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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周允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看了半晌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捡了手机往外走:“你们聊,我打个电话。”
  郑奕惊自己向周允行问了地址过来,只说了几句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祝云乐便让他坐下,眉目是一如既往的亲和。
  午后的日光敞在空气里,连带着室内一同热了起来,分外使人困倦。祝云乐靠着椅背,陪小孩聊了几句就开始昏昏欲睡。只有在他闭眼时,才能从苍白的脸色中窥见病里几分虚弱。
  郑奕惊怕他滑倒,坐在旁边虚虚扶着,让他靠着自己,接着伸手探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他担心会惊醒祝云乐,很快放下手,半蜷着放在腿边,在掌心藏了一团热。
  “没事的话准——”周允行正好过来,见祝云乐睡着后很快噤声。
  倒是郑奕惊猛地转回头,表情好像是刚刚干了什么错事,又凑巧被人撞见。
  周允行不由失笑,却没挑明,只是站在一旁,压低声音对他说:“一会儿就该让他出院了,省的在这占着位置睡大觉。”
  探完病,郑奕惊没理由在医院多留,祝云乐还没醒他就走了。
  少年人的心情总是没有定性,陈阿姨眼见着刚生完气的小孩儿出门一趟,又平平静静地回到家,这会儿看起来心情倒是还不错。
  他没像往常一样立刻上楼躲进房间里,而是做了奶奶身后的小尾巴,跟在她屁股后面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圈。接着扶着奶奶坐下,自己则趴在沙发背上叨叨地说话。
  奶奶一开始还愿意陪两句,到后面也被他一连串“奶奶你今天干了什么呀”“程爷爷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为什么你要……”给问烦了,搪塞着哄了哄就想让他闭嘴。
  陈阿姨边听着,不由狐疑地打量了郑奕惊好几眼,怀疑他是被简帆缠久了,时不时地要暴露几次聒噪的毛病。
  简帆正被流水的家教折磨得痛不欲生——尤其是这些人里没一个长得好看的,面对老师们无情的面孔和唾沫星子,他只能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等补完课旅个游好好放松一下。
  每天靠揽镜自照和往郑奕惊这边钻,来续个命,顺便洗洗眼睛。
  因此,在听说郑奕惊要跟祝云乐去皋平后,他差点没原地爆炸。
  “说好的陪我去三亚呢!”简小红使劲跺脚,“你们男人说话能不能算一次数!”
  “谁跟你说好了?”郑奕惊拧着眉瞅他,“你在你妈面前也这么说话?她能忍?真不揍你?”
  “她会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吧。”简帆诚实道。
  “也没关系。”郑奕惊大剌剌地安慰他,“正好方便你们续上母女情。”
  简小红瞪他:“谁跟你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乐乐哥联系上的?”
  郑奕惊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干嘛不说话?”简帆做出质问的神情,又很快耷拉下脑袋,委屈地抱着果盆,“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一张嘴肯定就‘关你什么事’呗。全世界都偏心你,只剩下奶奶最疼我了。”
  “你想都别想,”郑奕惊听罢无情道,“奶奶也是我的。”
  .
  再看到祝云乐是三天后,他接郑奕惊去皋平。
  榕园门口,祝云乐下车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他站在车后,一眼瞥见里头一个相当显眼的白色包装盒,看到名称后略微惊讶:“无人机?”
