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这才对嘛,下去罢。本官接下来要审讯相爷,轮不到你来看,若不满,就让沈闻习来与本官说话。”
牢头冷冷说了句听令,退下去了。
嵇临奚眉头舒展,对已经衣着整洁的王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临奚知道义父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能入口的饭菜,请罢。”
而后手支在下巴上侧头,一脸地毫不在意,仿佛王相就算此刻咬舌自尽,他也不会阻拦半分。
香气钻进鼻子里,王相嘴里分泌出大量口水,他幽暗看了嵇临奚两眼,忽地抓起碗筷,对着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
嵇临奚余光见他如此,从怀中摸出黑玉棋,不住地摩挲着,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一个人一无所有饱受折磨觉得无望时会想着死,可当给了他一些东西,让他觉得有盼头了,他便不会想着如何死,反而会想着如何活。
对于小人而言更是如此。
饭菜的香气飘了很远,不管是辣炒牛肉的香气,还是辣子鸡臭豆腐乳的香气,又或者蒸鱼的清香,都传得很远,其它牢房被关押的官员们都忍不住双手握着铁栏,口中口水从嘴角流出也不曾察觉,更有的伸出舌头来舔这香气。
都是些平日里吃惯山珍海味的富贵官员,在牢中待了这么久,眼下的气味,顿时让他们梦回昔日骄奢淫逸的时候。
王相吃到腹中抽搐疼痛也不肯停下,直到看到他餍足的神色,嵇临奚这才轻笑开口,“相爷可还满意这顿饭?”
王相擦了擦嘴角的油,冷笑回他:“想用一顿饭来撬开本相的嘴巴,嵇临奚啊,你还是嫩了点。”
嵇临奚笑意不变,“本官也是奉陛下的命令办事,义父啊,我虽投于陛下,可你对临奚的恩情,临奚也不会忘记,今日你便好好休息罢,待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来新的被子,明日一早,亦会有好酒好菜相送,报完相爷的恩情,临奚自会将这种苦差事交回给三司手里,到时义父要如何做,就与本官没什么关系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叫来牢头,一番吩咐,牢头露出愤愤之色,只嵇临奚将天子之令拿出,他不得不听命点头。
见嵇临奚就这么离开,没有半点审讯之意,王相眼中浮现疑惑,但随即更充满警惕。
嵇临奚绝没有那么好心来报恩,对方所做之事全是恩将仇报,眼下又怎么会大发善心?
此时若想自杀,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只王相却丧失了之前自杀的勇气。
一连三日,嵇临奚皆是每日来探望一次王相如何,哪怕询问也只是敷衍了事的问几句,随意做个记录,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就走了,对其它关押的官员,他没有半点审问的意思。
等到第四日,王相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嵇临奚到底想要做什么。
嵇临奚坐在椅子上,埋头拿着两根短棒针专心地织手衣。
现在朝中最主要的是官员整治与官员填充,这个是沈闻致负责的,再然后就是三司联办的这个案子,他一个闲暇的工部尚书,有的是时间慢慢打发。
不能再与殿下每时每刻每分的相见,为解思念之苦,他也只能不断学些新的手艺,没有什么比给殿下做东西更能解思念之苦打发时间的了,只要想着最后东西会落到殿下手中,挂在殿下身上,殿下还能夸一句心灵手巧,他就觉得见不到的时间里不再那么难熬了。
听到王相的询问,嵇临奚吹吹毛线,头也不抬,“本官想做什么,之前不是已经给义父说了吗,报恩而已呐。”
“之前不报,却想着现在报么?”
嵇临奚揉了揉自己的喉咙缓缓嗓子,“义父着相了,既是报恩,何需计较早晚?”
“毅儿是你害的,当初是你算计的他,才令老夫推你为探花郎,益幽两州之事也是你告诉的安妃,蓬子安更是你策反的,你为太子做了这么多,现在眼前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要报恩?可笑!”
“不然呢?”嵇临奚将编织的手衣抬起来欣赏,“本官做再多也远不如沈家两位清臣,付出一切,殿下只任我为工部尚书打发,没做些什么的沈闻致确是吏部尚书,那我还努力些什么呢?”
