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观察着万岁爷的脸色,兵部大臣最后补充道:“……不过如今漠北归顺,确实要将建驿路之事提上议程,臣回去就召集人手考虑此事!”
康熙和蔼地点头:“知道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漠北如今连个正经驿路都没通,四公主却要到那种地方去。不由得也有些愧疚之情。
四公主呈上的地图仍摊在桌上,康熙的指尖落在在归化城的字样上,想起四公主未嫁时鼓起勇气所言,另外拟了一道旨意,让新任归化城将军寻觅合适建公主府地方。
到底是抚蒙,这张婚事是彰显朝廷对土谢图汗部的恩宠。于情于理,四丫头都得去婆家住些时日,等过两年归化城府邸建好,再让她住过去,也算是成全了他这个做阿玛的爱女之心。
当康熙的旨意从京城传出时,暮雪一行人正在穿过茫茫戈壁。
连日的劳累,骆驼的驼峰都小了些,软趴趴歪着,整匹骆驼瞧着也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有停歇喂豆饼时,骆驼才能有短暂的欣喜神气。
连向来精气神足的五阿哥也蔫了,见今日又是烈日炎炎,索性跟暮雪一起坐车。
他拿一把宫扇猛扇,仍嫌弃不凉快。
“唉,要是此时有冰用就好了。这个天气,在宫里,太后会做冰酥乳酪,冰凉凉的,浇上酸甜果酱,那滋味别提了。额娘也会做冰梅汤,吃了又清爽又畅快。”
五阿哥这么一说,暮雪也想起宜妃做的冰梅汤来,越想越渴,喊人翻出一罐盐渍梅子,同五阿哥一起分食。
“这是最后一罐了。”暮雪拿出一粒梅子,吃得很慢,试图让味道延续的更久些。
到了库伦,在商路全面繁荣之前,她估计是吃不到这盐渍梅子了。
这几日郑云起自发忙起了与商人沟通的事,她这样的年纪身份,同哪个商人打交道都方便,不至于像太监那样一看就是宫中出来的人,令人不敢多言。
她是个很灵活的性子,因前半生经历多,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两句,加上从暮雪这里支取的经费,在商人队伍当中混得如鱼得水。
范家是最上道的,不动声色帮着郑云起与其他商户熟识。
郑云起大致弄清楚后,再一一回禀暮雪。这首批去漠北的商人共有十二家,卖粮食的,卖药材的,另外还有卖丝绸布匹的、卖金银铜器的……莫衷一是,后头骆驼拉的货也是杂乱杂乱的,虽有些商户原先是卖茶或者什么出名,但或许是因为首次去库伦跑买卖,全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基本上是掌柜估摸着什么好卖,就带什么货来,预备着看到时候卖得如何,再行调整。
先前的风沙,着实使一些商人丢了点货,他们正发愁万一未来的路若是再遇上风沙又该如何,幸而公主仁慈,准他们跟着陪嫁人口一起走。人多了,好歹也有个照应,譬如不会遇到路匪马贼之类的,前边那么多八旗旗帜,远远看见就跑了。
暮雪听过之后,怕忘,拣重要的用拼音英文简体字混合记在手记上,猛一看上去乱七八糟,以为乱写,但她却能明白。
到库伦之后,她预备将这些商人组织起来,作为她可利用资源的一部分。在漠北驿路尚未完全建立之前,这些流动的商人倒可以充当传信的一环。
另外,公主直接出面开商行这事,听起来容易让人觉得不妥,朝廷内外大臣也许会以官不与民争利为由唠唠叨叨。可若有个代理人,多了一道幌子,许多人却宁愿接受了。
那个范家,看起来有成为她明面上代理人的潜质,只是需再观察观察。
她心里想着事,吃东西的速度也慢些。吃了三粒梅子的功夫,五阿哥已经吃了十粒。
五阿哥见暮雪似有心事,又摸了一粒梅子,关切道:“你是不是跟敦多布多尔济吵架了?”
“嗯?怎么这样说?”暮雪回过神,看见他吃了这么多,立刻把那罐盐渍梅子收拢在怀里,“喂喂喂,我说你口下留梅。回京你有得吃呢,好意思抢我的。”
五阿哥小声嘟囔:“这么凶难怪敦多布多尔济生气……”
“谁生气?”
