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这个主意听起来倒不错,你可以试试。”她思量了一下,道,“你也顺带记着,走到哪里去贩卖货物,什么地界住着什么人,多少人,有什么风土人情或者趣事。等贩货回来告诉我。”
  借着游商的贩货路线,倒也能更细致地知道各部落各旗牧民分布的情况。
  王相卿脑子转得极快,立刻领悟:“请主子放心,奴才一定记得清清楚楚的。”
  将这些杂事一一料理清楚,身上的衣裳也从春袍化作了更为轻便的夏衫。
  炎炎夏日,营地里,众人冒着汗开始清点物资,筹备着返程漠北。
  总要花费一个月余的功夫才能到。算算时间,若想在落雪之前抵达,也差不多要行动起来了。
  膳房房帐里,暮雪穿上特制的白布围裙,扭头与多尔济道:“等我做出来这方便面,保准香的你能吃上两大碗。”
  多尔济倚在柱子上,笑晏晏望着她:“好,我可真有福气。我能帮你些什么?”
  “过来打鸡蛋,揉面。”
  他俩有意自己亲手做这方便面,只让厨子在旁边看着记步骤方便之后批量炸面,不假于他人之手。
  暮雪盯着他揉鸡蛋面,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俩人都是第一次揉面,勉勉强强终于弄出来了一碗还算能看的面条。
  暮雪搓了搓手上的湿面粉,抬头一看,只见多尔济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沾了好些面粉,连眉毛都带了点白,不由得笑起来。
  多尔济一挑眉,见她笑得发抖,道:“就这么好笑?”
  “哈哈哈,你的眉毛上都沾了面粉。”
  暮雪笑着,谁知下一瞬,多尔济竟然迅速握了一点面粉,朝她脸颊一抹。
  “这叫夫唱妇随。”
  暮雪一愣,随意要把沾着湿面粉的手往他脸上贴。
  多尔济往左一偏,堪堪躲过,他真动作起来,灵活地像泥鳅一样。暮雪还硬是够不着他,有些恼了,喊他全名:“敦多布多尔济!”
  多尔济笑着站定,两只大手握上她的手,结结实实在自己脸上按了两个雪白掌印。
  “高兴吗?”
  暮雪轻轻拍一拍他的脸,哼了一声:“等会儿要烧火了,别闹了。”
  土灶烧火,切好的面条先用蒸笼蒸,蒸熟之后略微放凉,用笊篱装着放进油锅里浸炸,伴随面条变得金黄酥脆,一股香气溢出来。
  炸好的方便面,再用烧滚的开水泡开,顺手丢一小块提前备好凝固的调料油块,一碗喷香的方便面就做好了。
  多尔济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确实香。”
  他喜道:“这下好了,你路上能够吃些有滋味的东西。”
  这个人,倒还惦记着她来时饿瘦了些的事。
  暮雪心中一柔,把碗中方便面夹给他一些:“你也尝尝。”
  方便面与调料皆备好,其余的行李也打点的差不多了。
  因着新来的农人有诸多事情需要调理,暮雪索性命长史留在这,来年开春再回禀。
  回城多了一些装着货物的骆驼与勒勒车,都用绳子相连,远远瞧上去倒像一支商队的模样。
  一个极为晴朗的日子,暮雪与多尔济领着众人出归化城,往漠北去。
  翻过大青山,在敕勒川连绵青草地里行驶时,忽然瞧见一支很特别的勒勒车队伍。中间的一顶勒勒车挂着红布,一个蒙族少女坐在里边,穿着很漂亮的衣裳。
  暮雪勒马,眯着眼瞧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一支送嫁队伍。
  “怎么了?”多尔济骑在马上,也同样停驻。
  暮雪张望了一会儿:“没事,没看过草原上的婚礼,有些好奇。”
  她轻轻挥动马鞭,催促马儿向前:“走吧。”
  第70章 同帐 公主纵马向前,不再回顾……
  公主纵马向前, 不再回顾,多尔济却回头多望了一眼。
  天穹低垂,一碧万顷的草原, 送嫁的勒勒车辕木拴着红绸,在暖风中往后飘荡。
  隐隐可以瞧见彩篷深处端坐的新娘子, 风中若有若无可听闻喜歌,依稀是“在长生天的注视下, 结成日月般的诺言”的调子。
  他与公主成婚时,倒也有人在窗外唱喜歌, 当时乱糟糟的,多尔济只听得一两句, 听见唱得都是满语,便不再听了。这不是他熟悉的喜歌, 小的时候他跟随额吉也去吃过喜宴,还作为喜童为新人们唱过喜歌。小小的他唱着喜歌时, 也曾幻想过,他以后的婚礼和新娘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连蒙族婚礼都不是。
