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闻确感觉右肩越来越沉,女人失力地扯着他的胳膊,三个人扑到棺材边上,闻确自十一岁离开省队后,至今十七年,第一次看见宋文进。
他刚出事那阵,郑云回家说,在路上碰见了闻确小时候一起训练的同学,说宋教练听说了闻确的事。
再后来他就听说,宋文进不当教练了。
闻确发抖着站起来,探头看见灵柩里的宋文进
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腹部高高地鼓起来,两颊深深地凹下去,全身除了腹部,都是皮包骨头。
闻确想起郑云那时候也是这样,两个眼睛凹进去,鼻子和嘴巴凸出来,全身就剩一层皮勉强连着骨头,他握着她的手,就像是握着几根枯骨。
教练闻确还记着司机说的话,万一还能听见呢,我来看你了教练。
灵柩里的人静静地睡着,没有和以前一样揶揄他,你个臭小子还知道来看我。,只是静静地睡着。
闻确知道,再过几分钟,他眼前这个人,也会和他父母一样,被推进那个熔炉,变成一抔白土。
于是他竭尽全力地把话都说给他,都说清楚。
教练我现在挺好的,我现在也变成教练了,我算不算继承了您的衣钵啊。我我,我挺好的,我知道您一直记挂着我,我真的挺好的。我现在也能正常走路,也能跑能跳的。
从我不大一丁点的时候,我就跟着您。我从小学习就不好,我妈说,这孩子以后就算是出苦大力,能混口饭吃,养活自己,她也认了。您跟我妈说,这孩子是个滑冰的好苗子,把我带去了滑冰队,组成了市队。你不仅跟我妈说,还当着当时所有看不起我的小孩的面说,我有天赋。
其实没有觉得自己多有天赋,甚至各项素质都差一点。但是您当年说的话,一直在影响我。如果让现在我回头看,我滑得真的挺烂的,哪哪都不好,甚至都不如我教的那些普通小孩。
但是这么多年,您说我我可以,给我各种机会,我就也相信我可以,一路摸爬,居然真的破了记录。但是我太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走得那么果决,为什么没再好好跟您道个别。
对不起教练,对不起闻确彻底崩溃了,他感到一种无尽的悲伤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我的错,我的错。闻确开始拼命扇自己耳光,我就知道我妈当年算的没错,我就是个丧门星。闻确没命地扇着自己,啪啪作响,嘴里不住念叨着,我该死,该死。
闻确觉得自己仿佛被悲伤的潮水淹没,喘不过气,也挣扎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混乱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拉开,而他下意识间手指抓住灵柩,死死不肯放开。
有人把他的手拍开,尖声说着。松开!别碰我爸!那我们家搞得乱成这样还不够吗?还说不定我爸就是被你克死的。
被你克死的。
一瞬间,闻确在耳边听到了很多声音。
来自他耳边的,来自脑海里的。
真是个丧门,爹死了,妈也死了。
据说早就得抑郁症了,活到现在真是烧的他爹妈的命。
这种孩子就是来报仇的。
越来越吵,越来越吵
闻确崩溃地捂住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夺门而出,想把那些甩得掉,甩不掉的闲言碎语都甩掉。
但是他一个都都甩不掉。
混乱中,他仓皇跑到走廊的一个承重柱后,顺着承重柱滑下来,跌坐在地上。
他想打120,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法说话了。
全身抖得像筛糠,头疼得恨不得去撞墙。
整个人无力地瘫靠在承重柱上,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口袋掏出装药的密封袋。
彼时他满脑子都是赶紧清醒,不要再难受了,也不要再发病了,他要看宋文进最后一眼,他要送教练最后一程。
可他又忍不住想,应忻会不会有一天,也和他爸妈、和教练一样。
他是个丧门,谁碰谁倒霉。
可他不想离开应忻,他好不容易有个家,应忻也好不容易有个家,这一次,他真的不想放手。
他们还没有去阿根廷办婚礼,还没有一起过年,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多久。
一时间,脑子里无数声音对骂。
闻确捏紧药袋,昏昏沉沉地靠在承重柱上,打开手机,给应忻发了一条微信。
然后摸索着手里的药片,迷迷糊糊地吃下去。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时候,全身肌肉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抽搐,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下去,抽搐的身体和墙撞得哐哐作响。
应忻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还有闻确身边空荡的药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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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练在第二章提到过,是闻确小时候,那个爱穿军大衣的教练。
p.s开始虐了,换了个看起来更虐的封面,等到甜回来了再换回来(搓手)。
第52章 他没资格签病危通知书
闻确!看到闻确的那一刻,应忻大喊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奔过去,单膝跪在闻确的身边,手足无措地呼喊着闻确的名字。
他把手垫在闻确的头和墙体之间,护住闻确的头。
闻确仍是全身猛烈地抽搐着,只是这次头和墙面相击不再撞出闷响,而是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撞在应忻的手上。
应忻另一只手疯狂地摸索着手机,慌乱中手机几次没拿稳掉在地上,如此几次,应忻终于拨通了120。
我,我应忻很少慌成这样,手抖到手机都拿不住,一个在上千人面前讲座都神态自如的人,此刻却连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我爱人他突然浑身抽搐,非常严重这是癫痫还是什么我不知道,你们你们能快点来吗
电话里的急救人员让他不要慌,把闻确放平,给他咬着个什么东西,千万别把舌头咬断了。
应忻二话没说,把颤抖的手指进闻确的紧闭的齿关,但是闻确的牙咬的太死,应忻挂了电话,两只手硬生生把闻确的齿关撬开,把自己的手塞进去,虎口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
血腥味在闻确的口中弥散开来,仅存的意识竟然被唤醒了几许,他感觉有人在他的后脑垫上了柔软的东西,还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他想回应,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感受着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发颤。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时候,闻确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在医护人员把闻确抬上担架的时候,应忻却突然冲出了人群,抓住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问,是谁通知人来的。
工作人员不明就里地指向宋文进的女儿和女婿,两人缩在角落,闻确刚一发病他们就被吓成鹌鹑,在这躲着。
应忻扯住那男人的衣领,已然十分失态,怒吼着,你们知道他有病还要刺激他,存心的是吗?
夫妻俩自然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都别跟我装他妈白莲花了。八百年前就是植物人了,病情一直很稳定,怎么今天突然就死了?应忻盯着这对夫妻,眼睛里的红血丝,似乎要随着决眦的双目一同爆裂,我好不容易才养好一点儿的人,又被你们给毁了。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们干的,但是今天闻确如果有一点事儿,咱们谁都别活。
夫妻俩一言不发,但是脸色都很难看,旁边人拉着他们问真的假的啊舅舅拔管是因为这个吗?,而两个人就跟失了魂一样,呆呆地站着,任由周围人扯着。
滚蛋!应忻懒得听他们墨迹,扒开人群,冲出去上了救护车,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应忻在赶来的路上通知了叶焕,应忻上车的时候,叶焕已经在车上坐着了。
闻确已经不再抽搐,安静地躺在担架上,应忻拉了拉他的手,一点回应都没有,甚至只要应忻的手不用力,闻确的手就会无力地垂下去。
你干什么去了?叶焕边把仪器绑到闻确身上边问。
应忻只是握住闻确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心不在焉地答道,没事。
我靠,你可别害我啊!叶焕眼皮跳了一下,把应忻的耳朵拉过来,悄声说,我告诉你宋文进的病情,就已经是违规了,你还让我去取那些证,你知不知都是犯法的。你要是把这些事捅出去,我就不用当医生了。
那就不当。
过河拆桥啊你!叶焕恨不得给应忻一榔头,你当时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