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话已至此,他也只能说:“小臣明白了。”
想到适才太子问他可还有其它事要禀,嵇临奚又说:“小臣确实还有其它的事要禀告。”
“说罢。”楚郁望着他,等他的回复。
嵇临奚从袖中取出香凝给他的纸,递了出来,“小臣去见了香凝,香凝给了小臣一张纸,请小臣帮她往府中送些东西。”
“小臣安排了两名侍女待在她的身边,她在相府很安全,请殿下不必担心。”
看完信纸中的内容,楚郁将它折了起来,放回嵇临奚手中,“嵇大人办事,从未让孤失望过,孤自然放心。”
“还有其它事么?”他语气轻柔,又问了一遍。
嵇临奚说没有了。
“既然没有了,孤让云生送你出宫。”楚郁侧头,吩咐了云生一句,云生领命上前,嵇临奚这才依依不舍满心忧切抓着那张纸,告辞离开了。
看着嵇临奚离开,楚郁垂首,眼中一片平静。
寂静声中,挂在殿中的鹦鹉,又喊了起来:“殿下吉祥、殿下吉祥,殿下诸事平安、万乐无极!”
这清亮的声音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起身,走到垂挂的笼子前,伸出手,隔着笼子轻轻碰了碰里面的啾啾。
“你倒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
出了皇宫,已是深夜,骑马回到府上的嵇临奚,静坐在卧室之中。
太子不信他,没有将他拉进计划里。
但太子如今能信谁?
沈闻致?
一个没有什么用场的废物。
因为太子监国,投向太子的朝臣?
在嵇临奚眼中,那也是一群没有多大用场的废物。
就算太子不信自己,他也要想尽办法帮太子。再不成——嵇临奚已经做好最差的打算,若到时太子落败,自己会全力保下太子,将太子藏于他让人新修缮的府邸下的地下室里,保管无人查到,到时一切都可以再徐徐图之。
他在这场争斗之中是墙头草,只要谨慎谋划,不管到最后谁赢,保下自己的性命与权力并不是难事。
只这是最差的打算,眼下该做的,是要尽全力为太子争取。
军权。
自知夺位之争中兵器与兵士最重要的嵇临奚,此刻动起了私养亲兵的念头来,他是胆大包天的人,对这些足以被杀头的罪名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但自己要如何去弄这些?
想到王薛两家联姻的事,心中顿时活络起来。
……
从王相那里得知沈太傅会为沈闻致请辞,已经为刑部侍郎沈闻习设伏的嵇临奚按兵不动。
先是沈太傅受了风寒,称病在家中卧床不起,百官前去探望,而后沈太傅撑着病老的身躯,进宫去了一趟紫宸殿。
“老臣之残躯,已难以再为朝廷、社稷献力,还望陛下允老臣卸掉太傅之位,授予其它又才有德之人。”
看着跪在地上风烛残年的沈太傅,床榻上的楚景亦是感到一阵同病相怜的悲凉,他虽不愿此刻沈太傅退位,沈太傅一退,朝中只会更加动荡,但若拒绝,沈太傅死在这个职位上,他便会留下骂名,加上安妃在身旁劝他沈太傅如今年迈,行动不便,在家中安度晚年也好,便也只能同意了。
况且沈太傅退位也好,朝廷也只能容纳一门两高官,倘若父子三人皆是位高权重,该紧张的便是天子。
沈太傅退了,他才更好提拔沈闻致。
“你的两个儿子,朕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他说,
沈太傅流泪,跪地叩谢,“陛下大恩大德,老臣没齿难忘。”
当日,便有一道圣旨从紫宸殿里传了出来。
感念沈太傅多年为社稷献力之恩,封为护国公,待到它日离世,其子可继承其爵位,继续为朝廷效力。
因这份旨意,嵇临奚又不得不将搞沈闻习的事再往后拖了一点时日,他不敢拖太久,拖久了,皇帝随时都能再度提拔沈闻致。
为了不让皇帝那里出意外,他还特意去寻了一趟在紫宸殿侍疾的安妃,让安妃为他吹枕头风,安妃也知沈闻致是楚景为太子安排的后臣,双方利益一致,便也同意了。
如此才叫嵇临奚计划顺利,翌日早朝,一名官员站出,弹劾刑部官员滥用私刑,收受贿赂,制造冤假错案,甚至有违逆之举,府中藏有西域送来的西域女子。
嵇临奚倒也聪明,并不直指沈闻习,而是指沈闻致手底下的人。
也不是他不愿指,而是沈闻习自身也是一个难啃的骨头,虽有一些小毛病,但也无关痛痒,有沈太傅请辞在前,这些小毛病若是直指,也不过是一句训诫就能过去的事。
他又怎么会容许这些事发生?
