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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许老夫人不敢再扯那那有的没的,只好又道:“外头如何能住,这大冷的天,还是家中被褥松软暖和。”
  语毕,转头吩咐跟来的管事道:“去同菀娘说一声,有贵客上门,叫她把院子里西厢收拾出来,地龙先烧热了,被褥也拿热筒滚暖,热水热汤备足,准备待客!”
  一面说,一面又放开李训,上前两步,双手作揖状扶着那拐杖,冲赵明枝矮了矮腰,道:“我方才嘴巴臭,赵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婆子计较!”
  赵明枝看得目瞪口呆。
  她见识过朝阁当中的臣子们唇枪舌战、各显神通,也见过护驾的士卒们为了争功讨赏互相对骂、犯浑闹事,却没见识过许老夫人这般的。
  当真是得尽无赖精髓。
  偏这又是个古来稀的老人,也没有真做出什么不妥来,而今自打脸来主动认错,叫人无法计较。
  她不得不侧身半步让了,又回礼道:“老夫人言重。”
  一面说,一面去看李训。
  这样一个滚刀肉似的老人,精明厉害,当真不好应付,所以他日间才会说出那一句“不能同意,却又不好推拒”罢?
  李训无奈回身将人扶起,道:“我方才已是着人收拾了客房,此处同菀娘并无干系,不必打搅她。”
  许老夫人连连摇头:“哪有回家还住客房的道理,赵姑娘是你恩主,本不是寻常客人,更何况那厢房空置不知多少日,四处生尘,一时也扫不干净,你倒不怕,赵姑娘一个小女儿家,如何能住?”
  李训无法,只得道:“我先送赵姑娘去西厢歇下,再回来同老夫人说话。”
  许老夫人连忙道:“正该如此,我在前头等你便是。”
  说完,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塞到赵明枝手里,道:“头回见面,老婆子便犯了这样大一个混,只把这一点小东西做心意,作为见面礼,请赵姑娘莫要推辞才好。”
  赵明枝一眼瞄去,见那玉镯水头十足,显然价值不菲,便不肯接,只笑道:“夫人好意我已心领了,只明日还要赶路,这般贵重之物,不好随身带着,今后有机会,再来此处做客便是。”
  对方听得这话,只好把那手镯戴得回去,左右看了几眼,却是自一边桌上托盘里取了两盏新茶,递得一盏给赵明枝,复又举杯道:“那老婆子便以茶代酒,给赵姑娘洗尘。”
  这就不好再辞了。
  赵明枝将面上布帛解下,喝了一口熟水,又把那茶盏放回桌案上。
  她面容既露,些微黄褐色不提,那半边脸颊的黑疣,却是令人不愿去看。
  一时傅淮远、许老夫人尽皆愕然。
  前者满脸震惊,忍不住看向一旁李训,却见对方只护在赵明枝身旁,偶尔低头正对那张异样面孔时,依旧面色不改,甚至直直相对,全无半点不耐、难忍。
  而后者见惯风浪,惊讶之后,立刻转喜,只很快便将喜色压下,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道:“既如此,夜色已深,我边不打搅赵姑娘休息了——明日再来寻你说话!”
  说完,拄着拐杖,又在众人簇拥中高高兴兴出门而去。
  只她刚跨出门槛,转身之时,无意间扫到堂中赵明枝身上所着大氅,一时脚下顿住,再走不动,钉在原地半日,抓着身旁人问道:“你且看她身上披那鹤氅——莫不是我眼花了?”
  对方听了,也急忙跟着回头去看,一时脸色都变了,却是道:“有些像,只这蜡烛光不太亮,或许看错了也是有的。”
  许老夫人有心再回头细看,却见得李训提起两只包袱,跟着赵明枝身前半步领路,想到方才发生之事,实在不敢再做耽搁,只好吩咐道:“你跟上去,瞧瞧那鹤氅怎么回事。”
  一时方才得见赵明枝相貌时泛起的所有喜悦全数不见,只剩下惴惴不安来。
  ——这是怎么回事,世上难道当真有人会不辨美丑么?当真有男子会喜欢那等颜色吗?
  若只是寻常衣服也就罢了,偏偏不是。
  从前都拿来压箱底一样保存,对着如此一张脸,怎会舍得把那身鹤氅给她穿去?
  不应当啊!
