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下。
又一下。
胸膛弹起再落下,却是救不回的心跳。而那句虚弱的嘱托,仿佛要成为谢辞在这世上最后的遗言。
先生...
我说,我要过去!!!
一瞬间,林湛眼底的泪尽数涌上,大颗大颗地滴落,伴随着崩溃的嘶吼。
林湛知道,谢辞是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成为他的第三例死亡病人,成为他一生也抛不下的梦魇。
可,那又怎样。
如果谢辞不在了,林湛这辈子都会活得生不如死。
地狱和噩梦,余生,他在哪里,都一样。
林湛狠狠抹掉眼泪,不顾医护人员的拦阻,冲上了救护车。面对再次拦阻,林湛通红的眼睛迸发出直白冷冽的压迫性,字字句句,不容置疑:别拦我!他现在处于失血性休克,意识不清,无法做出有效拒绝!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家属,急救决定由我负责到底!
他不等医护人员回应,便熟练地从药箱里翻出纱布,为自己的手腕止血,飞速地创造出一个相对无菌的环境。火场余烬和焦木味还残存在指缝,林湛压下手臂上烫伤的剧痛,撕开急救包,咬开滞留针,迅速为谢辞建立静脉通道。
他望着谢辞勉强被拉回来的一点心跳,半跪在他身边,反客为主地厉声指挥道:氧气浓度调到最大,生理盐水加压输注。txa 1g,静推。用去甲肾上腺素,给我稳住他的血压!
林湛双手用力压住谢辞腰侧渗血的纱布,车内的灯光晃动,他血迹斑斑的侧脸透出一丝冷冽的狠意。
救护车一路飞驰,窗外景物飞速向后,几乎连成了一道道面目可憎的直线。可林湛还是觉得不够快,还不够快。
谢辞。他低下头,额前的发丝落在谢辞的耳边,声音潮湿,带着近乎虔诚的渴盼,求你。再多撑一会儿。求你了。
救护车凄厉的铃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担架被推到手术门口,林湛几乎是随着滚轮一同前行。他的手还落在谢辞的袖口,那袖子曾经整洁平滑,如今褶皱凌乱,浸着血水 ,饱满的布料被染成沉甸甸的深色,像是被死亡浸透。
你不能进去。
林湛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头,望着赵江,淤青遍布的唇角很轻地动了一下,像是不解。
为什么?
...林湛。你现在这样,还怎么做手术?
赵江的目之所及,林湛肩膀微微颤抖,衣袖下方,手臂皮肉被火焰灼起,贴着手术衣还在渗血,泅出湿润的深色。林湛看了半眼,毫不在乎:我能做。
你不能。你还在休假,没有正式申请,不能上台。赵江硬下心来,冷冰冰地将他拦在手术室外,而且,医院规定,利益相关者,应该回避。你和他...
我们没领证,没有婚姻关系,我们这辈子都不会被法律承认。这样,正好。林湛抬了眼,一字一顿,师父,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一辈子都是。这是我给他的名分,也是我给他的承诺。
赵江被林湛叛逆的话语顶得一愣,又板起了脸,皱眉说:肝脏破裂损伤,需要普外会诊。你不具备资格。
那天,我替王陆做手术的时候,我也从没有做过冠脉置换,也不符合手术资质。半夜急诊手术,事从权宜。大不了被处分,被罚工资,被开除...
林湛!!
赵江恼怒地抓着林湛的双肩。
他以为小徒弟会因为谢辞受伤而乱了阵脚,却没想到那人直接进化成了会顶嘴的迫击炮。那孩子的肩上已经担了两条人命,这第三条来得太快、于他又太重。赵江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林湛坠入地狱而不管不顾。
林湛知道赵江的所思所想,却无畏地抬了头。曾经的犹豫、懦弱、踌躇不前被他完全抛却。此刻,即是新生。
师父,我要救他。我能救他。我必须救他。
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冷静决绝到近乎破釜沉舟。赵江不由得松了松五指,声音依旧发涩:你明知道...你能承受得住吗?你要亲手...
