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因着无法亲自走这一趟,暮雪将她所筹谋的大半交代给云起听。
  贩羊是其中重要的一环,还有一环,是将贩羊所得重新化为货物。
  “换作现银之后,你只需买丝绸与茶叶,再将其运回草原。如此循环,不断扩张,这一趟买卖才算真正完成。丝绸之事,少不了要与江宁织造那边打招呼,我会提前安排,咱们要的量并不是很大,他应当不会驳我的面子。拿了丝绸,还有布匹也可买些,然后拿出一部分就近在山西等地,自己拿银办一座作坊,裁至哈达,再运回来可以直接售卖。”
  “还有一事你需注意,我们得有自己的驼队,这个可与范家说,让他们引荐相熟的养骆驼的。路上也可注意有没有什么好用的人才,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商号。范家也有自己的生意,他们的招牌定然不好改,可是若是总打着范家招牌,也很奇怪。”
  细细交代了一番,暮雪拍了拍云起肩膀:“汉朝时有张骞凿空之旅,今日你便是我的张骞,这草原丝绸之路能否走通,全仰仗于你。”
  云起忙道:“公主已然指明了前路,奴才自会尽心尽力去办。”
  暮雪点点头:“我相信你。”
  她笑起来:“倘若这事办成,所获二成利,我分与你。”
  饼画了,鼓舞士气的话也讲了,但是最重要的是真的将利益捆绑在一处。她当然相信云起这一次会好好去办。可长远来看,终究是有荣与共。
  云起是何等聪慧之人,听了这话,便知道公主心意,郑重行礼:“绝不敢负公主所托。”
  道理总是知易行难的,可叹公主小小年纪,虽然重视商贾事,却不是锱铢必较如同一些守财奴一样。而是知道踏踏实实给底下人好处。
  暮雪扶起她:“第一次成行,路途上或许有许多问题,这都是正常的,只求走完不求完美。这条商路只要我等先走通,自然有商民愿意追随着一路贩卖货物于塞上关内,也是幸事。”
  牧民可得利,关内商人也可有一份活计。就跟走亲戚一样,两边能够真正交流互动起来,
  春鈤
  关系才会越发好。
  商队出发的那一日,暮雪特意早起去相送。重新爬上青草离离的山坡,所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羊群,缓缓移动着,倒像是天边的云朵坠在地上。
  看着倒是一派田园牧歌的岁月静好。
  然而对于在路上赶羊的人来说,可未必就有那么美好了。
  “云起姑姑,跑丢了三只羊。”
  才指挥好众人搭帐的云起抚额,深吸了一口气才跟着人出去查看。
  “羊呢?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提前做了丢羊预案,若是前一小队的羊丢了,让后一小队的赶羊人一起赶过来。但实际操作上,常常最后两只小队歇息时点羊头,少了一两只。
  放羊这个词素来形容散漫的群体,不是没有原因的。羊在路上吃草,这边啃啃,那边啃啃,草吃得痛快了,忘了同伴,忘了赶羊人,掉队一两只也是常理。
  至于走散羊的去处,有几只羊是被沿途驻扎的牧民收留了。像是庙会灯会专门在街上侯着捡不小心被挤掉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的人那样。某一天忽然收获了大自然的馈赠,捡到一只羊。
  要是去问,就是“没看见”。反正漠上地广人稀,藏一只羊有的是地方,再不济藏在肚子里。嘴上油汪汪的,狡黠道:“谁知道去哪里了?”
