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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然则等人走了,我再托人去帮忙打听,欲要送些铺盖被褥进牢中给那李训,不知怎的,来来去去,竟是查无此人。”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清楚。
  “眼下再想,今早事发仓促,那四位官爷匆匆就把李训捉走,也未出示批捕公文。”
  “如此情况,着实匪夷所思,我只能来衙门报官了——若那四位是衙门公差,我便来查问一番批捕公文,再来问那李训而今何在,捕而不押,是个什么说法,好再做打算。”
  “若那四位不是衙门公人——这样行事便为假扮官差,是否当要捉拿归案,再做治罪?”
  把几种推测摆出,赵明枝便站定身形,等对方回答。
  那吏员张嘴几回,本还想问话,却发觉所有想问之事,对面人方才说话中都已答了,便是欲要做个敷衍也不能。
  他见得赵明枝开口便要“批捕文书”,又要把那所谓“假冒官差”治罪,态度从容自若,哪里像是来报官的——分明是来告官的!
  虽说按照衙门规矩,抓捕嫌犯前必要出具批捕文书,再由公差凭文书前去抓捕,还要出示给被捕人看,可寻常人哪里会晓得这东西!
  方才听得“李训”二字时,他心中已是咯噔一下,此时上下打量赵明枝,见其实在眼生,便问道:“你姓甚名谁,与那李训什么关系?”
  赵明枝自报了姓氏,又道:“其人是我未婚夫婿。”
  那吏员一时惊疑不定,失声问道:“李训是你未婚夫婿?”
  然则说完之后,似是自悔失言,转头再去看隔壁,复又站起身来将门稍掩,回来才道:“那李氏镖局在均州十分有名,却无人听说那当家人有了婚事……”
  赵明枝点头道:“他少有回来,但聘书已下,六礼也走完了,若要查证,不妨遣人去我籍贯处——是为蔡州城中,一探便知。”
  她说完,自腰间把一份路引拿在手中,打开放在桌面上,指了指其中籍贯。
  那吏员一时凑头去验那路引,看了半日,寻不出一点问题。
  赵明枝等了一会,又问道:“敢问官爷,可能寻出批捕文书给我一观?我家中既已寻他做了婿,若其是为被诬,便要预备延请状师,拿那证据到手,才好洗清嫌疑,若当真有此事,也必要拿了证据,才好寻当日媒人把亲事作罢。”
  语毕,也不再说话,只耐心看那吏员,等他答复。
  而那吏员眼神闪烁,道:“赵姑娘且放心,你稍坐片刻,我去找人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口中说着,却是再看一眼桌面赵明枝那路引,方才匆匆出了门。
  他一路小跑到得后衙,拐进一间公房里头,急急敲两下门,听得里头“进来”二字,才推门而入,一进去,见得一人坐在桌案后,就慌忙上前道:“赵押司,外头来了一女子,要寻那李训——说是他自蔡州来的未婚妻!”
  对面赵押司本在吃茶看邸报,听得这话,一时吃惊极了,问道:“未婚妻?李训何时来的未婚妻?”
  那小吏慌道:“我哪里晓得!看那模样,十分不好打发!”
  他把赵明枝言行举止说了一通,又道:“今日与我一同坐班的是胡四,那是给谢通判捧臭脚的,正等着捉我错处,要是事情闹大,被他拿去同姓谢的说了,如何是好?!”
  赵押司皱眉道:“什么如何是好?今次来的一共几人?若是人不多,你设法打发出去便是,若是人多势众,好生安抚一番,再按一按,怕甚,这事情今夜便能落定了。”
  那小吏跺脚道:“落定什么!那人哪里是省油的灯——她一人来的,身边一个家人也无,李训清早被抓,才过一个时辰,竟是监牢都已经探过了,眼下来问我要批捕文书!还问我抓了人却不入押是什么意思!”
  还未说完,已是急得满头是汗。
  赵押司不耐烦道:“批捕文书?你就说管文书的今日不在,叫她明日再来——这还要我教?”
  又道:“至于入押……”
  他说到此处,这才反应过来,不解道:“什么叫抓了人却不入押?”
  小吏擦着脸上冷汗道:“正要来问押司,那女子说去狱中打探,上下问了,俱不见人——那李训哪里去了?”
