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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鹏城并非美食荒漠,因为是一座移民城市,所以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地方风味小吃和菜肴,八大菜系在鹏城也有很深的群众基础。谢嘉遇尤其偏爱辛辣刺激的口味,像川菜、徽菜和湘菜,他都吃得。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程不辞。
  程不辞是一口辣都吃不了,舌头稍微沾一点辣便要流鼻涕,有时候还会流眼泪。
  但即便是这样,他第一次请客吃湘菜时程不辞还是一声不吭地吃了,据说事后拉了好几天肚子。再后来他偶尔恶作剧,吃完辣就喜欢亲程不辞,不过对方似乎也没有躲过一次。
  想到这里,谢嘉遇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看见餐厅门外并肩进来的两人。
  扬起的嘴角当即放了下去。
  “哥。”谢嘉遇站起身朝程不辞喊。
  关门时铜铃又响了一阵,程不辞循声看向谢嘉遇,脸上原先带着的笑也在那一瞬间化为凌冽的冰霜。
  “嗯?你弟?”
  站在程不辞身边的高个子男人一把摘下样式夸张的墨镜,一双桃花眼眯起后开始上下扫量着谢嘉遇,过了片刻,他吹起一个悠扬的口哨,然后疾步朝谢嘉遇走去。
  “哇哦,虽然单看皮相不是我的菜,但骨相挺优越,是越看越赏心悦目的类型……”
  桃花眼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竖起墨镜左右移动头部盯着谢嘉遇的脸看了半天,他本就是微笑唇,等真正再笑起来的时候,带给谢嘉遇的直观感受就像是对方要在下一秒熟练地说出“你好旅客,请问需要茶水或饮料吗?”。
  “不是,”程不辞也走了过来,目光从谢嘉遇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上划过,对桃花眼道,“虽然你只出钱不出力的行为我很欣赏也十分支持,但依旧没有特权,所以还请对客人礼貌一些。”
  桃花眼把墨镜往衣领口一挂,摊开两手:“sorry(抱歉),职业病。”
  复看向谢嘉遇,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钟翊,一位被雅典娜吻过双眼和双手的孤单又灿烂的杰出画家,也是你哥的——救,命,恩,人。”
  中间赘长的定语让谢嘉遇一阵头皮发麻,甚至开始在心中羞怒他哥已经审美降级到这种恶俗地步了,直到听到最后半句,他才抬眸朝对方正眼看去。
  程不辞睨了钟翊一眼,在谢嘉遇开口之前率先道:“与你无关,不必多问。”
  钟翊“啧啧”两声后猛地往前倾身而去,直把两眼几乎贴上谢嘉遇的鼻尖:“哎,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钟……”
  “嘘——”
  谢嘉遇难得见到能让程不辞吃瘪的人,心里也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底细和内情有了把握,这位叫钟翊的骚气画家和他哥应当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其他关系。
  当然,救命恩人先不算。
  威胁不大。
  钟翊放下唇边的手指,转头再次看向谢嘉遇。
  谢嘉遇瞄了程不辞一眼,对方的脸色岂止是不悦,简直是糟糕透顶,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凌厉,薄唇绷得平直。
  谢嘉遇心情愉悦起来,清了清嗓,让声音听起来清亮一些:“他让我称呼他为先生的关系。”
  四五秒的安静……
  “哇,”一个语气词比盘龙古道还要多拐两百道弯,钟翊在这之后先是突然垂下头,再抬眼时朝程不辞使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先——生啊。”
  先生的含义可多了去了。
  老师,旧指对人的尊称,也有父兄、医生之意……以及丈夫。
  “敢问程老板沾的是哪个啊?”
  又四五秒的安静……
  程不辞微微内扣下颏,一只手随意地掐弄餐桌花瓶里插的沙仑玫瑰,他单勾起左侧嘴角,是一个极具嘲讽的笑:“一般人之间的通称。”
  “程,程先生。”
  说完程不辞掀起眼皮盯上谢嘉遇,他收回摧残花朵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歪头颔首,声音温和,“客人如果没有用餐的需求可以出门四处走走,这附近的风景不错,沿前街走到头还有一家猫咖店。”
  谢嘉遇回之一笑,如同昨日听不懂对方撵他走的话那般,他不在乎程不辞言行中是否暗含着他忘记了自己动物皮屑过敏的情况,风度翩翩地坐下开始点单。
  “我早饭没来得及吃,现在肚子正饿着,没力气走到咖啡店了,”谢嘉遇道,“程——先生的餐厅干净舒适,我很喜欢。”
  程不辞抬脚往店长办公室走,只留下一句:“请便”。
  第5章 “谢嘉遇”【+忆】
  店长办公室,一进门,钟翊就把门反锁上了。
  程不辞给办公桌上的花瓶换了水,又将洋桔梗最外层已经枯萎蔫巴的花瓣一一揪下,看着对方伸出大长腿将沙发旁的一张电脑椅勾到对面大爷似地翘起二郎腿坐下。
  “我听着他的声音很耳熟呢,”钟翊随手拿起桌面上的节日日历本,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上面简单几笔勾出人物线条,“是不是你家那个圆滚滚的初恋音?”