  祝云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到那儿给你放着玩。”
  临阳市到乡州的皋平镇大概有七八个小时的车途,他们在高速服务区停了几次,稍作休整。
  过了下午两点,郑奕惊就不敢再坐在副驾驶上听歌玩游戏了,几次偏头观察祝云乐的状况。长时间的驾驶很容易消磨人的精力,上次这人发个烧能把自己烧进医院,郑奕惊就把体质差、亚健康的戳给他盖上了。
  但怕他太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郑奕惊透过后视镜看后面的车况,实在担心他一时不察,万一追个尾就刺激了。
  下了高速转国道,祝云乐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清醒,而且状态挺好,甚至比他导戏时的样子还强些,看来这三天休息得不错。
  他们抵达皋平镇已经接近傍晚,祝云乐轻车熟路地把车停在源江畔一排柳树荫下。白金灰的雷克萨斯ux夹在一色的大巴、面包车和小电动之间,看起来尤其突兀。
  他从车上搬下一个小推车,把行李箱、脚架和摄像机往上放,郑奕惊帮他扶着。两个人一同穿过漫长又曲折的街巷,街道两旁,不少老人和孩子坐在家门前的平地上,端着饭碗默默注视着这两位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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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要入住的那一家在蜿蜒石道的尽头,门口高高挂着两个残破的红灯笼,门上落着锁,主人不在家。
  郑奕惊停步,看向祝云乐,刚想问他该怎么办,干等着吗,便瞧见他从一根敲进石墙缝里的钉子上取下串钥匙,旁若无人地开锁,进了别人家门。
  “刘奶奶她爱看戏,经常趁天还没黑的时候占座抢前排,估计得晚上八点才会回来。”祝云乐解释说。
  郑奕惊无言以对,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语气能熟稔得像是自家奶奶。
  小院不大,至高不过一二层,统共也没几间屋子。庭里立着老式压水井,占了不少地方。郑奕惊初见不免觉得新奇,他自小就在城市,只在书里还有乡村专题片上见过这个,但应该是废弃不再用了,把手上满是猩红的锈迹,而且在几个水缸并着的墙边,另有水管延伸至院里矗立的水龙头。
  他跟祝云乐去了南边一间小屋,屋前栽着一株四季桂,桂花香气四溢,丝丝缕缕的甜香散在空气里,格外沁人心脾。
  朗月,晚风,静院,桂香。
  一切都很好,直到祝云乐推开门,一股无法形容的腐朽气息扑了他们一脸,漫天灰尘在空气中挥散开。郑奕惊呛了一下,被这股味道刺激得头皮发麻,他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那些蛀生在潮湿木头里的、密密麻麻蠕动着的白虫子!
  祝云乐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惊讶,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参观参观,感受一下你采楠姐姐当年的绝望。”
  郑奕惊:“……”
  他想起来了,这屋子里有脑壳那么大的蜘蛛!
  可能是家具不多,屋里倒是意外的宽敞,但采光不好,窗户基本就是个摆设,又正值傍晚,没几缕光线进得来,室内一片昏暗。这黑灯瞎火的,能参观个鬼。
  有风从窗户外漏进来,门旁一根细线吹到郑奕惊脸上,他还沉浸在“脑壳那么大的蜘蛛”上,本能地以为是蛛丝,下意识一顿,毛骨悚然地往后撤了一步。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祝云乐拉住那根线往下一拽。
  悬挂在房梁中央的一颗电灯泡忽闪几下,亮了。
  “年纪比你还大几轮的钨丝灯,被史波尊为圣物,来,瞻仰一下。”祝云乐说。
  郑奕惊:“……”长见识了。
  墙边靠着一张带架子的中式双人床,架子上刷的那层红漆已经掉得斑斑驳驳,透出底下木材的本来颜色。床顶糊了一层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挂历,留到如今,每一张都泛着泥土般的灰黄色。唯一算作安慰的是,上面铺着的被褥倒还算整洁,但从用过的年头来看,早和干净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郑奕惊纠结地围着这张木床绕了一圈,回身问祝云乐:“我们一定要住这儿?”
  “不啊,”祝云乐否认说,“是我一定要住这儿,你可以去外面找家好点的民宿。”
  郑奕惊没有作声,默默盯着他,眼神透出一股小孩儿般的固执劲。
  “怎么了?小少爷,”偏偏祝云乐还无知无觉,眉眼稍弯,依旧笑着打趣他,“怕迷路,要哥哥带你去啊?”
  郑奕惊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惹他生气。
  他摇头:“我不。”
  “嗯?”祝云乐一愣,问他,“为什么?”
  郑奕惊又不答,只是问:“你就非得住这里?”
  “被一个老头逼的。”祝云乐边摸出手机,点开和老刘的微信对话框,像个老年游客景点打卡拍视频一样,抬手镜头对准自己,绕着屋子转了一圈,他把视频发过去,边解释说,“这是去年集体采风的住处里条件最差的一间房,他看我不顺眼,怎么可能让我好过。”
  郑奕惊才不信他会这样听话:“那你也可以——”
  “可以骗他,我自己溜出去住?”祝云乐抢过话头,无奈地一摇头,“我上次可以这么干的,但这次不行。”
  郑奕惊不解:“为什么?”
  “上次是几个人一起住一间,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不明显,这次他是跟这家刘奶奶说好了的,我一跑,你让人一个孤寡老太太怎么想?”
  郑奕惊没想到这一层,听完眨了眨眼睛,心里的抗拒感顷刻间停歇,乖乖“哦”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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