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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酒吧的那些客人也不可能真的一清二楚,很多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张罢了。唯有钟毓这个当事人最清楚。
  可钟毓却嗤笑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挺多的。”
  他用的明明是最为平静的口吻,而江逾白也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的听男人用这样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发苦。
  但很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愤怒,更不是厌恶,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很无助。很无奈。
  不知道该拿这个人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对象却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轻易就能将他玩转在股掌之中,而他根本无从反抗,也没想着要反抗。
  他喜欢钟毓,好像钟毓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对方肯垂怜看他一眼。
  “我不在乎。”最后,他只能天真地说。
  吃醋当然有,失落当然也有,可比起这些,钟毓更重要。
  “我也不在乎。”而钟毓也这样告诉他,“我跟那么多人睡i过,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吻?”
  你当然不在乎,江逾白心想,可那又怎么样呢,谁叫我在乎你。
  他静静地站着,嘴唇被他咬得发白,男人的话就像一柄柄重锤,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他心脏上,每一下都那么用力,几乎要了江逾白的命。
  剧烈的疼痛几乎叫他喘不上气,江逾白有些承受不住地闭上眼睛,等再睁眼时,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反观钟毓,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半点不似他那般狼狈。果然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这真的很不公平。江逾白忽然生出一丝不甘心,他也想要钟毓一点点的在乎。
  也贪恋刚刚那个吻,更贪恋眼前这个人,他想要。
  所以他缓缓靠近钟毓,亲吻在那颗小痣上:“钟毓,喜欢我吧,好不好?”
  今天的痣是黑色的。
  “只要一点点,试着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你不能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就判我跟那个人一样有罪,这不公平。”
  “我不是他于.言,你不能因为他犯了错就要我承担后果。”
  “钟毓,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啪嗒。
  客厅的灯亮起来。钟毓站在门口,视线下意识往前瞥了眼,眼神却是空空的,没什么焦距。
  随后,他慢吞吞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抬手拔掉头上的簪子,捋了把头发。
  窗外,家家户户亮起了灯,隐约能够看见前面那栋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一家三口,看的不知是什么,三个人靠在一起笑成一团。
  钟毓也跟着笑了笑。他其实并不认识那一家三口,同住一栋楼的住户他都没认全,更别说是前后幢的,昼伏夜出的生活让他跟周围的人几乎都没有交流,更别说他本来也不喜欢交际。
  但他却经常像现在这样透过厨房这道窗,偷窥那一家三口的生活,看他们一起看电视、吃饭、逗狗,也看他们偶尔为了柴米油盐或者孩子的成绩吵架。
  那孩子是个小女孩,看身形大概六七岁,父母很宠爱她,圣诞节的时候会给她买圣诞树放在客厅,然后亲手挂上各种各样的小礼物,等着小女孩放学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母亲还会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给小女孩织毛衣、毛巾。父亲也会陪着孩子写作业、搭乐高积木。
  是很温馨的一家人,但也很普通,钟毓却总忍不住像个变i态一样悄悄观察他们,那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缩影,却是钟毓永远无法拥有的生活。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生活,也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但镜花水月一场空,到头来那些温馨幸福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终于成了空。
  而亲手将他打碎的那个人,在消失了七年之后,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说一句错了、后悔了,妄想求得他的原谅。
  是以为他还会再蠢第二次?
