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奴才记下了。”
  “坐下来喝杯热奶茶再说吧。”
  侍女捧了才煮的热奶茶来,黄油散开,奶皮上星星点点的油脂。
  云起浅呷一口,这个味道的奶茶她原本来是喝不惯的,可是到底在草原上喝了一年。如今离开了又回来,再尝到这滋味,还有点怀念呢。
  旁边的范毓奇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公主贩铜得了这么多利,那么他们范家所获之利一定也不少。一想到范家参与此事也有赖于他之功劳。范毓奇不禁觉得有些扬眉吐气。心里想着跟着公主回到归化城后,寻个机会告假去见家人,不知能得到多少称赞。
  伍嬷嬷脸上尽是喜色,把帕子捏着,心想佛祖显灵,终于她为公主管理的小金库一下子又充盈起来了,而且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富裕。这一下等到公主府建成,正好能添置不少物件。也不知道这公主府会按什么规制建,总之要建的气派。比起漠北的帐篷她还是更喜欢。住在有砖,有瓦,有天有地的房子里。
  就连刚刚奉完茶垂手站立在一边的侍女,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公主可以回归化城居住的消息,在一刹那间如风一样,传遍了。但凡听到这个消息的公主属人,就没有不高兴的!虽然说可能也要发愁这边养的羊啊牛呀怎么办,但是能回归更熟悉的生活,那算什么!
  大帐里的众人各自有各自的喜悦。
  暮雪端端正正坐着,用海棠汤匙拨动着碗里的奶茶,静了一会儿才说:“对了,京城那边,你走时他们可否已经做好了迎接蒙古王公去值年的准备?”
  云起把奶茶搁在小边桌上:“我特意去叮嘱了翠姑,说是都安排好了。左右那些王公台吉一到了京城,由他们的牧场牛羊作为担保,吃穿住行,无论是要用什么钱,都由当铺——哦,也可以说是钱庄,先垫着。等到他们今年值年完毕。回到草原,再统一算总账。”
  “算一算时间,再有半个月,他们应该已经到京城了。按照值年的约定,他们应该在除夕前十五日抵达京城。”
  随后她又向公主汇报了一些京城里北来鲜的羊肉生意以及贩羊买绸等情况。
  事情多且杂,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等到交代的差不多时,已经到了点灯时分。
  “行了,先下去用膳吧,我特意吩咐厨子为你们备了好酒好菜。”暮雪弯了弯眼,“有烤羊背呢。”
  谢恩之后,人都退下了。
  她只坐在原地,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荣儿递过来一个珐琅彩手炉:“主子今天要在大帐里用膳吗?还是移步膳房房帐?”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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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急。”暮雪缓缓道,“先前在王帐里吃的有些多了,并不饿。万一吃多了积食又更难受。你也到帘子外去歇息吧。把宜额娘给我寄的信拿来就是。”
  荣儿将信呈上,把银鎏金烛签轻轻拨了拨灯芯,使灯火更亮些,然后推到帘外。
  现在,暮雪所熟悉的寂静又回来了。
  她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方才拆开信,逐字逐句读起来。
  宜妃先是贺她开府之喜。比起遥远的库伦,归化城至北京往返也就月余的路,等移居归化后,可在年节时回京瞧瞧。
  此后又含蓄地提到,或许额驸对此会有些芥蒂,她若不在意也就算了,若是念着夫妻情分,那么听自己一句话:该抹蜜时别省着嘴。事要做,可不妨碍说些软话,左右好处攥到手里,哄额驸几句也不损失什么。
  暮雪把信从头到尾瞧了两遍,指尖在梨花木几上轻叩。
  宜妃信中所说,确是有道理。说白了,也就是劝她说软话、做硬事,刀子心豆腐嘴。
  她一定是想到自己这个执拗性子,方才特意写信苦口婆心来劝。
  原本,暮雪也有些逃避心理,不大想去处理这麻烦事,也有一点点愧疚,毕竟是她提出要离开此地。然而被这信一鼓动,她也有些想法。
  本来嘛,从前那些各种虐恋情深的小说电影,男主都能一边信誓旦旦跟女主海誓山盟,一边无奈娶三妻四妾、跟别人生孩子,甚至残害女主亲人,可一张嘴硬是能说的自己情深无比,看客也纷纷落泪。
  跟那些情深一片的人比起来,她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顾全了些自己的利益,既没有纳男宠、也没有和别人养下私孩子,更没有杀他全家。
  凭什么不体谅她?