  钟翊口中的“圆滚滚”就是那个球型机器人,“初恋音”指的是机器人里录制的十年前谢嘉遇说的话。
  一开始程不辞是打死不说机器人里不属于机械电子发音的人是谁的,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是不是他对象,后来被一遍遍问烦了才说那是他初恋。
  那会儿钟翊以为程不辞是被甩的一方,还为其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说把他甩了的人眼睛一定是被雅典娜挖了。后来得知程不辞才是甩人的一方,再去他家听到圆滚滚的初恋音,钟翊都会骂程不辞脑子结构是海绵宝宝。
  都是坑,一挤还满手水。
  “长得挺好看的。”他把节日日历转了个面。
  日历右下角的空白处,钟翊画了一个q版的谢嘉遇人物小像,他观察得很仔细,qq人的左眼眼皮上方还多了一点月牙形的高光。
  “是,嗯。”程不辞没有否认。
  “你们是准备复合了?”钟翊挑起眉梢问。
  程不辞不赞一词。
  “一直没敢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啊?”钟翊又问。
  程不辞垂眸睨他一眼,从收纳盒里抽出一份文件,强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么闲?你后天不是回国办画展么,这两天不倒时差也不跟助手协商办展的事?”
  钟翊“啧”了一声,倒在椅背上仰面转了一圈,过了片刻,他把铅笔插回笔筒,慢悠悠道:“你要是不跟我说他叫什么,我现在就去跟他说咱俩是一对。嗳——劝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天涯何处无芳草……”
  程不辞气定神闲地在最后两页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阖上文件时看见钟翊正准备开门。
  “谢嘉遇。”
  钟翊转过身倚着门板笑了。
  “老弟啊,你怎么想?”
  怎么想?
  程不辞垂下头苦笑一声。
  “下雪那晚,我看着他从餐厅对面的马路走来,当时心里就在想啊,十年后的谢嘉遇和十八岁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两样,无非是鼻梁更高,眼睛更有神,脸颊上少了肉还长高不少……笑起来和以前一样。”
  “在此之后,我有些生气。那天他穿得很薄,走近时我看见他鼻子冻得很红,圣诞老人的酒槽鼻一样,他还跟我说什么,谈生意凑巧路过。”
  “……他撒谎的时候睫毛总抖。”
  一直都是如此,十年前就是这样。
  2016年夏秋,鹏城强对流天气频繁,五月底几场暴雨过后,高湿闷热的天气从六月份一直持续到九月份,贯穿整个毕业季和开学季。
  六月八日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毕业散伙饭吃完刚过十点,尽管这群毕业生大多成年,班主任老马依旧没有安排酒水,一箱一箱的果粒橙伺候着,因此大家离席时不光脑子清醒,还觉得不够尽兴,纷纷自寻第二波欢乐。
  程不辞和谢嘉遇是最后离开饭店的,外面刚下过雨地面还很湿,出门时谁也没叫车,沿着闹哄哄的马路慢悠悠地往谢家的方向走。走到一棵榕树下时,借着粗壮的树干和垂落下来的茂密根系的遮挡,最先由谢嘉遇挑逗引起的,两人接了一个绵长又燥热的吻。
  谢嘉遇说他今晚不想回家,想去程不辞住的地方。
  程不辞看穿他的心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手拎伞一手牵着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某个十字路口,谢嘉遇发现东西向公路竟跟他家和程不辞家互为反方向,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猜测程不辞会带他往哪个方向拐,他那群狐朋狗友就打来了电话。
  “大家都在金利时代呢,就差你了哈,麻溜点过来。”对面说完就断了电话。
  “傻帽玩意儿,竟敢使唤爷爷我!”谢嘉遇愤愤地收回手机。
  “朋友叫你去玩?”程不辞问。
  “昂,”谢嘉遇抓着程不辞的手晃了晃,“……哥,你陪我一起吧。”
  “你和朋友聚会,我去不太合适。”程不辞道。
  “哪里不合适?”谢嘉遇撇撇嘴,凑上前缠人,“去吧去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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