  赵押司原本一直不紧不慢,听得这话,也只把手中茶盏放下,先打铃叫得一人进来,吩咐道:“你派人去一趟监牢,看看那李训在哪一间房,再问问今晚事情安排妥当了不曾。”
  等人走了,才同那小吏道:“慌什么!你都晓得她是外州他县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能顶什么用,或许是监牢里头无人愿意搭理她,才打听不到罢。”
  又道:“便是那李训,几年不回来,不也耳聋眼瞎,老实被人捉下狱了?”
  第71章 后衙
  赵押司又道:“都已当了三四年值,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
  那小吏哭丧着脸道:“谢通判逢八坐堂审案,今日正是十八,本来已经到了时辰,只不知怎的还未出来而已,要是叫他知道我私自做批捕文书,又顺藤摸瓜,翻出那许多旧事,以他手段,我这差保不住倒是其次,怕是人也要被整得半残!”
  赵押司笑道:“哪里就至于了!天塌下来,我自给你顶着!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爹么?”
  一面说,一面摸了个瓷盏出来,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尝一尝,今日你八辈子攒的口福——这可是建溪供的龙凤团饼,若非北面动乱、当今南迁,这样好东西,哪里能轮得到你我来吃!”
  说着把那盏茶推到对面。
  小吏哪有心思吃茶,却只好拿了茶盏,复又踱到门边去眺望外头,翘首等那去探话的人回来。
  赵押司见他模样,十分不耐,又是嫌弃,然则想着这人族中在均州根深多年,其父也是个积年老吏,不好去动,便懒得再搭理,自慢慢闭目仔细品那舌根茶香余味。
  一时屋中只有来回匆忙踱步声,咂嘴声。
  约莫过了两炷香功夫,终于听得一阵脚步声——前去问话那人大步踏得进门,满脸惶急,急忙冲到屋内桌案便,道:“押……押司,那李训不在监牢里头!”
  “你说什么?!”
  赵押司手一抖,那盏托一个不稳,上头杯盏竟是就手一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上好的绀黑兔毫建盏,一下子摔成了几片碎瓷。
  然则赵押司却无心去理会自己这心爱之物,只盯着对面人道:“什么叫不在监牢里头?”
  来人跑得全身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上下都翻遍了,当真没有那李训。”
  “不晓得去看收押册吗?!”那小吏质问道。
  来人道:“收押册上也没有——昨夜今日,乃至前日,我亲去翻了好几回。”
  他说到此处,声音也有点发颤起来:“不独如此,便是吴二他们几个也不见了踪影,我着人去问,都说……”
  “都说什么!”
  这一回不单那小吏催问,便是赵押司也顾不上失态,大声催了起来。
  那人被这样一逼,却是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听闻一大早,吴二他们就被谢通判给叫进了后衙,眼下还未出来……”
  他说到此处,忍不住咳了个惊天动地,也不知是跑的,还是心中慌乱,竟岔了气。
  原本一直镇定得很的赵押司,这一回的面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只他究竟积年老吏,老于成算,当即道:“先着人去后衙里头好生打听一回,看吴二他们几个究竟在何处,怎的还不出来,在里面做的什么事情。”
  又道:“再去打听李训下落——十有八九也在后衙里头,只不知道那谢通判是个什么想法。”
  他叹一口气,道:“爱官不爱财,这样人最难打交道,只怕他想要那这事情杀个威风出来,那便麻烦了。”
  又问那小吏道:“当日傅大送了你多少?”
  那小吏缩了缩脖子,道:“押司问这个做什么?”
  赵押司冷冷瞪他一眼,道:“这个时候,你我保命要紧,你还瞒着作甚!”
  小吏只得道:“送了八百贯钱……”
  又警惕道:“怎的,不会要我吐些出来罢?”
  赵押司冷声道:“若你聪明,此刻便把钱全给他送回去,当然,吐不吐是你的事,若是自你这一处出了事,那傅大拿你攀咬,却别怪我不念旧情!”
  又道:“八百贯钱,确实不少,你自回家寻你爹问,看要不要留罢。”
  一面说着,一面却又打铃叫人进来,当着那小吏的面道:“去我府上,叫夫人去库房里把那排在丁三十九的格子里东西全取出来,给傅大府里送回去,另有我书房甲二格子里头的地契同房契——就是金刀巷那两处——也一并给傅大送回去。”
  那小吏听得暗暗咋舌,又有些不满。
  他原觉得自己分得八百贯,已是十分多,眼下一比,却发现同傅大送予这押司的相比,九牛一毛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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