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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等了一会儿,祝云乐没回他,头像静悄悄的,他便放下手机塞进裤袋里,重新抬头,听方阵里的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唱歌。
  没过几分钟,有人进馆,收伞放在一边,径直朝他们方阵的方向走过来,对教官说了几句话。
  教官点头,冲他们喊道:“谁是郑奕惊,出列!”
  他一脸诧异地走出去,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做什么,接着就被周允行拎走。
  两人并肩出了体育馆,周允行撑开伞,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高了?”
  郑奕惊哦了一声,直截了当问他:“找我有事?”
  “我没什么要紧事,”周允行说,“是乐乐让我喊你出来,陪他吃冰。”
  郑奕惊:“……”
  他接着说,“食堂二楼,你自己上去找他吧,我要上课了。”
  郑奕惊点头。
  周允行又问他:“伞给你?”
  郑奕惊拒绝说:“不用,谢谢。”
  周允行任务完成,刚要走,又忽地转头嘱咐道:“对了,奕惊,下午回去照常训练啊,别听他的话净瞎玩。”
  郑奕惊站在雨中,雨丝凉飕飕地落在他眼睑上,他禁不住眨了几下眼睛,回答道:“知道了。”
  第34章 绘本
  没到中午饭点,餐厅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零散坐着,在吃早点。
  祝云乐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支着下巴偏头看窗外的雨点,小桌上摆着两杯沙冰,还有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压在他手肘下。
  郑奕惊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祝云乐放下手,见他后轻轻笑了笑,但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淋雨过来的啊。”他问,“允行没把你送过来?”
  郑奕惊答:“他说他有课。”
  祝云乐仰头想了想:“哦,对。”
  “你叫我过来干嘛?”
  祝云乐理所当然回道:“吃冰啊。”接着又一顿,“陪我坐一会儿?”
  郑奕惊点了点头,注意到他垫在胳膊底下的蓝色封皮的大书,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他移开手,视线落在封皮上,郑奕惊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只听见他回答说:“绘本,上学期和动画学院漫插班几个人合作弄的。”
  “我能看看吗?”
  “嗯。”祝云乐推给他。
  书名叫《消失的水怪》,他翻开,看到故事脚本那儿的人名,有些惊讶地抬头:“故事是你写的?”
  祝云乐轻轻嗯了一声,说:“艺考的时候即兴讲的,当时老刘也在场,他后来跟我说这个故事更适合做成童话绘本,接着就让我联系动画学院的人,中间折腾了挺久,前段时间才印刷出来,今早他们也给了我一本。”
  郑奕惊开始看这个故事。
  一个孤独的小朋友偶然遇到一只水怪。
  小朋友对水怪展现出极大的好奇,他问水怪:“水怪先生,你是怎么来的呀?”
  水怪说:“亲爱的小朋友,有水的地方就有我。”
  小朋友拧开水龙头,水怪在流淌的水流里朝他眨眼睛;小朋友端起妈妈做的蛋花汤,水怪悄悄舔了一口汤水;小朋友站在了马桶旁边,水怪捏着鼻子:“亲爱的,我倒是可以待在这儿,但我猜你可能不会想拥抱我了……”
  小朋友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很喜欢水怪,因为它无处不在,只要自己需要,它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后来,水怪被妈妈发现了,她很生气,她非常生气,她气成了一个圆滚滚的气球。
  圆滚滚的气球拎起小朋友的耳朵,她大声吼道:“人!绝不能和水怪做朋友!绝不能!”
  小朋友很为难,他爱水怪先生,但他更爱他的妈妈。
  因为所有人都说,你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怎么可以不听她的话?
  这一幕发生时,水怪趴在水龙头上,它平静又寂寞地吐了个气泡。
  小朋友和水怪冷战了,谁都不想主动找对方。
  ……
  再后来,水怪先低头投降。
  因为它要消失了,一只水怪的生命是非常短暂的。
  知道这个消息,小朋友快哭了,他紧紧抱住水怪先生:“别走,求你了。”
  水怪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对不起孩子,我做不到。”
  “你会离开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对吗?”
