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杨姐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喃喃接了一句:“几十年了,不对,几百年、上千年……爱情故事来来去去,不就那么几句话。罗公怎么就能写得这么好呢?‘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杨姐,你来这儿多久啦?”叶星撑着脸问,勺子在咖啡里转了几圈。
“有些年了吧……十年?”杨姐想了想。
“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地方?”她眨眨眼。
“想躲起来啊。”杨姐笑了笑,“跟你老想着去乌斯怀亚一个意思。”
叶星凑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想去乌斯怀亚?”
杨姐挑眉:“你猜杨姐是什么人?”
“杨姐是仙女。”叶星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杨姐被她逗笑了,伸手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杨姐我啊,是想说,人生难得......”她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罗公写得好。”
音箱里传来罗大佑破破的声音,叶星跟着唱了下半句:“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出发前,还是把小说写完吧。我可是你的书粉。”杨姐摸了摸她的脑袋。
“真的吗?”叶星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那我写完先给你看!”
叶星在咖啡馆待到了傍晚,还蹭了顿饭。苏熠过来接她的时候她正在跟霍昕张璐还有老李玩掼蛋。
“我们回哪儿?”叶星问。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院子里亮起了灯,几盏小灯泡挂在藤架下晃悠悠的。
苏熠偏头看着她:“你想回哪儿?”
“我想回去洗澡。”她打了个哈欠,软绵绵地贴着他。
“那我回去拿衣服,陪你洗澡。”
她立刻警觉:“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洗!”
“谁说要一起洗了?”苏熠故意压低声音,眉毛挑了挑,“我是说陪你,用你的浴室,洗澡。”
“哼!”叶星白了他一眼,拔腿往前走。
他几步跟上:“你这是,想让我一起洗了?”
“你再说我让你睡客厅。”她气鼓鼓的。
但进了屋子,她又赖在他身上不肯挪窝。
“叶星,快去洗。”苏熠低头看她,“再不去,我把你衣服扒了给你推进去。”
“你敢!”
“我不但敢,我还不介意你洗没洗。”他说着,手指在她腰侧轻轻一揉。
她顿时一缩,躲开了他的手,“流氓!”
好不容易哄着她进了浴室,她又探出脑袋来:“你陪我聊天嘛。”
“叫你一起洗你又不肯,现在又找我聊天。”
“我让你坐门口陪我说话。”她撅着嘴。
“要不我帮你搓个背吧。”苏熠笑着起身,从餐桌边搬了张椅子坐在浴室门口。
热气氤氲,水声潺潺。他坐在门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讲着今天在咖啡馆的趣事。她说得投入,他听得出神,不知不觉竟打了个哈欠。
十年前,他遇上这种场面哪还有什么困意,现在倒是慢慢长了点定力。但只要想到叶星的模样,想到她在身边,哪怕隔着一道门,也压不住那点燥意。骨子里的渴望像被热气蒸透的酒,一丝一缕往上涌。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她白天委屈哭喊的样子、娇嗔的样子,还有他今天去找庄晓碰上的乱七八糟的事,心口泛着一阵烦闷。
他盯着那扇门片刻,终还是站了起来,推门进去。
第40章 他总是在最迷惘的时候渴望她……
2024年5月25日
【记得你说想去养老的小镇吗?我看到了一样颜色的日落。】
2024年8月18日
【我看到了一样的你。】
叶星从前就爱这么闹。
刚同居那阵子, 他一洗澡,她就要偷偷钻进浴室,探着个脑袋看他, 满脸狡黠的笑意。第一次被她那么盯着看,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局促得不知道该往哪儿躲。
叶星还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他, 夸张地摸着下巴,嘴念念有词:“嗯......不错不错。”
他索性一把拉开门, 将她拽进来圈在怀里。叶星瞬间脸红得像番茄:“我、我就是逗逗你......你继续,我先走了。”
顾谨一手关了水:“是要继续, 但你不能走。”
叶星顿时慌了,小兔子似的扑腾着挣脱他, 一溜烟跑出去。但叶星这人调皮得很, 有一就有二。顾谨每次洗澡听到门外有动静,心里就止不住想笑, 等着她自己扑进来。
起初他以为叶星可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想在浴室里尝试什么新花样。后来才明白, 她就是单纯的好奇和爱捉弄他。所以即便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探着脑袋进来, 他还是会配合她,扮演一副被调戏的模样。
那会儿他工作还没那么忙,两人周末总有一天会宅在家里。叶星很黏人, 相安无事地坐在沙发上, 也非要一条腿搭在他身上。他心里特别喜欢,却故意装出一副淡淡的样子。因为但凡他稍微热情一点,叶星在他怀里待不了五分钟就要跑开。
有时候,他也会故意逗她:“你什么癖好,偷看人洗澡上厕所。”
叶星总是义正言辞地反驳:“什么叫偷看, 我光明正大看的!我只看你好吗?”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到荣幸,被你偷看?”