去皮扒骨——亦是良策。
没有人会保证自己手底下的人皆是清正之辈,永远承受得住诱惑。
因弹劾的证据大多都很充沛,只违逆一罪不清不楚,楚郁看了,便将此事交与御史台和大理寺共同审查,又有官员站出,说此人是刑部侍郎沈闻习的下属,深得沈闻习信任,与沈闻习关系匪浅,说不准得沈闻习授意才做出这些事。
一时之间,朝堂纷纷嚷嚷,各种声音都有。
刚才通过刑部一个小官攀咬上沈闻习的御史官员,更是将沈闻习处理刑事案件上出过的程序小毛病一一说出,还献上沈闻习与其私下的通信,证明二人关系亲近。
“上不正,才下不清!还请太子殿下下令详查,还社稷一片清朗,倘若查出来沈侍郎是清白的,下官愿以性命相赔!否则今日下官就血溅朝堂!”
“胡闹!你当朝堂是菜市场?不过一封二人互相问安的信,便要以此大做文章,当别人看不出来你居心不良吗?”
眼见有动手之势,楚郁抬手,扬了扬。
厚重得可以掩盖所有声音的撞钟声之后,众人都安静下来。
高坐于朝堂上的太子垂下眼目,神情淡漠询问了几个重要朝臣对这件事的意见,当然,也问到了嵇临奚。
“嵇大人从前乃御史台御史丞,这件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嵇临奚作出为难姿态,片刻说朝中大人自然信沈侍郎不会做出贪污受贿,违逆之事,但涉及违逆,兹事体大,还是要详查才是。
“若沈侍郎当真清白,也不畏惧查。”
楚郁静静望他片刻,看向一直不曾言语的沈闻习,他是沈闻致的兄长,眉眼与沈闻致几分相像,相貌与身形却更坚毅。
“沈侍郎,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闻习拱手,“臣沈闻习,愿接受御史台与大理寺审查,臣绝无违逆之举,更无违逆之心。”
听沈闻习如此说,嵇临奚更是心中一喜,说:“既然沈侍郎都如此说了,想必也是不怕查的,相信很快就能还沈侍郎一个清白。”
楚郁下令,殿外的京羽卫走进,搀扶着沈闻习双臂,将之带了下去,余光看见这一幕的嵇临奚,已经想到沈闻致殒命的那一天,唇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又很快压下去。
下了朝后,他心情极好地带着自己在府中煲好的养身汤去了东宫,中途来了一场秋雨,因为没带伞,雨落在身上,很快湿润了发鬓和官衣,嵇临奚也没在意,只把膳箱抱在怀中,不叫里面的汤冷掉。他脚步匆匆,来到东宫,只之前不会被拦的他,这一次却被云生拦了下来。
“嵇大人,太子殿下今日朝政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您先回去罢。”
嵇临奚站在原地。
他几次请云生帮自己通传,云生都只是疏离拒了。嵇临奚如何意识不到这其中差别,他没为沈闻习说话,太子看重沈家,对自己生了气。原本路上想好的哄词因为见不了太子,派不上任何用场,他最后只好将手中提着的汤塞进云生手中,言语讨好道:“既然见不了殿下,还请云护卫帮下官将这汤送给殿下,殿下操劳政事,劳神伤身,喝了它总要舒服一点。”
云生便想拒绝的。
但看嵇临奚身上都是雨水,湿得有几分可怜,迟疑片刻,将膳盒接在手中,说:“属下会带进去给殿下的。”
如此,嵇临奚这才一步三回头,流恋不舍又沮丧地离开了。
殿门打开,在云生走了进去后,又再度合上。
楚郁在殿中批改奏折,头也不抬地说:“他回去了?”
“嵇大人回去了。”云生走到他身旁,“他叫属下将这个汤带给殿下,说殿下操劳政事,伤神伤身,喝了它要舒服一点。”
楚郁没说话。
云生动作安静将之放在桌旁。
“饿了,饿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笼子里的鹦鹉,仰头叫了起来,
批改完手中奏折的楚郁,顿了顿后,叫云生把笼子提过来,他垂首,握着木勺,一勺一勺喂着它饵料。
笼子里的啾啾埋头卖力干饭,一边干饭一边煽动翅膀,时不时说一句:“殿下吉祥、殿下吉祥,殿下诸事平安、万乐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