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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得了卫承彦答应,对方向后头打了个招呼,车厢里又下来两个小二打扮人,提出四个大木盒来,恭恭敬敬站在卫承彦面前道:“小店是太丰楼,特地送菜来。”
  卫承彦道:“我不曾订什么菜。”
  “是旁的客主订的,只说自己姓赵,叫了几个大菜,匆匆催点,说务必要子时前送到这李氏镖局,又说要找卫三爷,还叫小店帮着带一句话过来,只叫‘三哥稍待几日’。”
  卫承彦先还狐疑,听得一个“赵“字,又听后头店家带的那句话,顿时咧嘴大笑,让开半边门来。
  一时那二人进得屋中,四只木盒一一打开,层层叠叠,竟是摆出五六个菜,又有小食并一大壶饮子,那饮子坐在冰盒里头,正冒白汽。
  其余菜色暂且不论,只那所有碗筷壶碟俱为银色,看那拿起放下模样,分明正是银器。
  那二人摆好饭菜,也不在此处等候,行礼就要告辞。
  那老朱忙问道:“你这盘盏何时来取?”
  那二人道:“这盘盏是客主送来的,不曾说什么收回事情。”
  狄人南下前京中也曾有大酒楼里头用银制碗碟,可自太上皇被掳去夏州,京城又数遭劫掠,各大酒楼倒的倒,跑的跑,早不复从前奢侈,而此刻再去看那盘盏,却比寻常银盏更为精致,无论形状、打磨都透着精细,还搭配其上菜色雕云镶花的。
  卫承彦早已饿得惨了,晓得是谁人送来,本就放心,见是银器,更无半点提防,把把前袍一掀开,劈腿便坐,又招呼旁边两人道:“耽搁什么,这一桌好菜,你们只看不吃么?”
  这天气热得很,桌上冰盒里玉壶壶身红艳艳的,配有六只大玉盏,卫承彦取了三只,逐个倒一杯,自己先抄起一杯一口吞了,只觉凉沁沁的,从头爽快到脚趾,嘴巴到胃都凉了,一日的疲惫尽皆消散,那滋味也在舌头渗开,却是七甜三酸的杨梅冰饮。
  虽不如酒水畅快滋味,得了这一口开胃,也叫卫承彦口水直流,心中自忍不住暗想:还得是小赵仗义。
  他也顾不得管其余人,抄起筷子满桌飞舞,囫囵吞咽起来。
  那菜果真按他胃口搭配,其中多肉少菜,口味稍重,却又考虑天气热,配了几样酸甜口的,吃得这三人肚子浑圆,当晚各自睡了,自无他话。
  卫承彦先前饿得脑子动不了,后头饱得脑子也不愿动,他本就对那“小赵”十分信任,虽不知道其中发生什么事,既然对方要“三哥稍待”,自然就老实等着,只心里早已同猫儿抓似的,用残存脑子把几样情况都猜了,又不禁抱怨:二哥走得这样放心,一走又那样久,见我回来,还不交代半句,到底同小赵事情成是不成?
  又想:不管他二人先前成不成,这两一向不中用的,今日我既来了,等正事办完,且看我卫三手段!不成也给你死活弄成了!
  次日一早,他进殿陛见,等样样忙完,按时点过卯,到底还是去那牛行街逛了半日马市,果然一无所获,虽有几匹不错的,也就寻常,不能入眼。
  第237章 撒娇
  在京中一干官员看来,卫承彦分属京兆府一脉的,寻常不敢轻易靠近,只怕被旁人以为站队。
  而那等能做靠近的,一则自恃身份,二则也不愿轻举妄动,正等后头那节度使裴雍回京后才好动作。
  他人不住在官驿,又无甚固定衙门同差事,每日除却被召去问些前线情况,点卯之后径直走了,根本抓不住踪迹。便有那问到李氏镖局门口的,又早被老朱打发。
  于是这人在城中东逛西晃,四处寻马,几日下来,马儿没寻到两匹,倒把各处道路逛熟了。
  他一好骏马,二喜好酒,偏今次入京那手下小朱为裴雍叮嘱过,将银钱全数收拢,不叫他过手,免得吃醉了酒,遇得那看不惯的,又逞凶斗狠起来,最后惹出事情——此处毕竟不比京兆府,今时境况又十分微妙,若被人拿此做筏,因小失大,便十分不值当了。
  卫承彦也晓得自己脾性,当时一口答应,只觉自己这样男子汉大丈夫,一向能为大局着想,些微小事,又有什么为难的——前次自邓州一路去京兆府,与小赵同行那一回,路上也未曾吃什么好酒,不也安安分分忍住了?
