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为父是真没想到你能将这件事办失败,毕竟从前你办的事,就没有一件是不成功的。”
  嵇临奚抬起惨白的脸,谄媚笑着:“此事确实是临奚办事不利,令义父失望了,受罚也是应当,还望义父不要往心里去。”
  见他如此知情识趣,王相满意了。
  他令管家送来一箱金子,用来安抚嵇临奚,又安排了秘密回府的马车,拍着嵇临奚的手掌说:“回去吧,早日休息,看你全身湿得,等到家以后赶紧换件衣服,以免着了风寒,影响明日早朝。”
  嵇临奚自然是千恩万谢,下人走到他身旁,他踉跄起身,由着人搀扶离开相府,送上马车,往自己的府邸里去了。
  第173章 (补二更小修)
  心曳神摇
  雨停了下来,雾气散去,叫今夜的月远比昨夜的更明亮。
  马车里的嵇临奚弯着腰,强压住从心脏那里传来的钝痛感,扑在箱子上颤抖的将箱子打开,看着里面一片亮闪闪的黄金,抓了一块在手中慢慢攥紧。
  他是贪权爱利的小人,如今也只有这人人迷恋的金银,才能让他此刻感到一点慰籍。
  沈闻致是被太子的人救走的,那太子知道是自己带人去刺杀沈闻致的吗?
  嵇临奚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但他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太子那夜询问他两次,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坦诚的机会,但他没有说出来,在太子心中,他大抵已经成了王相的人,认为自己背叛了他?
  浑身冷意,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慌乱思索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太子欢心。
  马车抵达了侍郎府,相府的人打开车帘,扶着他走下去,又将箱子抬了下来,嵇临奚回头,看着马车远去,回想着胸前与颈窝处的挨的那一脚,咬紧牙关,眼神已是十分阴鸷森寒。
  早晚有一日,他得了势,定要让王相这个老匹夫十倍、百倍的偿还——
  拖着疲惫浑身湿透的身体,他脚步沉重往府中走去,下人前来迎接,他心情糟糕透顶,挥手甩开来搀扶自己的人,让他们去把门外的箱子抬去库房,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卧房。
  鞋底都是泥泞,衣物与散乱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身上,随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搓干,心乱如麻的嵇临奚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木梁。
  “大人……大人……大人!”
  外面脚步匆匆,下人敲着门。
  “何事?”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嗓音阴沉地问。
  “太子殿下在府外,说来看看您。”
  什么?!嵇临奚一下鲤鱼打滚从床上翻了起来,“太子殿下来了?!”
  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把房间里该藏的东西藏好,只抬眼四处一看,因为之前沈闻致的拆穿,他怕沈闻致真的去告密,自个儿早就把那些宝物收在箱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了。
  满脸笑容,他往前快迈了几步,想起自己今日做了什么事,笑容一下淡了下来,下一刻又扬起虚浮的笑,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将头发扎起来,开门带着仆从前去迎接了。
  出了大门,就是立在门檐下的太子,身旁带着云生和另外一个宫人,却不是陈德顺。
  “小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嵇临奚忙跪在地上说。
  “嵇大人请起。”
  嵇临奚忐忑不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实在害怕太子今夜来寻他是质问刺杀沈闻致的事,头都不敢抬。
  哪怕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他向来是厚颜无耻的人,脸面对他而言,有和没有并没有区别,若太子当真质问,他便将这件事全部推到王相身上,说自己是被逼的,他之所以亲自带人去刺杀,是想保沈闻致一命,最后救沈闻致的一箭便是他射出的,再不济,他可以去给沈闻致磕头道歉,负荆请罪,求得沈闻致的原谅。
  太子那么心软,总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的。
  耳边传来温声细语:“宫里的宫女不小心把嵇大人送的宫灯碰坏了,扔掉太可惜,想着来找嵇大人,看能不能修。”
  嵇临奚一下抬头。
  “不能修吗?”楚郁歪了歪头,问他。
  反应过来的嵇临奚狂喜说:“能的!能修的!殿下!”
  本就是他亲手做的宫灯,他自是能修!全天下也只有他能修!
  “外面冷,殿下快跟小臣进来。”他说。
  楚郁带着云生与提着灯的宫人进了府中。
  嵇临奚一边叫人去把修灯的工具拿来,一边又叫人去准备最好的茶水,备上茶糕与鲜果。
  ……
  温热的茶水送到掌心,楚郁垂首喝了一口,双手端着茶杯,微微笑着,“嵇大人这里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香。”
  奉上茶水的嵇临奚稍稍站直了些,唇角是压不住的喜意,“殿下喜欢就好。”他知道太子喝新鲜清香的茶叶,府中常备最嫩的新茶,一罐便是价值千金。
  楚郁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眉头微蹙,“嵇大人的脸怎么受伤了?”
