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见李玄州总算肯听话一回,闻灵玉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李玄州的脸色,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古怪之中。
  并不是他飞出定身符的事,而是他还未自己做出抉择,右手便自发地将符篆打了出去,这种感觉,让李玄州有些难以言喻。
  等到女子不再那么害怕,闻灵玉才问李玄州:“李玄州,我们是不是……”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了赵颂的呼喊:“道长,道长你在吗?”
  同时响起的还有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两人互看一眼,便明白这是赵颂带着老婆婆找到了这里。
  李玄州曾经答应过老婆婆要找到杨时,此时杨时就在他的面前,让不让老婆婆见上杨时一面,全在李玄州的一念之间。
  李玄州抬眸看向杨时,只见到杨时苍白的脸上惊慌不已,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流下,他却连眼都忘了眨,呆愣看着门外的方向。
  李玄州垂眸一思量,对着门外喊道:“赵颂,我在这,你带婆婆进来。”
  拐杖敲地声越来越近,老婆婆苍老的声音也传进了李玄州的耳朵里:“道长,你找到我家杨时了吗?”
  “找到了,他就在这里。”李玄州应道。
  老婆婆手中拐杖一顿,随后弓着身子,颤颤悠悠地快走了几步:“他在哪,快让我瞧瞧。”
  老婆婆双眼浑浊,自是看不清的,赵颂却一进来就看见了满脸血的杨时,他惊得一声大叫,指着定在原地不动的杨时,支支吾吾道:“杨……杨时……”
  “儿啊,你在哪!”
  顺着赵颂手指的方向,老婆婆伸出只手摸索着前方,只听见前方传来杨时压抑忍耐的声音:“你来做什么!你赶紧走!”
  听到杨时的声音,老婆婆脚下一晃,撞在了某个温热的物体之上,正是被定身在阴影之中的易江原。
  而老婆婆这一撞,贴在易江原身上的符篆脱落,飘落在地。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走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儿子……”
  老婆婆眼中流下一行泪来,却还在安抚着杨时:“儿子,你别怕,娘这就来找你……”
  “咚”的一声,老婆婆的拐杖突然掉落在地,随后只听见老婆婆一声痛呼,跌倒在了地上。
  “娘!”
  “老婆婆!你没事吧!”
  在众人担忧惊心之时,暗地里将老婆婆撞倒的易江原乘乱跑了出去,临了之时,还阴恻恻地看了一眼纱帘背后的位置。
  见易江原要跑,闻灵玉哪能让他如意。
  此处还需要李玄州,闻灵玉当仁不让,飞身追了出去。
  “闻灵玉!”李玄州不由出声喊道。
  远处,闻灵玉飞远的声音飘进了李玄州的耳朵。
  “我的禁制,这是特殊情况,记得给我解了!千万别让我魂飞魄散!”
  第14章
  听到闻灵玉的声音,李玄州无奈摇头。
  如此爱惜自己性命的闻灵玉,应当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目前最要紧的,是看看老婆婆的伤势怎么样了。
  十道九医,李玄州既是道士,自然也懂得岐黄之术,他在老婆婆身前蹲下,双指在老婆婆的小腿上轻轻点过。
  在按压到某一点时,李玄州发现老婆婆脸上出现了痛苦神色,他将手掌覆上去,轻柔又带有力道地按压着。
  等到老婆婆神情渐渐缓和,李玄州才松开手,问道:“婆婆,你怎么样了?”
  老婆婆颤颤道:“多谢道长。”
  随后老婆婆颤悠悠地朝杨时的方向伸出手:“儿子……”
  母子相见,李玄州自是不会阻拦,他一挥手,杨时身上的定身符便自动脱落。
  甫一能动,杨时猛地跪在老婆婆的面前,垂着头,声音哽咽:“娘,你不该来的,我会害了你……”
  旁人不知杨时的害字从何而来,李玄州却清楚,他这份靠借运之术得来的一切,有朝一日会要拿命相抵。
  他拿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靠着他这份运享来的一切,在死后,同样要百倍的偿还。
  所以杨时只能对他娘不闻不问,甚至连一文钱也不能给她。
  看着这对母子,李玄州只是沉默不语。
  “那你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老婆婆浑浊的双眼流下一行泪:“儿子,莫如楚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你为她做的这些,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办?”
