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若闻灵玉就是清霄,他既为生魂,又寻得了数枚残魂,又怎么会消散?
  珠串的作用便是收集残魂,闻灵玉魂体淡薄不假,也许正因为再无法支撑住魂体,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附在珠串上!
  而且清霄的死极为蹊跷,像他这般惊才绝艳,怎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再者,若假想成立,已清霄的修为,怎么会决绝到生魂离体这一步?
  越是这般想下去,李玄州动作更快,转瞬间便已经来到了云知尘的峰头。
  李玄州站在殿外,压下心头种种思绪,抬手,不轻不重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一间封闭的石室内,一个头戴兜帽的人正盘腿而坐,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轻声念着咒语。
  石室内仅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一个香炉,屡屡白烟飘渺。
  而在墙面上,则挂着一幅男子的画像。
  画中的男子一身白衣,皎然如月,如墨般的青丝中别着一根木簪,眼中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看向他的每一个人。
  男子的容貌已是画得十分俊美,但叫人看着,总给人一种并没有画出真人十分之一的神韵。
  可又想象不到,画中已是这般姿容,若是真人比画还美,岂非如仙人一般?
  带着兜帽的男子维持着结印的动作,指尖微微颤抖着,帽檐下的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在他的身前,摆放着一个珠串,只见他双指并拢,在珠串上一点,一道白光骤亮,而后又如烟般消散,竟把兜帽男子逼退了一步!
  兜帽男子怔坐地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他的做法竟然失败了!
  兜帽男子颤抖着拾起那枚珠串,恍若疯癫般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我留下的回影术失效了?”
  “不,不可能失效的,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那只可能是……”
  兜帽男子猛地抬起头来,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明亮不可直视,带着疯狂和偏执,死死地盯着画像中的男子。
  画像中的男子依旧是笑容清浅,静静地看着他。
  “是你!是你对不对!”
  兜帽男子猛然扑在画像面前:“你回来了对不对?你只是不想让我知道,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回影术是你教我的,能破这个术的只有你,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兜帽男子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站起身来,他推开了石室的另一道门,大步迈了进去。
  刚一转动石门,阵阵冒着寒意的白烟便从门那边飘了进来,随着兜帽男子的走入,才发现这间石室内摆放着一张寒玉制成的冰床。
  冰床之上,躺在一名身穿蓝色道袍的男子,阵阵寒烟源源不断地从冰床上溢出,男子周身漾着层层叠叠的白烟,遮住了他的面容,可仍叫人觉得,犹如那仙境之中睡着的仙人一般。
  看见冰床的男子,兜帽男子的神情仿佛忽然之间放松了下来,他跪在冰床旁,就仿佛是跪在男子的面前一样,神情是一种难以自拔的痴迷。
  兜帽男子伸出手指,隔空顺着男子的眉眼、鼻梁、下颚缓缓滑过,仿佛在细细地描绘着男子的容貌一般。
  “你回来了,可你躲着我,我不会让你躲开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三下敲门声,这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可听在耳中,又仿佛就在门外般清晰。
  兜帽男子猛地回过头,眼神发出诡异又阴寒的光芒,良久,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个古怪邪异地笑容。
  第50章
  古朴素雅的丹房里, 墙面上挂着道家圣人的画像,房外不时传来众人念道的声音。
  云知尘静坐蒲团之上,用线香点燃香篆之后, 只见丝丝白烟从香炉中升腾而起,沉香屡屡,香味悠远沉静, 闻之令人心安。
  云知尘垂眸静看了一会,才将香炉盖盖好,然后他这才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李玄州。
  李玄州知道云知尘在点香时不喜他人出声, 故而一直不语。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要回珠串,在云知尘点香之时, 思忖依旧,眼下正欲说话, 只听见一声“明衍”,云知尘先行开了口。
  “我已许多年不曾同人提起关于师兄的事, 你是第一个。”
  云知尘这番话颇有些深意在其中,但却无法探究其中意味着什么,而且云知尘一向不是个多话之人, 这一句话说完, 倒是令李玄州微微怔住,心中困惑。