“你额驸啊,”五阿哥道,“他这几天骑马也不说话,也不跑来找你,你没意识到?”
“不是,他为什么生气啊?”
五阿哥道:“你的额驸,你问我我问谁?哎呦,感情人生气了好一阵,你一点都没觉着?”
暮雪眨巴眨巴眼,她这些天都忙着呢,还真没太意识到。
她有对他做什么不太好的事吗?没有啊,不都好好的。
为了确认,暮雪后头问了问荣儿与伍嬷嬷、赵妈妈,要他们帮着想想。
荣儿一直贴身陪着她,闻言,心里有点数,小心翼翼道:“公主,风沙那日后,额驸来寻过您一次,可是……您正忙着议事,请他回去。似乎自此之后,额驸就没来主动寻您了。”
赵妈妈在后宫浸润多年,一阵见血道:“额驸大概是有点伤心,觉得您不在乎他。”
真是稀奇,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在年轻宫妃身上出现,觉得皇帝忙于朝政少来看她,因此赌气。
暮雪使劲回想,想起了那时风沙,多尔济将她护在怀中,虽然此举也有可能是带着做给四阿哥五阿哥看的因素,但那一瞬间她确实因吊桥效应很感动来着。
只是后来急着她的陪嫁人口的安危,忙着忘了这一茬。
所以,他是为了这个生气吗?
暮雪觉得很新奇。
一个人,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重视他,所以生气?
敦多布多尔济瞧着不是这样容易纠结的性子啊,为了这点事生气?这反应也不像是出于联姻恩爱夫妻的考虑,那是为了什么?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深千帐灯。
多尔济在灯下,漫不经心地翻着汉语兵书,却难以完全投入进去。
这样安静的夜晚,公主这时候在做什么?
他忽然有了这个念头,然而下一瞬,却为了这个念头生气。
吃饱了撑的,想这种小事,还为这种小事生气,哪里像素日的他!
男子汉大丈夫,如何会这样小家子气!
他是生了什么毛病不成?
这个女人简直是捂不热的冰!多尔济恨得牙痒痒。算了,以后就按照该有的礼遇待她就好,旁的什么再不提!
正心烦意乱间,听见帐外蒙克欢欣雀跃的声音:“公主来了!”
多尔济下意识要起身,然而停住了,端正坐好,脸色如冰,一心只看兵书。
即使公主进帐来,他也没动,只垂眼看书,冷冷道了句公主吉祥。
“你真在生气吗?”
公主凑到他身旁,发丝垂在纸上,扰了人看书。
多尔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发丝遮住的那个字。以行动沉默表明他的态度。
公主又凑得近些,语调满里是笑意。
“你是真的很在乎我,是不是?”
多尔济侧过身去,不看她,冷冷道:“我在不在乎,反正公主不在乎。”
他这样侧着脸,美好的轮廓与高鼻梁全然为灯影所烘托着,因不笑,更是好看。
好像有点难哄的样子?
暮雪不信。
她忽然倾身,在他右侧脸上轻轻啄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第38章 公主来归 他未动,只是浓密的睫毛轻轻……
他未动, 只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春鈤
。
有一种如梦初醒的迟缓。
暮雪噙着笑意,往后退了一步,不料正在这时, 他忽然起身,书案为主人的动作“吱呀”滑动一寸。
端砚里的墨汁泼在白纸上, 多尔济已探身过来,一双大手不容置疑地将暮雪整个圈住, 贴着她腰后的掌心分明炽热,隔着软缎氅衣, 把苏绣的梅花都烙得滚烫。
一张放大的俊颜,橙红烛光在他眉骨上跃动, 平添两分妖冶与危险。
她屏住呼吸,几乎以为他要不管不顾地吻回来, 可是他没有——
多尔济只是用灼灼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她。从她的额头, 到她的眼,再到她小巧的鼻……
那目光好似一团暗火,从额头一路燎原到她的唇瓣。
他忽然低笑, 气息拂过她鼻尖,微微有些痒:“公主抖什么?臣可是什么都还没做。倒是您……”
……这小子打蛇随杆上的本领,真要做什么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