  总得试一试,诉些苦衷,就像宜妃所说的,说软话、办硬事。
  不就是把真心漂漂亮亮地表述出来么,她一定也行。
  拿定了主意,暮雪把信收好,起身就打算去寻多尔济。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对着菱花镜照了照。
  装束是否太端庄了些?
  她想了想,索性把发髻抓乱了一点,两缕发丝楚楚可怜搭在脸庞,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方才捧着心往外走。
  第77章 好哄 多尔济的大帐,灯火昏昏……
  多尔济的大帐, 灯火昏昏,一片沉寂。
  唯闻帐外呼啸的风雪。
  暮雪一路进来,无人拦她。
  就连守在外间毡帘的年长女仆乌日娜, 也只是安静地向她行礼,欲言又止, 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 领着人退到帐外去。
  如此行动,只有一个答案, 多尔济是在等她到来。
  她垂下眼,眼珠子微微一转, 心里有了数。
  这个人生气归生气,仍眷恋着她。
  为这个念头, 暮雪弯了一瞬嘴角,循着一点黯淡的烛光踏步向前, 整个大帐恍若一块结冰的湖面,一点点响动都回荡着。
  隔着一道暗红色云纹暖帘,她驻足, 在外头轻声说:
  “敦多布多尔济,你曾说过的,不管怎样都爱我, 还作数吗?”
  静了一瞬。
  暖帘唰地被掀起, 多尔济望着她,轮廓分明的脸上有一种复杂的神气。
  “作数。”
  他旋即转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明明是高大的身躯,被这一点黯淡的烛火侧面笼罩着, 反倒有一点凄寂。多尔济自顾自在毡毯坐下,重新倒了一杯酒,沉默着饮下。
  暮雪解下厚厚的雪青色缎绣面狐狸皮斗篷,搭在手里,走向他,声音轻柔。
  “我心里有你。情不知何起,却已经一往情深。”
  她缓缓挨着他坐下,把脸轻轻贴在他肩膀上,隐隐可以听见帐外呼啸的寒风。
  “我不瞒你,刚听到这桩婚事时,我心里确实是怕的,那个时候我就向汗阿玛请求,能不能使我在离家近些的地方筑公主府。这事筹备起来也颇为耗费功夫,一直没有消息,渐渐地我也忘了。可是上回遇袭,我又吓了一跳,汗阿玛也许是听了消息担忧,方才重提此事。你既然爱我,就不得不替我想想。父之言、君之命,我又先前确实求过,实在不好推脱。”
  暗夜中,忽然她的下巴被捏住,多尔济偏过头来,凝眸着她。
  “你就仗着我先动心,说些话来哄我。”
  暮雪丝毫不怵,对上他的视线:“可是,我愿意哄你,这已经是态度了。”
  多尔济扳着她的脸,重重地吻她,动作多少带着怒意。可把她压在毡毯上时,又下意识地把手背抵着她的后脑勺,惟恐她磕着。
  察觉到这一点,暮雪微笑起来。
  这一点有恃无恐的微笑使得多尔济又有些恼火。
  她就仗着他爱她!
  什么狗屁熬鹰,到头来,被熬的那人是他!
  他手上一用力,裹着她的丝绸喀嚓一声撕裂,淡紫色里透出一点羊脂玉白。多尔济忿忿地咬了一口,虎牙留下淡淡的痕迹。
  吃了一半的残酒被碰落,骨碌碌滚在地上,酒泼暗了小块毡毯。
  粗鲁放肆的纠缠,撞得厉害,暮雪也有些脾气上来,给你脸了!
  她用手去绕他的背,指尖留下一道道红痕。
  痛楚与欢愉同时降临,多尔济愈发不肯放。
  纠缠了半夜,她伏在他的怀里,疲惫地睡去,依稀感觉有轻轻的叹息在耳边:“算了,至少……你愿意花心思哄我。”
  雪霁天明,一片白茫茫晃人眼睛。
  多尔济剃下一片羊肉,沾了酱,丢到暮雪碗里。
  “我秋冬去寻你,春夏归来。”
  暮雪眼睛一亮,笑盈盈夹起羊肉吃下肚。
  “真的?”
  多尔济又片了一块羊肉给她,冷笑道:“反正我在草原上游荡惯了,权当你住在冬牧场。你之前不是念叨过什么雁行人吗?好了,你现在身边就有一只雁。”
  暮雪将那片羊肉送到他嘴边:“我就知道你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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