  回想起来,那时他被清廷婚仪的规矩弄得整个人烦躁得要命, 满目的红、动不动就跪,还要和一群不大认识的贵族们吃酒,明明是大喜之日, 但没什么喜悦之情, 只觉异常疲倦。
  可是,宫廷礼仪中,女子所要遵循的规矩只会比他更多,暮雪那时候定然也是极为疲倦的,说不定更害怕。毕竟要嫁的是一个离家千里之外的异族人, 她又是如此敏锐的心性。
  当时该对她更温柔些才是。
  多尔济心想,思及此,他挥动马鞭追上暮雪。风将她的淡紫色袍角吹得翻飞,多尔济望着那紫袍,倒像是拂在他心上。
  他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暮雪倒是并未察觉,顾着骑马向前,看看天上行云、远处缓缓移动的牛羊。这一片草原水土格外好,因此风景也独特别致,恰逢仲夏,草原上最好的季节,她满目所见的天色与草色,倒将又要去漠北的那一点烦心全部压了下去。
  然而敕勒川总是能走到尽头的,再往前,便是茫茫沙漠戈壁。
  将要走出沙漠时,却迎来一场暴雨。
  凭空而落的雨滴砸在沙地上,使金黄沙子暗淡了一层颜色。暮雪看着很稀奇。
  “公主,请到车里歇息吧。”荣儿大着声音请她。
  “好,我再看两眼。”
  催促之下,暮雪进了绣帘轿车,听着雨滴打在轿顶上,淅淅沥沥,倒有些困了。
  出了沙地,便是茫茫戈壁,雨打湿的旗帜紧紧捏在杆上,看不出模样,执旗侍卫索性把旗子收了起来,反正这荒无人烟的大漠戈壁,除了芨芨草和胡杨,也没什么人会瞧旗子。
  得快些在天黑前赶到一片适于扎营的地方才好。
  骆驼们沉默得走着,随行人员也差不多都是一副倦容。走到这个时候,人马都已经疲倦了,只想快些休息。
  多尔济领骑在前,回头望一眼绣帘轿车。公主这么久都没出来,应当是睡着了。
  他打了个哈欠,平视前往,想着再有几里路应当能到一个背风处扎营。挎着的刀鞘偶尔碰着马鞍,发出轻响。
  一大朵乌云飘过,将日头遮住,茫茫戈壁更为昏沉。风起,鬼哭狼嚎一般吹得驼铃猛晃。
  多尔济的黑骏马有些不安,他轻轻摸了摸马儿:“没事,有乌云而已。”虽然这样说着,可是他心里有些没由来的不安,下意识把缰绳握得更紧些,微微皱着眉,打量着前方乱石横陈的小山丘。
  他的瞳孔猛得一紧。
  东南方的山丘线上浮着几粒黑点,似是人影。
  “唰”的一声,弯刀出鞘,多尔济大喝一声:“敌袭!”
  话音才落,一阵卷尘从山丘自高而下冲出,数匹马裹挟着“杀”声载着人冲出。
  猝不及防,径直冲着他们撞来!
  凄厉的马嘶声贴着耳朵炸开。
  暮雪被这怪异的声响惊醒,车帘里一片昏暗,什么也瞧不真切,但先闻到了一股腥味,是血的味道!
  她本能地去摸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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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匕首,只听闻一片乱吼,有人在喊“保护主子”。
  这是——敌袭?
  暮雪攥紧了匕首,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的沙尘与血腥味。
  昏暗一片的视线里,但见多尔济已率先冲出去,意欲据敌于车轿之前,周身气势凌然,一刀横斩一人头颅。
  “何等宵小,敢拦我敦多布多尔济之路!”
  后边冲出的匪首听见这名字,眼光一动,他身侧的沙匪慌张道:“怎么是他,我们撤吧,这不是寻常商队!”
  匪首冷笑:“撤,他难道就能白白饶你一命了?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跟清兵走狗一样追杀我们了?事已至此,那就战!说不定谁命硬呢!”
  这匪首原是准噶尔残部出身,对喀尔喀以及清廷恨之入骨,反正今日撞上了逃也是个死,不逃兴许还有活路,便吹哨将所有弟兄召集。
  借着地势,他瞧清前方,除了多尔济以及领着的亲兵在前,后边的一些人都紧紧围着一辆绣帘轿车。
  听说这敦多布多尔济做了清廷的女婿,这绣帘轿车里莫不是坐着清廷的公主?
  他为这个念头兴奋起来,满脑子都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给大汗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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