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这样,楚熠说,我早上看到他从里面出来,还以为是那间。
阿姨神神秘秘地瞅了眼楼上,确认没人之后才悄声说:那间房梁先生明令禁止不让人进的,我也从来没进去过,梁先生有时会连续好几天都呆在里面,有的时候好几个月都不进去,有时候能听到些奇怪的动静。
正说到这,二楼传来开门的响动,阿姨吓了一跳,忙收起餐具走回厨房。
楚熠朝楼上看了一眼,梁硕正巧从那间房里出来,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上了三楼。
第31章 31 ..rainy eyes
纯黑迈巴赫驶向小汤山的「星眠墓园」。车窗开了道灰色的小缝,随风飘入即将落雨的湿冷气息。
上车时,楚熠主动提出要一起去看螺蛳粉。梁硕愣了下,像是没想到。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后,他放下桌板,戴上耳机开始工作。平板屏幕上是整齐排列的音轨和密密麻麻的波形图,手指在平板上灵活地快速拖动放大,不时停顿测音。
楚熠忽然想起,金延浩之前似乎说过,梁硕在陨石的职位是cmo和首席制作人
那为什么这些年他从未听说过?
按理说圈子里大大小小的制作人他认识不少,况且秦阔和梁硕看起来很熟,而秦阔是《圆形废墟》的制作人,凭借这张专辑拿到了金曲奖的最佳制作人。
圆废的制作周期很长,怎么也从没听秦阔提起过?
想到这,梁硕恰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楚熠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没事。
梁硕把平板扔到一边,小桌板自动收起,身体靠在皮革座椅上。
阴沉的天色下,他眼皮半垂,瞳孔呈现朦胧的灰蓝色,声音有点懒地说:我倒是有件事要和你说,顿了顿,关于我女朋友
他停在这,故意吊人胃口,扭过头来看楚熠反应。
但楚熠没像从前那样傻乎乎地往里跳,说:我现在可没票给你啊,巡演都结束了。
梁硕一愣,说道:合着我就图你一张票是吧?
雨刷器有规律地划过玻璃,发出低沉的刷刷声,短暂扰乱楚熠的思路。
他看向前挡风,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总不能是让她跟我上台吧?楚熠笑着说,不过梁总要真有这意思也不是不行,只要贝斯能弹成你那样,看在梁总的面子上,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一口一句梁总,听着恭敬,实际拒人千里,拿出应付白昊那股劲头来,一来一去全是场面话。
但这套应付白昊还行,梁硕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条件反射下的应激设防,并不接他的招,只是轻笑一声,看向窗外,之后半天没说话。
就在楚熠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刷的一声雨刷器在那一刻发出52hz的降g音。
楚熠的心跳同步震颤,如同贝斯的根音被拨动。雨刷器回落到挡风玻璃底部,短暂停顿后,包裹着潮湿再次抛起。
心跳的频率却不再同频,快得乱了节奏。
我不喜欢女人,梁硕很慢地说,也不会有女朋友。
楚熠没吭声,手指无意识地在皮革座椅上收紧。
梁硕斜睨过来:没早点说,是想看看你吃醋的样子,但你既然无所谓,我这独角戏再演下去也挺没劲的。
他说着皱起眉,抬手扯散了领带,好像被勒得喘不过气。
下次别误会我了,嗯?他赌气似的,把领带扔到一边,对我不好,对人家小姑娘更不好。
话是严肃的话,但他说得很温柔,没什么要责怪谁的意思。只是在楚熠听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好像说话都是件很累的事。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楚熠说。
潜台词是,你有没有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人,和我都没关系。
嗯,梁硕落下车窗,伸出一只手去接雨,我只是想你知道。
楚熠从他的侧脸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心跳像是吉他的高e弦被轻轻拨动,泛出飘渺不定的余音。
下一秒,梁硕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下次不说了。
楚熠在那一刻突然觉得很难受。
说不来具体原因,大概是一种神奇的直觉,或者感应。他能感觉到梁硕的状态很差,这一早上都在强颜欢笑。
虽然他一如既往伪装得很好,但楚熠就是可以感应到。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自己可笑。擅自脑补下结论的是他,装蒜瞎扯的也是他。指甲徒然地抠紧手心,手肘支在车窗上,假装也在看雨,幻想自己就在雨里。
*
雨天车开得慢,到地方时,司机撑了把黑伞,先给梁硕开门。
梁硕接过伞,把司机让回车里,直接关上门,自己绕到另外一边去接楚熠。
司机哪受过这个,诚惶诚恐坐回驾驶位,抓着手里没递出去的伞,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后目送两个身高腿长的人走出去。
大黑伞罩住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费劲,伞面很明显地倾斜到另外一边。
他这才确定,自家老板刚才不是没看见,纯是故意的。
墓园入口位于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铁艺大门半掩,门口的石碑上刻着「星眠园」三个字,门柱旁的地面上散落几片湿透的树叶,被雨水冲成了深色。
两人撑一把伞,一起走进墓园。
山里氤氲起一层薄雾,但梁硕对路线很熟悉,左拐右拐,带他来到一处小径入口,把伞递给他说:你上去吧,出了这条小路就是,我在这等你。
楚熠愣了下说:你不一起吗?
