秤,熟手得很,比我、比其余人更懂得怎么才能做得最快。”
  “定了人,再定出规矩,给两人当中干得快的那一个赏赐……”
  赵明枝微微一笑,捻起其中一簇稻穗,问道:“便是你把稻穗分得一样重量,是不是就真正公平了?”
  赵弘登时呆住。
  赵明枝道:“以你我来看,重量一样,自然已经算得上公平,可叫农人来看,那稻杆同稻谷比起来,哪个更好?”
  与稻谷相比,稻杆的用处就差太多了。
  这样道理,赵弘还是懂的,他当即道:“自然是稻谷!”
  赵明枝把方才两支稻穗重新取来,着人将其中稻谷捋下来,又重新称量,今次两支稻穗中分别得的谷子居然差了足足一钱。
  赵弘只觉牙又疼了。
  赵明枝将稻谷一分为二,问道:“如此,算是公平了吗?”
  赵弘本想点头,但是有了方才经历,只觉事情必定不止于此,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赵明枝笑道:“若我将稻米碾成白米,结果又待如何?”
  赵弘听着,脸上早不复先前轻松,他不用赵明枝把话说尽,已经举一反三,道:“若将稻米磨成白米,不同稻谷外皮肯定重量不同,所得白米重量也不同——如若能选,于寻常百姓而言,自然是白米更好。”
  若不考虑贮存,哪里还用比?
  稻米价钱几何,白米价钱又几何?
  赵明枝将两小堆谷子轻轻推到弟弟面前,道:“公平自然要紧,可有些事情,仓促之下,只能尽量公平,譬如发放赈济粥水时候,如若一味纠结真正公平,难道要先称量点数每碗粥水中米粒数量、大小,否则就不公平?于此节反复耽搁,那百姓性命又待如何?”
  又道:“而今科举已经停了多年,百业凋零,百废待兴,民间士子却又苦等,如此情况,正待早早抡才,抓大放小,要是事事要做到极致,难道你事事亲历而为?”
  “譬如治政之道,杨廷、孙崇二人自然最佳,可而今大事、要事不断,难道不顾轻重缓急,叫他二人全来主持科考、落实细项?”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赵弘又如何还会不懂。
  经此之后,他果然再不似先前反复纠结各处细节,等秋闱顺利结束,才从其中认真挑选出色士子不提。
  第264章 祈福
  秋闱才过不久,眼看就要到钦天监特地选出的公主婚礼吉时,太常寺里头忙作一团不算,便是宫中所剩无多的绣娘、工匠也全数日夜不休地赶起工来。
  旁人只觉顺理成章,唯有那李太妃看在眼里,十分不满,尤其想到回京之后,后廷样样节省,自家连个敞亮宫殿都没有,吃住甚至不如先前在蔡州时候,多抱怨几句,宫中就不住唱穷,可一转过头,遇得这公主婚事,居然就大肆操办了,哪里还有人跳出来说一个“穷”字?
  若加以不节制,不知还要花费多少进去——这可都是应该先花在自己这个长辈身上的!
  她实在难忍,少不得同相熟的姑子道婆抱怨起来。
  众人为了奉承她,自然跟着一起骂将起来,其中又有一个悄悄帮着出主意道:“那公主一惯极好名声,只要当着旁人的面去漏一声话来,哪怕她心中再不愿意,为了脸面,也不好意思大办了。”
  李太妃哪里愿意自家出头,忙道:“她本就看我不顺眼,旁人都不理会,我又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旁人是不干己事不张口,用的又不是自家银钱,娘娘全不一样,你若不去出这个头,她今日多用的要只是一分一毫还好,偏又不是,眼看都要把库房搬空了,将来贵女回来……”
  一提到自家女儿,李太妃拧紧了两道眉毛,再不说什么触霉头的话,心中只踌躇一二,便悄悄同那道婆商量对策起来。
  那道婆道:“公主不好对付,娘娘须也不能吃素,咱们不能同她逆着来,那顺着来便是——你只当着旁人的面夸她节俭,她自家就晓得怎么动作了。”
  李太妃犯愁道:“前次我闹了一回,而今只要前头有大臣在,都难近身……”
  道婆想了想,道:“旁人娘娘不好见,皇上总好见了吧?你只在皇上面前好生提一句,依着娘娘先前所说,天子样样都只念着这个姐姐,到时候他们姐弟二人肯定会互相透风的,哪里还用担心她不晓得?她当着亲弟弟的面,素来又极要脸面,更不能说自己想大操大办了,又哪里敢多要陪嫁?必定要说些场面话,做些场面事的!等她自家提出来,娘娘这才叫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这道婆行走数十年,善于揣测人心,此时凑到李太妃面前向她细细教授,果然令对方十分叹服。
  次日,李太妃不去找赵明枝,早早去寻了赵弘。
  因知这皇帝心中只一个长姐,北边那些个公主也好,皇子也罢,乃至于太上皇,都不被他看重半分,故而她并不提什么节俭,换了个说法,反其道而行之。
  她得那道婆教过,早演练无数次,此时说话也顺畅得很,只劝道:“公主婚期就在眼下了,可我这两日听得有人说,她那嫁衣不过是些简单绣样,陈设、家具也只置办了寻常料子,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好就如此草率?岂不是叫人小瞧了公主!”
  又道:“殿下辛苦这几年,尤其前头守城时候,她一人支撑着,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如何好叫她今日嫁得这样寒酸!吉时也不只一个两个,殿下年纪又轻,也不着急办什么婚礼,倒不如稍等一等,叫钦天监再算个时辰出来,好生筹备一番。”
  她絮絮叨叨劝完,还不忘补一句道:“若叫公主晓得了,必定又说不要大办,只女儿家一辈子不过成这一次婚,哪有不想风光的,你若去问,必定得不到实话,万万不要那样蠢,不如自家拿了主意。”
  因那道婆交代,天子同她这个做太妃的本就生分,若说正话,只有坏处,不如说反话还有作用,便又咬着牙加了一句道:“陛下必定信不过我,不如遣信得过的人盯着,好歹风风光光把这婚事办好了,才算你们姐弟情深!”
  赵弘年纪小,并不懂其中讲究,但他对李太妃向来心有成见,虽说觉得此人今次话中颇有道理,也不愿尽信,犹豫半日,还是寻了太常卿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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