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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梁硕顺着看过去,观众席比刚才拥挤了很多。
  所以听刚才的意思,这变态也有个乐队?
  那他是吉他手还是主唱?
  啧别说,虽然是个变态,他还真挺想听听这人唱歌的
  天生摇滚嗓,不唱有点可惜。
  刚想问问裴勇,只听鼓点轻柔地响起,就像是他刚刚听到的脚步声,节奏渐渐清晰起来,带着种安抚般的规律感。两个八拍后,电吉他和弦缓缓推进,些许忧郁的气息氤氲开来。
  前奏结束,第一句词唱出来,梁硕便认出了那个声音,少年特有的清亮被天生的沙哑中和,却不显得粗糙,反而带出一种特殊的质感,是种很奇异的矛盾体:冷静中带着不羁,克制里藏着叛逆。
  这真是那个冷血变态红毛唱出来的?
  梁硕有点不敢相信。
  take away the sensation inside(带走我心中的一切感知)
  bittersweet migraine in my head(苦涩又甜蜜的偏头痛在脑海中翻腾)
  it's like a throbbing toothache of the mind(如同精神在经历一阵阵牙痛)
  i can't take this feeling anymore(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感觉)
  第一小节唱完,梁硕对这支乐队的整体水平已经心里有数。主唱嗓音属于老天赏饭吃,但很多细节处理有些粗糙,有种老子心情不好不想唱的感觉,歪打正着,正好把这首歌的悲伤诠释得很好。
  吉他超出预期,在他听过的所有吉他里能排的上号。贝斯和鼓不算惊艳但也都没掉链子。整体来说瑕不掩瑜,在风林这种小地方,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搞得他有点懵
  这种乐队,竟然和刚才那么次的前后脚表演?
  这歌他很熟,听着简单,要想唱好却很考验功力。最开头是平静、柔和的段落,鼓点和电吉他都很温和克制,乍一听还以为是抒情摇滚。
  但接下来的过渡段之后,整首歌就急转成了更有攻击性的朋克,吉他音色也更锐利和失真,需要主唱既能在低音时稳住,又能在后段有情绪的爆发力。
  他捏了捏手里冰凉的杯子,突然有些期待这个红毛的表现。
  drain the pressure from the swelling(消除胀痛带来的压力)
  this sensation's overwhelming(这种强烈的感觉要把我淹没)
  give me a long kiss goodnight(请给我一个长长的晚安吻)
  and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安慰我一切都会好)
  tell me that i won't feel a thing(告诉我什么都不会感觉到)
  so give me novacaine(就给我麻醉剂吧)
  抱着审判的心情听下去,梁硕却被拉进了歌曲的情绪里,心缓缓地沉下去,安静下来。
  novacaine啊他自嘲地笑笑。这歌还真和他挺搭的,符合他如今在大众心中的药王身份。
  也是巧了,当年学吉他时,他会弹的第一曲就是这首give me novacaine。
  很快要到最后的乐器bridge,几杯下肚,酒劲儿泛上来,梁硕有些冲动地想进去看看他还是不敢相信,能把这首歌唱成这样的,和刚才把狗扔进垃圾桶的,会是同一个人。
  他放下酒杯道:我去里面看看。
  裴勇观察他半天,了然地笑道:去吧,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我们这最好的吉他手,不看可亏了。说着给梁硕手背上盖了个章:让他们照一下这个就能进了。
  梁硕点点头,走到内外厅连接处。这空间比外面还要矮,中间放一张破桌子卡住通道,四周围成一处逼仄的检票处,墙面爬满杂乱的涂鸦,褪色的油漆透出斑驳。
  检票女孩站在桌子边上,脸上挂了得有十几个钉。
  他抬起手背,女孩挺酷地挥挥手,让他直接进。
  梁硕站到了最后排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曲子进行到最激昂的地方,鼓组hi-hat密集打击,所有乐器一同爆发,把整首歌推向高潮。红毛背着把蓝红色漆身的吉他,微低着头拨弦,站在最亮的那束灯光下,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刚才没顾上细看,梁硕这时才看清这红毛的样子,是那种打眼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刺儿头眉头皱起,耳钉和红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还有那道凌厉的断眉除了没看见纹身,形象完全符合一个乐队主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张扬。
  但仔细看五官,会发现那张脸上还有少年未脱的稚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两颗刚洗过的紫葡萄,干净、迷茫、哀伤里面装满了让人读不懂的情绪,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和破碎感。
  挺神奇的,梁硕默默想。
  不管是嗓音、吉他、长相,在他身上都有种既和谐又割裂的矛盾感。
  怪不得能干出这么变态的事
  这段solo完,到最后一小节。红毛抬起眼来,也不知怎么那么精准,瞬间捕捉到了犄角旮旯边的他,一下对上了目光,手上的吉他立马跑了个音。虽然很快被找回来,但这一句词儿已经错过了。
  梁硕觉得挺好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啊
  还以为能有多酷呢,被自己看见了就这么害怕?
