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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他素来通晓音律,又以文才、书法出名,从前常与词臣在宫中一道衔觞赋诗,击节而歌,颇得太上皇赞誉,后又领命回京,求当今天子出银出人赎买夏州一众人,因被赵明枝晾在一边,虽竭力奔走,也并无作用,由此便坐了冷板凳。
  今次太常寺上下皆忙,他到底还有几分文采,便被太常卿安排帮着润色誊抄一众驸马人选行状。
  自京城去夏州,又从夏州回京,再迁蔡州,复又回京,几度颠沛,尤其家人俱还被留在夏州为质,张礼如何能不苦痛。
  他深受太上皇知遇之恩,可谓平步青云,然而回朝之后,却为当今垂帘公主摒弃一旁日久,心中怎可能无怨无气,偏生不能奈何半点,早已又怨又恨。
  可上峰压下来的事情,也不容他拒绝,此时自然没有心情去给一干才俊润色,只好一面暗骂,一面胡乱誊抄。
  能为太常寺选入的驸马人选,都有出色之处,尤其京中才子,几乎被一网打尽。
  张礼抄着抄着,只觉赵氏那样刻薄恶毒女子,比之牛粪更令人作呕,而那一干青年虽不至于才高八斗,却也个个玉洁冰清,不知谁人倒了八辈子霉运,才会被选中,做那插在牛粪上的鲜花。
  他生有抵触,手脚自然就慢了下去,直到子时也才做了十之一二,正要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回府,才要起身,忽听得一旁同僚闲话道:“其余人便罢了,吕相公同裴节度也要一并在被选之列吗?”
  有人回道:“怎的,难道不行?以殿下条件,莫不成还委屈了他们?”
  前头那人便道:“你这话只好拿出去同外头人说,虽说而今驸马一样能任实差,真当了驸马,先不说旁的,殿下行事这样有主张,难道能叫驸马说了算?那驸马将来立于朝中,还要被人异眼相看……”
  此人稍停片刻,也不再说,只与同僚默契一笑。
  一时又有人道:“话虽如此,眼下列进去这两位,选不中还好,如若选中了,将来会不会来翻太常寺旧账的?”
  “选不中虽是真正得了好,可一说出去,少不得被人指点,也有不好,总之,这样差事我等只要接了,总要得罪人,选不中的有话说,选中的更有话说。”
  “得罪吕相公也就罢了,他倒是个好说话的,想来就算计较,也只同顶头那几个啰嗦去,怎会记我们这些个小角的仇,可要是得罪了姓裴的……传闻此人可是睚眦必报!”
  “从前那桩事,听闻钱副使都躲去邓州了,竟还被他派人千里追击,不单自家命都丢了,连亲兵都死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说到此处,一屋子人都发起怵来,竟无一人敢再搭话,半晌,才有人小声道:“总归还要钦天监合八字,又要天子、公主同选,就算牵连,也与你我无关吧?”
  “怎的无关了?那裴雍行状总归是自太常寺里头出去的罢?写得好写得坏,还不是看你我落笔行文?”
  听得这话,本来已经半站起身的张礼,却是心中一动,慢慢又坐了回去,重新提起了笔杆。
  第258章 垂见
  太常寺造册的人选名单足有厚厚两本,张礼本来只是敷衍了事,随意抄写几笔,此时上了心,才认真翻看起来,不多时便在第二册 寻到了吕贤章那一页。
  到底是从前宰相精心挑选的女婿,吕贤章两榜出身,年纪轻轻便晋身两府,此刻还权知京都府,位高而权重,性格也是众所周知的中正平和,哪怕纸上文字仅仅是平铺直叙,依旧亮眼。
  张礼不由得皱眉,又翻了半日,才在后头寻到裴雍名字。
  作为掌管一地军政的节度使,又战功累累,裴雍自然也是出类拔萃。
  张礼先把这两页用木签夹了,才去重新对比其余人选,看了半日,只觉得吕相公甚是危险。
  他倒不是有多余闲情雅兴去看三国落泪,替吕贤章担忧,可心中十分清楚,但凡赵明枝垂帘一日,便会拖延北上赎回太上皇一事一日,而如果她招了吕贤章为驸,于现下局势不会有半点益处,有了参知政事襄助,只会叫公主越发势大。
  这可如何使得!