  嵇临奚一愣,抬手摸了摸,这才摸到一条细细的指长血痂,还有微微的刺痛感,顿时大变了脸色,提起袖子遮掩,结结巴巴说:“许……许是小臣之前不知道在哪里伤到的,一时没注意到。”
  “殿下不用担心,过两日便好了。”
  下人将修灯的工具送了上来,“大人,这都是您要的,可还有遗漏?”
  嵇临奚看了一眼,见没有差漏,就让他们下去,去提装着工具的木箱子。
  他想去外面修,这样就不用叫太子看见他脸上的伤痕和修灯时不优雅的姿态,在太子面前,他要的是永远做那个无所不能什么都轻而易举的嵇临奚,而不是邕城那个和老鼠没什么区别的楚奚。
  楚郁看他提着灯往外面走,“你要去哪儿?”
  嵇临奚回头,说:“在外面修这个灯要好修一些,殿下稍等,小臣马上就好。”
  楚郁起身,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这样么,孤还没见过修灯是什么样的,正好无聊,就陪嵇大人一起罢。”
  ……
  头顶是两盏随着风微微飘动的灯笼,明亮的月光落下,嵇临奚特意坐在能遮挡自己受伤面颊的一侧,他膝盖上放着一块木板,板上是一张纸,被火苗烧坏的嫦娥追月纸壁已经被他整张抽了出来,重新画了一张。
  楚郁托着下巴,静心看他画,等他画完了,这才开口,“嵇侍郎总是叫孤惊诧。”
  嵇临奚的心因为这声嵇侍郎漏掉了一拍,仿佛回到当初太子唤他嵇御史的时候,那种微微拉长的尾音,甚至含着一两分的笑意,就像一根钩子,一下就扎进了他的心脏中,偏偏那钩子还四面带了弯钩,好像要扯出来,就要把整个心脏一起拿出来。
  “小臣……小臣有什么让殿下惊诧的地方吗?”
  楚郁望着他,弯了弯唇瓣,“嵇侍郎好像学什么东西都进步神速,棋艺也好,画技也好,每次孤发现时,心里都会在想,你什么时候竟又学了这东西。”
  若是说这话的是旁人,嵇临奚定然听出这段话中的言外之意,可说话的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又尊崇万分的太子,他被这份夸赞迷了心神,胸膛已经不自觉挺了起来,嘴上还谦逊地说着:“殿下谬赞了,小臣也只是什么都会一点罢了。”
  画好图案半透的纸,被他小心翼翼涂上薄薄的浆糊,一点一点贴在竹骨上。
  还好竹骨没被烧坏,若是烧坏了,还要重新换一份。
  因为要用到的东西太多,有的东西叫他咬在牙齿里,糊好纸壁后,嵇临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提着笔将一些不满意之处精心补上,被火舌舔过变了颜色的木头雕刻的月宫,要拿漆重新上色,再抹上蜡油保持鲜亮的光泽,因为对光泽的均匀度有要求,需要十分明亮的灯光,纵使不愿让下人打扰自己与太子的二人世界,嵇临奚却还是不得不叫下人提一个明亮的灯笼过来。
  下人提了灯笼过来。
  楚郁揽着袖子,伸出手,“给孤吧。”
  “殿下,让下人拿着就好,怎能劳烦您亲自动手。”比起酸了太子尊贵的手,嵇临奚宁可让一个第三者站在旁边当木头。
  “无碍。”楚郁轻声细语,“灯是孤宫里的人弄坏的,又还要劳烦嵇侍郎修缮,为嵇侍郎提灯也是理所应当。”
  下人躬身恭恭敬敬将灯送到楚郁手中,退了下去,楚郁一手托腮,一手提着灯笼,照着嵇临奚上漆补蜡。
  “殿下,手酸了吗?手酸了就把灯笼放下,休息片刻,小臣这里不影响的。”
  “不酸。”
  “殿下,您的手应该酸了,休息片刻……”
  “不酸。”
  “殿下……”
  “不酸。”
  “是小臣手酸了。”
  楚郁这才把灯笼放在二人之间。
  夜风吹拂而过,嵇临奚看着他瘦削的身形,心疼得很了,连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隔着灯笼披在楚郁身上,“殿下,天冷,披上小臣外衣要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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