  飞了十多个小时,酒劲上头,他渐渐有些困了,没等最后几句唱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廊时,恰好一曲结束,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赤道牛逼!楚熠牛逼!来首燥的!
  他脑子有些晕晕乎乎,乱七八糟地想着
  原来他叫楚熠啊
  *
  他在门口抽了几支烟,找裴勇要了楼上那间卧室的钥匙,准备洗个澡睡一觉。
  oasis楼下是酒吧,有演出时就是livehouse,以上楼层都不对外开放,三层有间小而破的卧室。他四年前在舅舅家撞到过一次和男人的活春宫,后来说什么也不再过去住,打算在这间小卧室凑活一段时间。
  印象里,那房间三十来平,摆一张床,一张破洞见棉的黑皮沙发,一个掉漆的老式三门平开衣柜,外加没几个正常运转的家电,墙上贴满了摇滚乐队的海报,破但还算能住,而且和他住过的所有地方不同,给人一种神奇的安全感。
  也可能是因为当年在这躲过了一阵风波,才给了他这种错觉吧
  楼梯螺旋上升,通道逼仄,梁硕得微哈着腰,闻到劣质皮革和陈年的烟酒味。一路上挂着错落的黑边相框,是各路乐队在酒吧的演出照,棕黑色砖墙依然被各种涂鸦填满。oasis字样的红色霓虹灯不太灵光,o和i闪一会,灭一会,最后只剩下个ass。
  二楼楼道两侧是几扇防盗门,里面是录音室,看着挺高级。到三楼时他又往上多走了两步,通往露台的门还是锁的,他暗自盘算之后要找裴勇拿个钥匙他急需一个没人会来的地方。
  退回到三楼,他看到楼道尽头的窗户,右边门上写着库房,旁边是淋浴间。
  对面的卧室门半掩,漏出点光来,梁硕推门进去,顿时一愣。
  里面的人皮衣脱下,只穿一件黑t,正蹙着眉头,一圈圈解开手臂上缠着的纱布。纱布已经被血浸透,层层粘连在一起,揭开时带出几丝血痕。纱布下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周围的皮肉被啤酒瓶划得参差不齐,几片玻璃碎片还镶在血肉里,血珠沿着伤口缓缓涌出,断断续续地滴在地板上。
  见到他时,楚熠眼中又是那种无处安放的慌乱,但只有一瞬,很快撇开目光,顺便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似是不想被梁硕看到。
  两人俱是无言,沉默地对峙半晌。梁硕先有动作,上前一步。
  楚熠见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抬腿就要走。即将越过梁硕时,那只受伤的胳膊被兜住,掐在肘部。
  梁硕瞥了伤处一眼,问:叫楚熠,是吧?
  楚熠回头看他,很低地嗯了一声。
  梁硕看向地上的血痕,垂着眼皮,不近人情道:你弄脏我地板了。
  掌心里的身体明显一僵,低头说:我这就走。
  梁硕不打算放过他:怎么不敢看我?做了亏心事?
  楚熠手臂挣了挣,梁硕不耐烦地说:别动。
  他把人拽到双人床边,命令道:坐这。楚熠不尴不尬地站在边上,梁硕抬手要按他,楚熠偏身一躲,坐在了旁边那张破烂单人床,陈旧的弹簧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屋里很安静,楚熠慌得按了一把床,抬起屁股重新坐下。
  梁硕侧着身勾起了嘴角。旁边的医药箱半开着,他拿过镊子,在床头灯下处理伤口里的玻璃渣。楚熠偏着头不看他,每当镊子夹出一片玻璃碎片,手臂的肌肉会不明显地收紧,但全程一声也没坑过。
  处理完后,梁硕用酒精棉仔细擦拭伤口周围,故意使了点劲儿,眼前这人愣是没一点多余的反应,只是睫毛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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