我要。林湛微微仰头,眼圈是红的,但再无半分犹豫,师父。在我亲口宣布他死亡以前,没人能从我手里把他带走。
赵江周身一颤。
就在此时,韩子宁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赵江,带着忍耐多年的愤怒,像是一只狮子,拼了命地咬了他一口: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赵江,你没能为你的妻子做手术,念了半辈子她的死,赎了半辈子的罪、也怪了自己半辈子。你还要看着林湛步你的后尘,被困住一辈子吗?!
赵江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后退半步,手指下意识地颤了颤。
林湛趁机刷卡进了手术区,动作一气呵成。水珠溅在他手背上,带着冰凉的触感。指缝间的血、火场的烟尘和汗水,都顺着指缝被慢慢洗净,一同理顺的,还有那颗焦急揪痛的心。
手臂上的烫伤因水流此渗出暗红的血珠,林湛没有喊疼,只是低头换上手术服,动作克制而迅速。进入手术室时,肝胆科主任已经站在了无影灯下,见林湛进来,望了一眼窗外的赵江。
赵江很缓慢地闭了闭眼,算是无声的纵容。
林湛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他们,口罩下苍白的唇微微扬起,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谢辞的衬衫被剪开,肋骨见裸露的皮肤浮现大面积的青紫与血迹。他的领带早被扯松,还歪在脖颈,厚实的缎料浸透血水,色泽沉重。
林湛手持手术剪,锋利的刃顺畅地割开面料,动作果断利落。林湛取下沾血的领带结,慢慢地放在谢辞的手心,与他短暂地五指相扣: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我要你,熬过去,活下来。
这场手术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
肝脏和血管的破口像是决堤的大坝,他们在洪水中修补城墙,塌了补、补了塌;血压不受控制地往下坠,收缩压最低几乎落至20, 心率却几乎飙升到140;7袋冷冻血浆、10单位红细胞悬液,不间断地送入手术室;术中共下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三次均由林湛亲自签署,血滴在签名处,宛若烫金的军令状。
手术室里,除了医疗指示,没有人说一句多余的话;空气凝重,浸着血的腥气,手指挤过血肉的黏腻声,被手术剪钳的金属脆响切断;连呼吸都显得聒噪,所有人的想法都倾注于此止血,快点,再快一点。
终于。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林湛慢慢走出来,手术服血迹斑驳。长时间高强度手术,他的眼睛已经很模糊了,双手都抖,腿像是灌了铅。可他却安稳地将谢辞交到推车上,动作一丝不苟。
呼吸机下,浅浅的蒸汽时而浮现。谢辞苍白的面庞在晨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是生命最纯粹的颜色。林湛低下头,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庞,像是怕吵醒他的安睡。
窗外,阳光安静地洒落,薄雪初融。林湛迎着光,恍惚地眯了眯眼,很缓慢地吐出一口气,笑了。
他俯身,在谢辞耳边低语,声音落在晨光与寂静里,喑哑又温柔:立春了。谢辞,春天到了。睁开眼看看吧,陪我一起。
--------------------
姐妹们。
看到第一章 的你们想不到最后俩人能爱到这种地步吧。
算是成长型攻受,情感发展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能走到现在,他们都尽全力了。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这俩人真的。
嗯(哽咽)
祝小情侣百年好合,余生顺遂。
第77章 三十七度五
谢辞在医院养了整整五周,林湛就陪了他五周。
术后前两日,谢辞还陷在昏睡里,反复发烧;林湛每隔两小时测一次他的体温,对症下药。
术后第三天,谢辞第一次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心心念念的人,谢辞神情恍惚,一直愣愣地盯着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林湛,半是怀念、半是不舍。直到血肉缝线处传来尖锐的痛楚,疼得肌肉挛缩,汗如雨下,那一刻,他才终于摆脱死亡的阴影。剧痛缠身,他反倒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林湛猛然回眸,两人视线在尘光间交错浮动。林湛手里的毛巾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的水盆里。溅出环形的水珠,像是今年春天里开出的第一朵花。
术后一周,谢辞逐步脱离镇定药和呼吸辅助,开始尝试自主呼吸。林湛喂他喝下温水,谢辞配合地吞咽,只是每一次咽下都带着细微的颤抖。林湛会在谢辞疼得发抖的时候抱他,吻他,一点点暖着他的身体。谢辞的手指逐渐恢复气力,偶尔会轻轻触碰林湛的侧脸,缓慢地摩挲着,像是无声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