  “是的。”
  小朋友低着头:“我会想你的。”
  水怪有些惊喜:“真的吗?我一向不讨人喜欢的。亲爱的小朋友,你可以告诉我你会想念我多久吗?一天?一个星期?会有一个月那么长吗?不要嫌短我的孩子,我知道,人类的记忆是非常短暂的。如果你愿意想念我一个月,我会开心很久的。”
  小朋友仰头看着水怪,他快哭了,他已经哭了:“我会想你,每一年、每个月,每一天,我会一直记得你,永永远远。”
  水怪带着满面笑容,快乐地消失了。
  小朋友泣不成声,眼泪滴答落在地上,里面再也没有一只挤眉弄眼的水怪先生。
  我会一直想你。
  因为我知道,我是见过你最后一眼的人。
  除了我,这世上再没有人会记得你。
  ……
  军训汇报演出的前几天,辅导员来找郑奕惊,让他在演出当天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
  他跟着导员去到办公室,没过多久,有人背着手踱步从门外走进,领导视察似的漫无目的在办公室里晃悠了一圈,又悄悄掀起眼皮打量郑奕惊,眼神热忱得有些吓人。
  郑奕惊禁不住回头看,被察觉后,他又赶忙出了办公室。
  年轻导员觉得好笑:“看到没,咱们学院的刘老师,他也会带你们大一的摄影基础课。”
  郑奕惊猜测,这估计就是祝云乐他们嘴里常说的老刘。
  导员想了想,对他说:“席宛琼是你妈妈对吧,他曾经也是你妈妈的老师,刚刚过来应该是想看看你,又不好意思。几十年了还这样,跟个老小孩一样。”
  郑奕惊朝她笑了笑,心里毫无缘由地就对刚才那位小老头亲切起来,像是与许多年前的妈妈再度重逢。
  交代完事情,临走前,导员最后问:“你打算在稿子里提到你妈妈吗?你知道的,我们系都很敬佩她。”
  这是要他往里提一句,但静默片刻,他轻声答道:“不会。”
  导员点头:“行,尊重你的意愿。”她表示自己知道了,没再提。
  郑奕惊走出办公室。
  可能是他和老刘的缘分,军训后的第一节课郑奕惊就碰上了摄影理论基础。
  老刘拿着花名册点名,名单里最后一个是郑奕惊,他坐在后排,答了声到,老刘又没忍住多看他,郑奕惊茫然和他对视了几秒,他装模做样地收回视线,之后便站在讲台上,虎着脸,迟迟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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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人觉得奇怪,嗡嗡的议论声像螺旋桨一样渐渐升起。
  杨逢坐在郑奕惊身旁,终于和他冰释前嫌,主动用胳膊肘一捅他:“这老头怎么不说话?他的面相看起来好凶啊,很不好惹的感觉。”
  前几天这人刚拆夹板,活蹦乱跳了没一会儿,就听闻郑奕惊即将回家住的噩耗,面对一人寝的现状,他差点哭了:“兄弟,你别就留我一个人!”
  郑奕惊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逢逢,你已经长大了。”
  杨逢一愣,像是没认识过他:“等等,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郑奕惊不置可否朝他一耸肩。
  回到现在——
  郑奕惊也压低声音:“还好吧,我看人挺和蔼的。”
  杨逢瞅了眼台上秃顶老头的虎脸,这老头就差没在脑门上顶个“王”了,又打量郑奕惊,迟疑道:“你是不是有点近视啊?”
  郑奕惊正要回答之际,班里的嗡嗡声眼看即将顶破天花板,却又无比同步地在下一刻刹住了车。
  郑奕惊诧异地跟着一并转回头,有人推门,携着晨间光晕与空气中挥散开的细小尘埃一同步入教室。短短几步路,他置于微光下的每一处动作细节,都生动得仿佛天神造物。
  门外的那扇窗一直存在着,每一天的光线各有其变化,无数人自那儿经过驻足,但很少有人会这样醒目地站在那个地方。
  没有人不知道,摄影是一门用光的艺术,他们用镜头捕捉美,也用镜头创造美。但生平第一次,像激烈的化学反应或者行星碰撞,“嘭”的一声,有人把美炸开在他们眼前。
  众人一同敛声,近乎沉寂地凝望他,甚至禁不住要屏息,生怕会惊扰到空气里任何一丝浮尘的轨迹。
  他从光下走入教室的阴影里,仿佛倏地一下回到人间现实。
  老刘站在讲桌旁,显然等的就是他,瞪眼凶道:“你再迟到一次信不信考勤分我全给你扣光!”
  他觉得不可理喻:“老师你讲道理吗?谁五分钟前才告诉我是哪间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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