  “如楚与我青梅竹马,她本应该是我的妻子,可是却被易江原一杯酒灌醉,骗去如楚的身子,同她成了亲。”
  “她已成亲,我自是不会纠缠,我只想如楚能幸福一生便心满意足。”
  说到此处,杨时骤然握拳砸在了地上,手臂颤抖不已:“可我没想到易江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如楚与他成亲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被他活活打死了!”
  “娘,我是个男人!如楚是我心爱之人,你叫我如何能忍!”
  杨时一拳又一拳地捶打在地面上,手背上已是鲜血淋漓:“我恨不得杀了易江原!让他来偿命!”
  莫如楚已是泪眼盈盈,泣不成声:“杨时哥,是……是我害了你……”
  李玄州抬眸,目光从莫如楚的身上移开,冷声对杨时道:“这些都不是你借运害人的理由。”
  杨时怒极骂道:“你这个山中修炼不懂凡情的道士,你懂个屁!”
  李玄州虽从未生出过情愫,但感情一事,在他心中,犹如花草虫兽,终会凋落死亡。
  毕竟人终有一死,人死了,自然感情就灭了。
  李玄州并非断情绝爱之人,他们道士同样也能成亲生子,可对于李玄州来说,这些牵绊,不过是修道路上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故而杨时的这句懂个屁,让李玄州微微蹙起了眉:“我自然懂。”
  “你若是懂,又怎会说出理由这等话来!情之一字,难道仅用理由二字便能带过吗!”
  “像你这种高高在上,不问世俗的道士,竟说得出自己懂情,简直是可笑至极!”
  见杨时如此癫狂,老婆婆再难忍心中悲戚,嚎啕大哭了起来:“儿子,你莫要再说了,道长他是来救你的!”
  “救我?”杨时突然放声大笑,这笑声苍凉不已,闻之令人心惊:“我只要再寻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如楚便能活过来,可偏偏你这个道士出现了,你这不是救我,你是彻底杀了我!”
  “冥顽不灵,”李玄州眼中冷意更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犯了大忌,就得付出代价。”
  “道长!”老婆婆哀声喊道:“求你别杀我儿子!放他一条生路吧!”
  “我自然不会杀他,我只是要取走他身上的黄金。”
  “旁人口中传出你挖出黄金,名为黄金,实则是阴邪之术,杨时,你作恶太多,自有报应。”
  话音刚落,李玄州双手结出法印,只见杨时印堂穴闪过一阵微弱却无比纯粹干净的蓝光。
  李玄州动作一顿,他察觉到手腕上的珠串温度烫得惊人,这等现象,是只有在遇残魂之时,才有的征兆。
  李玄州脸色微变,双手快速地变换结印,口中也念着讳莫难懂的口诀。
  杨时印堂之上的蓝光越来越亮,因为残魂即将离体,杨时发出了痛苦地嚎叫,他双腿诡异地浮了起来,整个人在缓慢地向下倒去,半悬着飘在空中。
  “收!”
  只听见李玄州一声喝道,残魂彻底从杨时的体内出来,化为一道蓝光,飞入了李玄州的珠串之内。
  李玄州垂眸看去,其中一枚原本黯淡无光的珠子,正发着浅浅蓝光。
  可这蓝光只有半个珠子的大小,故而这珠子是一半蓝,另一半,还是普通的珠串模样。
  李玄州微微蹙眉,他没想到杨时的借运,借的竟然是自己一直在找的残魂,而且这片残魂还被碎成了两半。
  依先前来看,易江原正是被借之人,当时李玄州在看到杨时能伤了易江原之时,便隐约觉得奇怪。
  借运之人,是伤不了被借之人的。
  如今发现这运是残魂,一切便说得通了,因为这残魂根本不是易江原所有。
  残魂刚一离体,杨时的身体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往下坠去。
  “嘭”的一声,杨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带起地面一阵震动之感。
  墙面上泛起了铜锈的烛台摇摇晃晃,烛台上的尖钉长而锋利,泛着摄人的亮。
  杨时痛苦地捂着胸口,正欲爬起身来,只听见墙面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烛台从墙面上脱落,长而锋利的尖钉对准杨时的心口,“噗嗤”一声,扎透了杨时的胸口。
  瞬间丝丝如流水的血顺着尖钉蔓延而出,杨时不可置信地垂下眼,看着自己胸口上要了他命的那座烛台,双眼睁得极大,眼中满是怨恨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救活莫如楚。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要以命抵债,可是希望就在眼前,自己却即将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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