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外袍才脱下,多尔济突然抓住暮雪的手腕,轻轻一拽。猝不及防,暮雪整个人跌入他怀中。
  她立刻回过神:“你装醉!”
  多尔济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低低笑了起来:“是又如何?”
  他说话的气息拂过她的脖颈,温热湿润,酥酥麻麻:“我喜欢看见你怜惜我的模样。”
  “你这个人,”暮雪抱怨着,“松开啦,身上都酒气。”
  “就不。”他甚至加重了点力气,臂膀铁箍一般将她牢牢圈住。
  在这种小小的时刻,他是惯会试探边界并且放肆的。
  暮雪微笑起来,索性任凭他抱着:“听说,你刚刚的样子很吓人。”
  “对他们自然是。不凶一点,真把我当什么好糊弄的。”多尔济道。
  暮雪轻轻挑了挑他下巴:“那你给我表演一个冷脸看看。”
  “你爱看这个?”
  多尔济松开她些,故意板着脸对着她。不笑的时候,他那硬朗的轮廓在气质方面占了上风,确实显得冷峻。若是换了另一个人,都会感到有点害怕。
  可是,暮雪不会。
  她拿手指描摹着他的脸,惊叹道:“真的不一样诶。”
  “哦?那下次我试着对你凶一点。”多尔济捉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暮雪笑着把手抽回:“好了,我们好好说话。”
  多尔济笑了笑,侧着头看她:“嗯,我听着呢。”
  “你如今新继承汗位不久,虽然这帮子台吉暂时镇住了,但是还需要各旗牧民皆认识他们的新主人。”暮雪道,“譬如我的汗阿玛,就下江南巡视使当地官绅民众,皆可仰见天恩。我想,也许我们也可以巡视各旗。从北往南都巡视一遍,让各旗牧民喇嘛都知道,谁是他们的新主人。”
  多尔济想了想:“确实不错,正好把我的护卫兵全拉出去练一番,也好警告心里有其他想法的人。”
  “是了,而且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将各旗之间情况摸通,汗阿玛之前下了旨,命我们快些建起归化至库伦的军台驿站。”
  多尔济把手指绕着她头发玩:“嗯,一箭双雕,只是……”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那么巡视到南边的旗,你是不是就回归化。”
  暮雪回眸望他,抚了抚他的脸庞:“是我们。”
  “公主府也是我们的新家,巡视完之后,正好能在新家瞧一瞧。”
  多尔济凝视着她,忽然笑了:“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新家瞧一瞧。”
  他轻轻吻了吻暮雪的额头:“这样也好,之后就算与你分别,我也能想着你在公主府中行动起居的样子。”
  譬如,清晨的时候想起她,能想起一些她在寝殿醒来梳妆的样子。中午的时候想起她,可以猜测膳房是否已经为她嗯送上了可口的佳肴。傍晚的
  春鈤
  时候想起她,就可以想到公主府中接连燃起的灯光,以及在灯火阑珊处微笑着的她。
  能够具体揣测什么时候,她应当在做什么?想象她当时的样子,这也是好的。
  这语气的惆怅,暮雪听得真真切切,可是他是不会说出要她为他留下来这样的话的。
  或许也是知道,就算他开口,她的那颗心也仍然不会改变。
  就像她也不会随意开口,命令他与自己一同居住在归化公主府一样。
  暮雪凑上去,在他的脸颊吻了吻:“无论如何,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
  安抚似的一个吻,轻轻落下,暮雪微微向后,却忽然被多尔济扣住了后脑。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裹挟着酒味,一片灼热。他甚至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下唇。
  直到要喘不过气来,他才终于愿意放开她,眼里带着笑意。
  “我知道的。”
  他所爱上的,是草原上空的月亮,月光不会为他永久停留,可月光始终温柔照耀着他。
  第97章 巡视诸旗 月落日升,日落月色。五日之……
  月落日升, 日落月色。五日之后,便是预备启程巡幸漠北草原的日子。
  天色方晓,草原上新长出的绿草犹带晨露, 王帐之前已然是人马重重。
  亲兵侍卫各骑骏马,整理队列, 侍从们穿梭其间,或牵良驹, 或捧器物,忙忙碌碌。