  第50章 子期
  赵明枝自然注意到了旁人投来的惊疑目光,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被自己这张脸吓的。
  她跟着李训就往后厢走。
  虽是半夜,借着月光同灯火,也能看出这许宅建时耗资靡费,三步一景,十步一亭,地近西北盖这江南亭台哪里容易,材料、工匠,都要特地去运请,其中费用可知。
  另有雕栏画栋,即便冬日经月风雪,遮盖之下,依旧有绿树红花,非雇请有名园林子细细打点,不能有此景象。
  只走了一阵,赵明枝就发觉后头又多缀上了两个仆妇。
  从方才堂中众人言语,她已是知晓这许家有招李二哥为婿之意,见得她们此番行事,意图更是明显。
  虽说晚饭时李训说了“不能同意”等语,可眼下见得许家如此资财,又听闻老夫人所说,赵明枝却不敢就此轻易认定。
  趁着前后人相隔还有一段距离,她便往一旁挨近两步,小声叫道:“二哥。”
  李训闻声转头。
  赵明枝低声再道:“我看那许老夫人模样,是想将你留下,我今夜到宅中内院去住,不知是否妥当?要是被那‘菀娘’问话,当要如何回答才好?”
  财帛是其次,李二哥不是那等为财动心之人。
  可他心肠甚软,这一门又是旧交,或许碍于情面,最后至于无法拒绝,也未可知。
  她正想着,却听李训道:“其余我自会料理,你只正常答话便是。”
  他顿一顿,似在思索什么,又道:“菀娘性子和顺,从前也不见爱说话,你不必多做顾忌,难得明日不用早起,可以好生歇息,最迟到得中午,等我来叫就出发。”
  赵明枝闻言点头。
  她本就是个搭便的,只有感激,不会挑剔,况且跟着李、卫二人赶路,速度比起从前快了一半不止,眼下只稍停半日,更不会多有意见。
  因雪未停,北风呼呼作响,两人说着说着,不免挨得近些。
  李训手中提了灯笼,本来还在叮嘱,两句话没说完,瞥见赵明枝双手将行囊抱在胸前,忽然足下放缓,出声道:“你且先站一站。”
  赵明枝一愣,依言停住,问道:“怎的了?”
  李训把那灯笼举高到赵明枝面前,低头细看她左肩片刻,方才道:“你那伤处未愈,骑马已是逞强,当要知道少用左手才是。”
  语毕,将她胸前抱着的行囊提了出来,自行抓在手里,复才继续前行。
  赵明枝反应过来,急忙几步跟得上前,又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摸左肩,果然一碰就作痛,仍旧肿得不行。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老实跟在李训身后。
  而后头仆妇见得两人动作,已是追上前来,其中一人陪笑伸出双手,道:“二当家的,不如叫小的来提?”
  书信同自己小印,赵明枝自然是贴身携带,但那包袱当中也有些皇家物什,不便让外人看见。
  她正要说话,那李训已是将手中灯笼递出去,道:“你二人在前头照路便是。”
  那妇人无法,只得接了,在前方几步领路。
  一行人走了片刻,才到了那所谓内院。
  早有个丫头在门口守着,上前相迎问好,领着众人往里走。
  这内院就在后园当中,院中又有花园,其中不少奇花异草,虽是冬日,红黄白绿粉色色不少,比之外院所见,更为难得。
  又往里走了一段,忽然隐隐听得一阵琴声,夹在风雪声当中,婉约悠扬,自成曲调。
  赵明枝循声望去,分辨出声音出自远处一座小阁楼。
  走得越近,琴声越发清晰。
  是一曲《蝶恋花》。
  都说乐出人心,弹琴之人已有三四分琴艺,正借曲抒情。
  赵明枝细听那琴声,只觉操琴之人心乱如麻,一时好似十分欢喜,满怀少女春情,一时又极为烦闷,仿佛陷入纠结当中,到得后头,声音倒是渐渐清晰,铮铮利落,当中充满决然之意,不多时,又缠绵不绝起来。
  一旁领路丫头先打量李训,未见动静,转头见得赵明枝远眺出神,便顺势问道:“赵姑娘也同我们姑娘一般,是个爱琴之人么?”
  赵明枝摇头笑道:“只略懂一二,听个意思罢了。”
  那丫头倒是性子活泛,听得赵明枝不愿多说,便也笑道:“我们姑娘极爱古琴,也不晓得甚时才能遇得那子期。”
  语毕,又拿眼睛偷偷去看李训,见他无动于衷,不免有些失望,便不再多话。
  等走到阁楼面前,那琴声铮的一下,终于停了,不多时,大门自内而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被人簇拥少女来。
  那女子生得娇小可人,窄衫长裙,肩上一条青白相间披帛,手戴翡翠镯,头簪灿然步摇,腰间悬玉、佩络,又有一枚小小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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