  为了一只羊去努力搜捕,或者折腾拷问人家,又太过费时间。
  范毓奇开导云起:“掉个把只羊很正常,头几年打仗喀尔喀赶羊做军粮,还是官兵压整呢,也没工夫和极少数捡便宜的计较。”
  云起只好另辟蹊径,宣布若是不丢羊或者只丢一只羊,到了归化城可奖励牧羊人一只羊。
  如此一来果然牧羊人上心了不少,可有些时候丢羊也实在无奈,譬如此刻。
  “回姑姑,那羊应该是被狼叼走了。”那个牧羊人抱怨,“我们带的羊这么多,狗却少,那些狼精明着呢,夜里趁着人休息,偷偷掏走一只羊。”
  这个确实是现在没法立刻解决的,云起唯有在小本本上记下这个教训,下次要多带狗。
  就这样磕磕绊绊一路走,终于在青草变黄的时节,到了离归化城还有几日路程的一个小聚集点。这里有一些游商,是各自寻门路往乌里雅苏台做生意的,那里有驻军,一些军需用品得靠商人们运过去。
  赶路这么久,忽然见了熟悉的讲汉话的人,商人们都很高兴,夜里燃起篝火,对酒当歌。
  云起倒意兴阑珊,自己拎着一盏灯去看羊。
  她颇有些心疼,因为长途跋涉,这些羊眼见着瘦了。到底是按照斤两定价,瘦一斤就少一斤的钱。
  云起摸摸一只羊,感叹了一句:“怎么都瘦了。”
  “路上长途跋涉,难免的。其实若有空闲时辰,可以把羊在归化城外草场养养,养肥了再出栏,获利更多。”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云起警惕着回身,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右脸上有个疤。身着布衣还打着补丁,一看就是游商中没挣到钱的那种。
  “贵人勿怪,小子王相卿,都叫我王二疤子。只是愿与您分享些经验。”
  第56章 大盛魁 那边商人们的篝火亮着,云起回……
  那边商人们的篝火亮着, 云起回头望了一眼,范毓琦与他们不知谈到什么开心事,迸发出一阵阵笑声。
  再瞧瞧自己这边黑灯瞎火的状态, 云起心里明镜似的,径直对着年轻人说:“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吧, 有什么事,直接说。”
  那位外号叫王二疤子的年轻人挠挠头, 笑了起来:“哎呀,被发现了呢。您眼力真好, 确实是看您气度不凡。刚才想要过来套个近乎。”
  云起手环抱着,冷眼瞧他。就知道是打着这个主意。
  只是方才这人说的养羊之道, 听上去有几分意思。云起追问:“你从前做过这样的生意?”
  “不是我的生意,刚出来讨生活时被人顾着看过羊。”王二疤子道, “东家急着开春卖钱,我跟他说多喂俩月草, 每头羊能多长点肥膘——之前小时候我观察村里大户养羊时发现的,只是那人急着卖钱,最后没听。”
  “我想着您的生意家大业大, 若是说是能用这法子,一定有益。这羊养上两三月,丢掉的肥膘也就养回来了, 到了出栏时一头羊至少能多两三斤肉, 卖价也高的很,这不是好事吗?”
  年轻人脸上那道疤随着笑容舒展开,显得没有那么乖戾,倒有点憨厚。
  闲着也是闲着。云起索性与他闲聊起来。
  “你说我家大业大,怎么说?”
  那年轻人嬉皮笑脸说:“我们都是在外头瞎跑的小商人。也曾听说过, 今年年初万岁爷特意恩许让十二家皇商拿了票号可以北上行商。大家都羡慕的很。今日在这里一见,如此体面的队伍,如此多的羊群,小子一眼就看出气质不凡。论起来,就连十二家中实力最强的范家少东家在您面前,也是尊敬得很,您不是贵人还有谁?”
  云起:“接着说。”
  瞧她并没有不耐烦的态度。那人就继续说下去。
  “我也就是斗胆猜猜,您说这漠北的贵族,王爷郡王公台吉,多是多,能有这手笔的不少。可是敢让一个女人来领着商队出来跑商的,那可真不多见,除了刚到漠北的那一位金枝绿叶,似乎也没有别人可想。”
  “你倒机灵。”云起见这人似乎挺利落,转而想起公主临行前所说,若有机会可以招揽些小商人办事,因而说,“若有机会,你可养十头羊瞧一瞧。”
  王二疤子听懂了一丝意思,整个人惊喜不已,遂将自己行商底细和盘托出。原来他是去岁底拉着两个朋友凑了点钱跑到这口子外来做生意。在乌里雅苏台走了几趟,那里跟归化城一样有驻军,就有需求,这个小据点的游商们大多是做那边的生意。
  云起听了,暗自记在心里。这乌里雅苏台瞧着也是个行商好地方,回头可以向公主禀告,等自家驼队建好,可使人过去瞧瞧。这个疤子或许可用。
  夜色里,王二疤子一脸激动回到篝火旁。此时商人们许多喝了酒,已经聊天聊累了,各自回小帐房歇息。他的两个伙计也是,卧在地上,鼾声如雷。
  王二疤子上前把人摇醒:“喂喂,醒一醒。”
  不醒。
  他在人脸上拍了两巴掌,两个伙伴终于惊醒:“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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