  张礼自知人微言轻,不得当朝看重,而朝中或有能够左右此事的,却又各有谋算。
  其余官员得了当今好处,正是贪权享乐时候,根本不愿为了一个未必能翻身的太上皇竭尽全力。
  可张礼毕竟心系一门家小,尤其得罪了当权公主并当朝天子之后,也晓得如若上头没有改变,不能换个皇帝,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出头之路。
  此时他手中拿两本册子,看完里头所有人选,已是隐约生出一个主意来。
  自己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礼官,拿赵氏没有办法,可世上难道人人都拿赵氏没有办法?
  有识之士尽知,那节度使裴雍眼看就要回京兆府,届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公主难道还能独自一人留在京中?
  便是她想要留,难道只赵家人要面子,姓裴的不要脸了?
  最好两相打起来,不管哪一家赢了,要不赵氏滚得远远的,老实滚去京兆府,再不能插手朝中事,要不然那裴雍被天家以势强压,只能退让,由那赵氏留在京城。
  然而其人目空一切,又横行无忌,还手握兵权,怎可能忍这样气,就算不至于被逼反,必定也闹得不好看。
  无论怎样,对自己也好,对夏州太上皇也罢,总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礼研读这许久,一拿定主意,便拆开书脊处麻绳,在吕、裴两人行状上提笔行文,或删,或改,或增,或减。
  他本就长于文字,又胸有成竹,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二人行状改好,果然再一通读,一派春秋笔法,行文排列后,已是使那吕贤章逊色数分,又夸大其人劣处,带过其人出挑之处,再为裴雍扬长避短。
  两相此消彼长,果然姓裴的一下子便出彩了无数,简直鹤立鸡群,活脱脱便是为公主天造地设的。
  张礼心中默读数回,反复品咂,始觉无碍,又重新誊抄一回,将二人纸页装回其中,再行装帧。
  次日一早,他自去寻那太常卿,也不详细说自己改动,只说草草带过,随手指给对方看了。
  那太常卿稍一通读,便发现其中差别,又寻了旧稿来,比着逐字默念,念完之后,只看一眼张礼,也不再多说什么,收了那新册子,送与钦天监监正。
  后者也不敢怠慢,早得了名单,提前将八字同其余事项演算相合妥当,又把结果单拟成册,趁着这日朝会过后,同那一道请求觐见。
  二人见了赵弘,果然把名册递上,又据实而言,将册中候选之人简单介绍一回。
  赵弘一面听一面看,翻来翻去,只觉各有各的不合适,无一个能配自家阿姐的,忍不住皱眉问道:“只有这几个么?”
  那太常卿忙道:“因是要年龄相近,人品、才干俱佳的有官者,另那身高、相貌也有所限,挑来选去,便不剩多少了。”
  赵弘便道:“此事其实也不急于一时,当要细细查访……”
  听得赵弘这般说,那太常卿却是不禁色变,又道:“陛下,此事未必不急,殿下正当年华,便是今岁另开恩科,殿试也是来年事情,届时也不晓得会有多少未婚才俊……若是其人家门太过低微,必定也不能合适,只今时门户勉强的已无多少适婚者,更何况来年?如此增减抵消,说不得还不如此时挑选余地。”
  赵弘甚是不悦,道:“难道非要在这些个人里面挑,挑不出来合适的,难道就要下嫁?就不能不嫁……”
  然而他这话到底没有说完,想到几次三番,人人都说增人口,促婚姻事情,赵弘到底还是闭了嘴,只是心中仍旧觉得十分不舒服。
  而下头站的钦天监监正与太常寺卿二人也只做未闻,装聋作哑。
  赵弘翻了半日,终于翻完,果然吕、裴二人过分醒目,也是极少数他印象较深的,等把这两页仔细读了,忍不住“咦”了一声,问道:“吕参政从前订过两回亲?”
  太常寺卿当即上前,把吕贤章先后与从前那彭相公孙女、女儿订亲事情说了,又道:“虽是事出有因,却也不能不列明,叫陛下同殿下心中有数——听闻朝中常说吕官人有情有义,尤其往日彭相公门下对其多有赞誉……”
  赵弘对吕贤章印象并不差,此时也没有多想,只又往下看,不免又问道:“这八字什么意思?”
  那钦天监监正少不得上前解释一番,只说吕贤章八字多木,当有多属水土之人相合,才为更佳,又道:“殿下虽也木属较多,更合金火之人,不算顶顶相合,却也未必不能合……”
  话语之中,颇为勉强。
  两人虽未提及裴雍名字半句,可无论名册之上,还是话音之外,都隐隐压住吕贤章,暗衬裴雍。
  赵弘早有警惕之心,越听越察觉其中偏颇,又再问几句,眼见时辰不早,圈出数名人选,便叫二人退下,再去仔细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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