  可云知尘的话不止这一句,他吹灭了燃着的线香, 指尖在雕刻着祥云的炉盖点过, 垂眸淡淡道:“今日见了你, 我心中又生出了许多话想对你说。”
  “我入观时比你还小上一岁, 那年闹了饥荒, 村子里的人不是饿死,就是四下逃命,谁家若是有一粒米,都会被饿得失去理智的人一抢而光,我爹娘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抢粮食这种事自然不会带上四岁的我,所以我被他们抛下了,毕竟带着我他们还要多费一口粮食,不划算。”
  这是李玄州第一次听云知尘说起自己的从前,李玄州从没有想到,云知尘竟会是这样的出身。
  云知尘一头白发,气度飘然出尘,如仙人般高高在上,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历过饥荒被人抛弃的孩子。
  且他在诉说之时,眼神淡然冷漠,无悲无喜,仿佛那些经历他只是个旁观者,而非亲身体验过的痛苦。
  云知尘并不在意李玄州此时心中种种,淡声继续道:“我为了活下来,不管能不能吃的东西,我都不要命地往口里塞,我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自己年幼无害的脸,去骗,去偷,甚至于,我还在野狗的口中抢夺吃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我活得不像个人的时候,我遇见了师兄。”
  提起清霄,云知尘一直轻拨着炉盖的指尖一顿,神色仿佛是陷入美好回忆般的痴迷:“师兄是天之骄子,他是那般的光彩夺目,可他非但没有厌恶我,还带我回三星观,关心我,照顾我,教导我……”
  说道此处,云知尘突然转回视线,看着李玄州的那双眼中,有股说不出的阴寒之意:“你说,待我这么好的师兄,我怎么可能看着他魂魄分离而无动于衷?”
  李玄州不由自主退了退身子:“师尊,你这是……”
  云知尘摆了摆手,自顾自继续道:“我知道,你这次出去,一定遇见了师兄,否则,你决计不会问我哪些话,想通了这一点,一切便顺畅了。”
  云知尘说得又轻又慢,同之前的语调一样轻柔,听在李玄州的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云知尘竟然能猜到这一点?
  这不是正说明他口中的师兄,正是闻灵玉?
  虽然先前早有这个猜想,但如今从云知尘口中听到,李玄州依旧是震惊得难以置信。
  闻灵玉他竟然是三星观的第二任掌教,书中那位惊才绝艳,天赋异禀的清霄真人!
  然而紧接着是更大的乌云拢了上来,以闻灵玉的天资修为,是遭遇了怎样惨烈的场面才会逼得他生魂离体?
  他的身体如今又在那里?
  魂魄与肉身息息相关,闻灵玉的魂魄消失不见,难道并非是魂魄不稳,而是他的肉身出了问题?
  念及种种,李玄州双手紧握成拳,“灵玉”两个字已在唇齿中半露不露,险些喊出了着这个名字。
  云知尘的眼神倏而间冷了下来,毫无先前谈及过往之时的漠然,他微微垂着头,却抬起双眸,眼神如尖钉般直直地看向李玄州。
  “你知道吗,若是放在从前,你对他这般亲密在意,我定是要你生不如死,可你还对我有用,我却不得不让你再苟活一阵,实在是让我想杀人。”
  李玄州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仿佛背脊上爬上一条阴凉而致命的毒蛇,不知在何时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吐出了长长的信子,下一秒就会咬破自己的喉咙。
  明明是杀人夺命的话,可云知尘说完,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嘴角挂着一丝冷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玄州,仿佛在等着对方会有什么反应给自己看看。
  就像猎人在观赏着已经步入绝境的猎物,是玩弄,是讥笑,是蔑视。
  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悠远沉静的香味再不能带给人心中的平和,仿佛幻化成了那催魂索命的杀人香。
  李玄州背脊挺直,他一动也不动地与云知尘对视,可他微微皱起的眉,和紧抿的薄唇,无一不是显露着此时的李玄州,并非面上这般镇定。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玄州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是指甲划破皮肤带来刺痛让他冷静下来,李玄州很清楚,自己一定不能慌,就算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云知尘,他也一定要冷静下来。
  李玄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拳头,手指微动,一张符篆从李玄州的袖口飞出,没入了掌心之中。
  夹住符篆的双指并拢,李玄州暗自凝聚用力,没想到刚聚起一团莹光,李玄州忽然之间浑身剧痛,仿佛掉了满是钉刺的陷阱中,又长又利的钉刺扎穿了他的身体,他的手掌,他浑身上下的任何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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