  钟毓眼睫微垂,摁在流理台上的那只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而那一家三口已经看完了电影,爸爸将女儿架在脖子上,两个人咯咯笑着冲进了房间,妈妈缀在后面,笑着同妇父女俩说着什么。
  抿了口水,钟毓转身靠在流理台上,将杯子放回去,点了支烟。在猩红的火光和灰白色的烟雾中,钟毓脑海中迅速闪过自己小时候的那些场景。
  他的妈妈钟宛兰出生在很穷的贫困县,十多岁就外出打工,在会所里当服务员。因为长得漂亮,被他的生父给看上了。
  但那男人是有家室的,自然不是真心喜欢钟宛兰,不过是看中了她的皮相而已,不可能为了钟宛兰和家世背景优越的妻子离婚。
  钟宛兰却动了真心,她年纪小,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几个包包几件首饰就骗得团团转,妄想着和男人情投意合,交付真心。
  也并不知道男人家里其实早就有了老婆,甚至有了孩子。当她得知这些的时候是发现自己怀孕的那天。
  第34章
  那天晚上,钟宛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在饭桌上将这个喜讯告诉给了男人。
  可男人不仅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反倒立刻变了脸色,要钟宛兰尽快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钟宛兰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可她爱那个男人,也无法放弃男人提供给她的优渥生活,她不想再去过端盘子、卖衣服这种辛苦日子,所以哪怕知道对方骗了自己,也仍旧想要留在对方身边,做着有朝一日对方能回心转意、会爱她的美梦。
  她在这个梦里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等到钟毓出生之后状态就更不好。
  男人家里有个和钟毓差不多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的时候,钟宛兰偷偷跟着去看过。
  看着男人和妻子恩爱,看着他宠爱儿子,钟宛兰就更不甘心。
  她想,同样都是女人,同样都为男人生了孩子,为什么男人就不能爱她?同样都是儿子,为什么男人就不肯多陪陪钟毓?
  这些求而不得的怨恨一天天的将她逼得更疯,她开始打骂钟毓,觉得是钟毓不争气,留不住自己的父亲。
  从三岁起,钟毓的身上就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的,那都是钟宛兰打出来的。她怨不了自己,也怨不了男人,便只能怨钟毓。
  每天,她对钟毓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连你父亲都留不住,我要你有什么用。”
  而每当这个时候,钟毓除了默默承受这些打骂之外别无他法,连哭都不敢哭,因为钟宛兰不让他哭,只要他哭了,钟宛兰只会发疯得更厉害。
  男人不会为了钟宛兰离婚,倒也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让她住着高档小区,还请了个保姆照顾她。
  那保姆叫何娟,和钟宛兰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两人从小就认识,也算是知根知底。
  钟宛兰傍上那男人之后,也曾给对方介绍过富豪男朋友,只不过何娟自知样貌普通,压根也没有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老老实实的在餐厅当服务员。
  在男人给钟宛兰找保姆的时候,钟宛如就找到了对方。钟毓出生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何娟在照顾。
  钟宛兰发疯的最厉害的那几年,钟毓才五六岁,他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懂为什么爸爸不爱他,也不懂为什么妈妈有时候好像很爱他,有时候又很讨厌他。
  只有何娟对他好,会抱着他给他唱儿歌哄他睡觉,会做好吃的小点心给他吃,也从来不会骂他、打他。
  何娟有一个比钟毓小三岁的儿子,很多时候何娟会将他带来,也住在钟宛如这里。
  那孩子叫程意,瘦瘦小小的,胆子也很小,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何娟给钟毓买的玻璃弹珠。
  程意总是很安静,不怎么说话,钟毓猜他是因为害怕钟宛如发疯,毕竟他妈妈发疯的时候是很可怕的,钟毓自己也怕。
  但程意会在钟毓挨了打之后默不作声的靠近他,对着他的伤口吹气。
  动作总是很小心、很轻,只要钟毓一皱眉或者表现得不高兴,就会立刻跳着跑远,躲起来。像只兔子一样。
  而在钟毓下一次挨打之后,他又会故技重施,悄悄靠近钟毓,给他吹着伤口,安慰他:“不疼,哥哥……”
  那时候钟毓还那么小,程意就更小,说话都还不利索,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钟毓的情绪,更会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钟毓示好。
  在钟毓七岁那年,钟宛兰自杀了。
  那天是个周六,一大早,钟宛兰就发了一通脾气,把钟毓赶出了家门,嘴里骂得很难听。
  不过无非就是那么几句,比如说他没用,比如说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反正这么些年翻来覆去,钟毓隔三差五就能从他妈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进不去家里让他很害怕,他在门外拼命捶打着铁门,哭喊着想让钟宛兰开门,换来的却是钟宛兰更激烈的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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