不了,梁硕低声说,它应该不想看到我。
雨越下越大,楚熠没听清,凑近些问道:你说什么?
梁硕顺势把他拽过来,将伞和手里的布袋塞进掌心里,道:拿着。
冰凉的手把楚熠冻得一激灵。
他看到梁硕右肩的西服洇湿成一片更暗的黑,继而想到他肩头的疤,以及多年前在医院借给他的右肩,心中难受的感觉更甚,有些冲动地拉住要走的人,说:有什么要我带的话吗?
就说梁硕想了想,停顿半晌,在大伞的阴影下直视楚熠,对不起我很想你吧。
他转身走进雨幕,躲进不远处的小木屋,并用dupont打火机点燃一支烟。高挑的人窝在很矮的屋檐里,看着很憋屈,看不清表情。
楚熠掺不透那其中更多的情绪,也不再深究,转身往山坡上走。
从狭窄的小径一出来,视野豁然开朗,群山遍岭在眼前展开。
这是一处山坡顶,空旷的草坪中央静静矗立一棵大树,大理石墓碑上镶嵌着螺蛳粉的照片,旁边有一整套hifi音响,
楚熠被那突兀的音响惊到,细细一看才发现是石雕,笑着摇了摇头。
螺蛳粉是只很神奇的小狗。
有时候甚至聪明得不怎么像只狗。
它很爱在草坪上疯跑、叼球、巡回,但除此之外,对其它玩具一律不感兴趣,反而格外爱好音乐,不知道是不是受他们俩的影响。
最神奇的是,它还有非常明确的音乐偏好
小东西不喜欢梁硕的大提或贝斯等低音乐器,更喜欢楚熠的钢琴和吉他;不喜欢鼓点明确的trap和吵闹的hardcore,更喜欢舒缓的古典乐和bossa nova
凯文那时候常开玩笑,实在不行让螺蛳粉也进赤道得了,品味比潘胖还高级。
偶尔他会和梁硕在房间里一起写曲子,一个抱吉他坐在床头,一个抱电脑窝在沙发,螺蛳粉就卧在两人中间的地毯上,很困了也不愿意睡,只要听到吉他声就会绕着房间转,开心地牧他们俩。
梁硕的专注度极高,编曲时会很忘我,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螺蛳粉把球叼给他,湿湿的鼻头在手心里拱来拱去,想要他陪自己玩,这人就是能做到把球抛出去了,然后该干嘛干嘛,留螺蛳粉生气地在一边鬼吼,最后还得要楚熠来收场,要么下楼对狗弹钢琴,要么带狗出去溜一圈。
等回来梁硕手里的活儿弄好了,再问他知不知道手里的口水怎么来的?多半压根儿不记得。
楚熠无奈,但下次还是会由他。
那时的梁硕专注而迷人,怎么偷看都可以。他舍不得打搅,只会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
楚熠把一整袋子螺蛳粉最爱吃的罐头和橡胶球放在墓碑边,没有久待。
离开时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