听到这里,王相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神色几乎畅快到扭曲。
嵇临奚低头,牙齿咬住毛线。
噔——
毛线断了。
“本相早就说过!嵇临奚,你忠心太子没有什么好结果!早晚有一天和本相是一样的下场!”王相凑到嵇临奚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又兴奋,又癫狂,“狡兔死,走狗烹,我是那只兔,你却是那个走狗——”
“他现在将你任命为最无权势的工部尚书,不过是碍于你立了功不好杀你,要不了多久,太子他就会给你这只狗安上一个罪名,烹了你!”
嵇临奚脸颊微红片刻。
“走狗”与“烹”,用词极妙。
他就是殿下一个人的走狗啊,烹先小火慢慢钓,再大火来回翻炒,烹完了,不就得吃进进那两片桃花般粉润的唇瓣里了吗?
看在这两个词的份上,他可以考虑让对方死得没有那么痛苦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云生:(疑惑)为什么殿下与嵇大人在一起后总是会丢东西。
鸡:不知道啊,我开自动拾取得勒。
第223章 (二更)
“这就不劳义父忧心了,临奚尚有自保的能力,再不济,临奚也不会落到和义父生不如死的下场,介时给陛下求个痛快,也不是不可以的。”
王相阴冷盯视着他。
嵇临奚收好手衣揣踹,起身笑了一声:“陛下只让我协助此事六日,今日是第四日,义父还可还再享两日清福。”
走到铁栏外,他想起什么,回头笑盈盈道:“对了,公子还在明王手中,等义父离去,临奚也会尽最后一份恩情,送公子陪义父一家团圆,如此一来,临奚的恩也就报完了,义父在地下,可千万不用谢我。”
说罢,牢房外等候的随从为他披上披风,他脚步轻快又走了。
王相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死死落在他身旁的随从上。
……
……
朝中德高望重未受波及的几个老臣还有几位年轻未来前途无量的新臣正聚集在一起,与楚郁共同商讨替代丞相一职的新权政机构。
楚郁早就有了构思,要商讨的,也不过是名额的设置与划分,负责的事项,以及挑选入权政机构的方式。
他撑着额头,微微曲下的颈线,与半张玉脸都枕在烛火的火光之中,头顶插着一根浅色玉簪,仿若敛翅的白鹤,静谧无比。
关于名额的商定争来又吵去。
谁都知道这新的权政机构会是日后的权力核心,便连天子皇帝,也会受限于这新立的权力机构。
收拢臣权与君权,再在此机构中互相制衡,能被挑进去的人,都将永留青史。
身为臣子,谁能不为此动心着迷?
在各方争执之中,朝臣们终于商定出一个结果互相妥协,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日后永留青史,后人争相研究的场景。
“既如此,就将此机构命为民稷阁,意为百姓民众社稷之所在,百姓民众安稳,社稷才能无忧,被选入阁中的朝臣,当记为民立命,绝不可沉沦于政治斗争里,忘记初心。”在他们商议出结果后,楚郁终于开口,他撩起眼皮,平静至极,“设置七人,老四新三,一年之内,填满此阁,需经三道程序,一为选阁,挑选有天功、政绩阅历丰富的朝臣考核,考核期限六月到一年不等,二为举票,首次入阁,先经京中朝臣百官举票,后面入阁就由民稷阁举票,民稷阁举票后,再经陇朝十三州知府举票,后经文、商、农三业富有道德名望的一百能人之士举票,最后经由天子过目,天子有考核权,却无否决权,若天子有异,打回民稷阁再行做决定举票,超过四人反对,重新挑选人选,四人以下反对,录用阁内。”
史官在旁埋首记录。
朝臣跪于地,山呼道:“陛下圣明——”
年轻的天子垂目,煌煌烨烨。
朝臣们离开勤政殿,满脸笑容往宫外走去,正与匆匆走进宫里的嵇临奚撞见,嵇临奚拿袖子躲着飘雨冰棱,看见混在里面的沈家兄弟二人,皱起眉来。
沈闻致望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眼下这批朝臣,都是最接近权力核心的人,看见嵇临奚穿得俊美无比,好一番打扮,从前他们不觉如何,可自嵇临奚坠崖后,一些若有若无的秘闻便飘在京中,再看嵇临奚此番模样,眼中难免带上许多异色,只慑于天子威严,不敢讨论。
“嵇大人,您这是受陛下召见,还是有事要对陛下汇报啊?”
“本官自是有要事要对陛下汇报。”嵇临奚心知这群人是在试探于他,只不知要试探什么,他懒得再与这群人笑脸周旋,更别说沈家兄弟还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