  谁料到而今一入京中,虽不至于遍地美酒,倒也不少从前未曾吃过见过的新滋味,往日不在眼前倒还好,现下走在路上,那香气便往鼻子里飘,全靠一股子毅力支撑——这还罢了,好马也无一匹给他来做安抚。
  卫承彦只觉日子难过极了,一日要看三回老黄历,数着那二哥回京日子,一盼人来了自家能开戒,二盼即便不开戒,多几个兄弟一道受苦,那苦味分开吃了,说不得能淡些。
  且不说卫承彦在此处为委委屈屈,每日跑出的一身汗都要拧出苦汁子来,内廷之中,赵明枝终于将面前要紧事情整理得七七八八,难得腾出空来,眼见天色不早,也顾不得理会旁的,自先往福宁宫中去寻赵弘。
  这一回还未走近,便见外头一片宽敞空地上摆着箭靶、标枪等物,更有不少未开刃的刀剑竖在兵器架上,场地站着三四十名禁卫,个个身后糊了一张纸,上头写了其人姓名,正数人一组做比拼,打得十分热闹。
  她站在原地,也不靠近,认真看了半盏茶功夫。
  以赵明枝眼力,尚且能看得出众人花哨有余,劲力不足,便是经验也寻常,只眼下兵缺将少,倒也不能挑剔太多。
  她看过之后,左右一望,果然在不远处见赵弘在人群外站着。
  赵弘身旁跟着王署并几个侍卫,正看得起劲,手中还拿一本小册子,另一手捏了杆笔,一脸郑重地在册子上记录,也不知写些什么。
  赵明枝循着走近,那场中禁卫们见得她,手中动作次第便慢了下来,后头赵弘见状正要皱眉,转眼看到赵明枝,面上竟无多少高兴模样,反而有些心虚,往后躲了半步,复才走上前来,笑着叫了一声“阿姐”。
  “吃过饭了不曾?这是在学拳脚么?”赵明枝当做不知,也不多说什么,笑问道。
  “早按着时辰吃过啦。”赵弘把手中纸笔捏得死紧,也笑都有几分忐忑模样,“阿姐先前说我身体弱,寻了人来教,但我站桩都不稳,想来想去,左右无事,看看他们是如何练武……”
  他此刻上前几步,指着场中人一一向赵明枝介绍,这个姓甚名谁,擅长什么,那个来自哪里,又是什么出身,当真如数家珍,显然对诸人多有了解。
  两人向前而行,赵弘口中还在说话,那手已经特地把笔同册子藏到身后。
  这动作再如何小心,依旧欲盖弥彰得很,只赵明枝视而不见,郑而重之地对诸人夸奖一番,也不抢弟弟风头,单说话,全不掏钱物做赏赐,直至众人散去,才对赵弘道:“可有看上的?”
  赵弘下意识点头,复又摇头,先看一眼左右,见近处并无旁人,犹豫了一会才道:“有几个看上的,只不晓得品性如何,可不可信——阿姐,你说今次宗骨死了,前次所说遣使团去兴庆府的事情,咱们还要不要做的?”
  自从由蔡州自行进京,赵弘便不像从前样样都同姐姐诉说,藏事的心思也日益加重,眼下这一句虽然问的是使团,但显然别有计划。
  赵明枝回想自己少时,也是年岁渐长后就慢慢有了独属自己,不愿与旁人言说心事,自然晓得这乃是顺理成章,今次虽然关切,也不愿过分追问,只按着字面回道:“你想不想做的?”
  赵弘背着手,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想把那些个大臣接回来,却不想要太上皇。”
  他没有去看赵明枝,而是抬起头来,好像在看天,又好像在看远处高高宫墙。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西下,难得尚有一道余晖落在天空一角,那颜色是灰蓝中透着红,看着灰蒙蒙雾沙沙的,一团混沌,至于宫墙,更是只有黑色轮廓,看不清实际模样。
  出了好一会神,赵弘才收回视线,转回头来,坦承而郑重地道:“阿姐,我一向不想当这个皇帝,可既然当了这许久,不要当也不能了——就像我而今看太上皇,他若回来,难道不会这样看我?”
  “况且……他当得那样差,那样坏,他在时百姓那样苦,我虽年纪小,眼下也不会什么,可我总能学的,也有一颗好心,将来迟早有做好那一日。”
  “还有张异他们,听得阿姐前次说的故事,我去认真看了,回来也认真想了——他们从前那样能干,进两府时日已经不短,却没见得有什么建树,字字句句都说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还说为了我这个皇帝好,其实所做所为,比不上从前在地方做官时候半分……”
  “我不晓得他们有什么深意,又有什么远见,我只晓得他们拿主意这大半载,朝廷从京城迁到蔡州,若按着他们打算,还要再往南迁,又要去明州、建州、杭州……这样一步一步退,难道狄人就能吃够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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