“那是!”她夸张地叉着腰,“我这叫探索边界。”
“什么边界?”
“你的边界呀!”她黏在他身上说着,“看你对我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嘛。有些人可能不喜欢那么黏的伴侣嘛。”
“有些人是谁?谁不喜欢?你还跟谁是伴侣?”他故意学着她的语气,模仿她的夺命三连问。
“什么谁不谁的,我还能有谁!”叶星立马气呼呼地撅起了嘴。
“没边界的。”他搂着她说,“我对你什么时候有过边界了?”
他一向不擅长说浪漫的话,但那天他说:“我的世界都是你的。”
遇见叶星之前,他的人生是晦暗的。叶星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黑暗,让他终于看见了缤纷的世界。如果真的有边界,那这句话便是了。他从未让叶星知道,遇见她之前的顾谨是什么样的。
他盯着那扇门片刻,终还是站了起来,推门进去。
今天他和庄晓吵了一架。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和人真正吵起来。他有些后怕。
他是去和庄晓谈离职的事。这些年,他们一直是最默契的搭档。他执意来云南,是为了把叶星带在身边,同时也给她一个安静的疗养环境。这个项目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但他执意要来。庄晓追来,是想把他带回去。
“公司快上市了。”庄晓压着火气,“你现在一走,我们怎么办?不是只有叶星需要你!你不能就这么撂挑子啊!”
他罕见地发了火:“是我需要她!离开她我就活不下去!这话是你说的!”
“顾谨又怎么样?苏熠又怎么样?不都是我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有些话,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叶星也没有。他太累了,从小到大,他都在努力扮演好人——好孩子、好学生、好搭档、好同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规规矩矩。但最终,也没能成为叶星的爱人。
“顾谨”这个名字,是一副沉重的盔甲,是他在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环境中,在漫长的自我约束中,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
而叶星,其实早就看穿了。她不喜欢的,也许正是那个过度自我规训、时时收敛的“顾谨”。她说她明明见过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有吗?或许有过吧。可环境变了,他也变了。
他将外界的期待内化为行为准则,把自我规训练成本能,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从不逾矩。这一切,与叶星的自由、真实是相悖的。
矛盾一点点累积,渐渐无法调和。离婚那年,她一次又一次问他:“到底有没有什么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说不出口。他从小就只知道一件事:要做个好人。别惹事,别出格,别让人觉得你是“那种人”。他所有的“想要”,都要在心里反复过滤筛选,直到没有。他不配有。
他也不知道叶星为何痴迷于那个叫“苏熠”的角色,但他心向往之。
热气扑面而来,她总是把水温调的很高。
她背对着他,哼着那首老歌。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一首。他倚在门口看着她,像看一幕旧电影。
他总是在最迷惘的时候渴望她。在那些贴近她的时刻,他不需要压抑,不必自我审查,他才能坦然地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欲望。
“啊!有坏人!”叶星猛然回头,躲在浴帘后面,只露出半边脸。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