  数十面大纛在清风中猎猎招展, 也有象征土谢图汗的黄色镶红边大纛,也有象征公主的鹅黄色大纛——这是暮雪命人特意绣制出来的, 特用以在草原上表明身份的,绣的是一只鸾鸟。
  周七娘仰头望见那面绣鸾鸟的大旗, 喃喃道:“公主还真将这面旗做出来了。”
  这鸾鸟的图样还是她在草原上时应公主的要求所画,当时只不过是以为是做衣服的修养, 没想到竟然绣在了这样的大纛上,看上去真是威风凛凛。
  身后的几位管事、伙计、家仆略有些不安。那个范家的老管事道:“少夫人,咱们是不是先寻人打个招呼, 似乎云起姑姑在呢。”
  “你说的是。”
  周七娘的目光在一众侍从中逡巡,却不见云起的影子。她作为公主倚重之人,忙碌非凡, 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寻见了。
  瞧了一阵, 周七娘终于瞧见一个眼熟的,开口喊一个圆脸侍女的名字,“吉雅——吉雅”。
  那个侍女忽闻有人喊她,疑惑着站定,望过来, 惊喜地笑了:“周先生,你怎么来了。”
  前年周七娘在草原上时,除了为公主作画,也在公主学堂里授课,教些简单的丹青。那时候吉雅也在学堂上课,因此喊她先生。
  吉雅吩咐着小丫头继续去做事,自己快步走过来:“你一个人来的吗?范少爷呢?我单听说大盛魁的王二疤子来了,没听说你们来,不然早早地寻你去了。”
  “我带着家人们押货过来的,至于我夫君,他正在京城替公主忙办铜之事,无暇过来,只好我来了。”周七娘握着吉雅的手,轻描淡写道。
  其实深究下去,这道理却也没有这么简单。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放在范家,因子嗣众多,各方面各有打算。眼见范老爷子身体越发不好了,于是几兄弟连着继续表现。
  范毓奇年纪小,原先争不过那些哥哥们,因此被派到漠北的公主身边来。谁知过了两年竟然还大有起色,颇得范老爷子看重,让其他几房心里有想法。听闻范毓奇在京城中办事,无法分身护着货物北上,便有两个哥哥打算派自己的心腹来替换了这一个位置。
  周七娘到底跟着范毓奇出门在草原上长了一番见识,知道轻重,于是力排众议,硬是自己领着掌柜伙计,押送着货物过来。正巧在归化城遇见同样要北上的大盛魁,便一同跟着过来。
  吉雅听完笑道:“这样正好我们要跟着公主去寻青草原,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这北边和南边的景致也不一样的,都很好看。周先生见了,一定能画出很美的画。”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隐隐有骚动声,回头去瞧,只见王帐毡帘掀开,都知道是可汗与公主将要出帐来。
  吉雅忙拉着周七娘的手向前:“你跟我跪到前头去,等会儿说不定也能和公主请个安。”
  两人挤到前排,公主侍女的行列里,片刻之后,瞧见可汗并公主走出王帐,帐外众人齐齐跪倒请安。
  早有侍从牵来马,侍奉主子们骑马。
  牵到公主身前的这一匹白马,套了个金辔头,是太后所赠的那一匹,正好与之前那匹白马换着骑。
  暮雪正要登鞍,忽然瞥见一旁跪着请安的人中多了一个汉女装束打扮的,多看了一眼。
  “周七娘?”
  周七娘答应一声,抬起头来露出谦顺的眉眼,再拜了一次。“愚妇给公主请安。”
  “起来吧,”暮雪笑了笑,“家中可还好?”
  “蒙公主惦记,家中一向安好。”
  暮雪点了点头,到底人多不便闲聊,只道:“你就跟着他们一等侍女一起吧,也说说话。”
  言罢,她在马上坐定,拉着缰绳向前。
  此时朝阳已升起,金灿灿的日光照耀在草原上,草色都显得格外青翠,队伍浩浩荡荡开拔。可汗与公主并辔而行,亲兵紧紧跟随,而后是随从、商队等,所行之处,马蹄阵阵。
  周七娘与吉雅共同坐上一辆勒勒车,里边还有两个女孩子,言语间都是一口一个周先生。
  被这样口口声声尊敬着,周七娘不自觉的脸上神色就放松了些。回到老家,重新归于后宅的这些日子,周围人只会唤她五少夫人,婆母及妯娌则是叫她老五媳妇。自从出嫁后都是这样叫的,之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此时又听见别人叫她周先生,就觉得被这样称呼着更顺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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