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楚郁收回放在水里的手,嵇临奚连忙从怀中拿出帕子,双手捧着送到楚郁面前。
  擦干净手,楚郁顺势将帕子收进袖子里,骨线柔润的掌,就那样贴着膝盖垂下,他垂着面容,眉头微蹙,心上人蹙眉,嵇临奚心都要碎了,只紧巴巴地望着。
  楚郁说:“孤也不瞒嵇大人了。”
  “香凝姑娘的亲人为王相所害,她为复仇而来,但眼下王家要与薛家结亲,王驰毅要纳香凝姑娘为妾,香凝姑娘夹在其中,恐有性命之忧,孤想让她离开京城回青州,她不愿,但如此,孤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轻声一叹,“后宅之争,孤年幼时,在母后身旁已经见过太多,不想香凝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是担忧这个。
  嵇临奚心里开始思索起来。
  王驰毅是王相的儿子,娶的正妻也只能是京城的世家贵女,这样身份的子弟在成亲之前不能有妾室,这也是王相放纵王驰毅的原因,毕竟成亲之后就要顾及妻子与妻子家族的脸面,前几年里不能随意纳妾。
  这事对嵇临奚可太容易了。
  他甚至巴不得香凝赶紧给王驰毅当妾,这样就不能再近太子的身,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脑海中慢慢有了计划,他道:“香凝姑娘一个弱女子可为亲人复仇朝王相举刀剑,实在是令人欣佩,小臣明白她的执念,若小臣也经历了这样的事,不亲自复仇如何能心甘,便是死也无悔。”
  “殿下想保香凝姑娘,不是难事。”
  楚郁看向他,“哦?看来嵇大人已经有了良策?”
  嵇临奚喉结微动,不动声色弯腰,遮住那见不得的勃发地处,说:“小臣在相府里收买了不少眼线,虽对朝堂没有什么大用,但在相府中能做的事很多,等香凝姑娘进了府里,小臣便安排可信赖的人跟在她身边,看护她的安全,薛二小姐那里小臣也能寻人看着,若有什么异动,也能让香凝姑娘早做准备。”
  只要香凝不是个蠢的,在这样的帮扶下,稳住自身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若非为太子,嵇临奚是绝不愿意动用这批人的。
  他是早做打算,未雨绸缪,知道自己看起来再怎么势胜,众人恭维,但也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一个御史丞的权力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不过是在御史台的台狱里挥舞那么几下,甚至还不能自己为自己谋划些什么,更别说对付他人。
  若没有皇帝的意,御史丞而已,什么都不是。
  眼下的他能为未来的自己做的事便是收买一切能收买的人,探听对自己往上爬有用的消息,外加尽职尽责,精炼自己的能力,如此才能在那个时机到来时,一把抓住一跃而起。
  相府里的人可不好收买,他不知道跑了相府多少趟,给王相送完礼后与这些人交谈,降低他们的心防,再各种给予利益,日渐发展他们这才成了自己在相府里的眼线。
  本是留给自己往上爬所用。
  现在用在香凝身上,若事成尚好,若不成,这些人就会被清算掉,令他白费功夫,说不定还会惹来王相怀疑,到时想要洗清自己嫌疑,更是一件麻烦事。
  他能想到的东西,楚郁如何想不到呢。
  “孤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了,嵇大人。”少年太子抬起如月色一般温柔的眼眸,嗓音柔柔,亦如多年前邕城那般,又有不同,“你又帮了孤一个大忙。”
  嵇临奚知道自己又被太子算计利用了。
  太子要的就是他手中埋在相府的眼线,他用在香凝身上的同时,这些人也落到太子手里。
  可他总是心甘情愿沉沦其中的。
  旁人若要阻止他为太子所利用,他还要拿对方当仇人看待,觉得对方拆散了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姻缘。这又何尝不是农夫与蛇?
  忍着心中甜蜜,嵇临奚说,“为殿下效劳,是小臣的荣幸。”
  楚郁望着他脸,定定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嵇临奚只觉脸上落下温热的触感,是太子洁白细滑的手落到他脸上,他当即怔愣住,失去反应,整具身体变得僵硬无比。
  夜风吹拂而过,他心脏跳如擂鼓。
  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擦,一层脂粉从嵇临奚脸上落了下来,飘散在空中。
  楚郁收回手,望着手中夜色下不甚明晰的脂粉,抬头,琥珀的眼眸映着月光,温和说:“能使面色变白的脂粉乃铅粉,久用对脸不好。”
  “嵇大人已是丰神俊朗,将脸擦得过白反倒失了自己独色。”
  “你……不用学其他人,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
  第123章
  夜已至深,车夫已经将马车驾到岸边,楚郁起身,温柔对嵇临奚提出了辞别,云生过来,往船里抛了一块银两,而后本要伸手,将太子从船上拉过来,不想手才刚抬起,嵇临奚就已经先他一步,扶着太子的手,“殿下,我送你上去。”
  楚郁回头,“那就麻烦嵇大人了。”
  两人踏上岸,嵇临奚依依不舍松了手,他站在马车旁,痴痴看太子与云生上了马车,只恨不得挤开云生,自己才是与太子同乘的人。
  车帘掀开,露出月光下明明皎洁的脸,和那双在夜色里色泽也微微深更显瑰丽的琥珀色眼眸。
  “再见,嵇大人。”
  嵇临奚抬手,忍着心中千千万的不舍,说:“再见……殿下。”
  马车逐渐远去,直到一个转角,再也没有了身影,嵇临奚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忽然握拳,用力跳了一下,这个动作让他一下捂住腿,疼得龇牙咧嘴,但仍遮掩不住满脸的笑容,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后面去。
  太子关心他的脸。
  太子还说他丰神俊朗。
  太子还说他做自己就很好。
  今日之喜,更胜当初高中探花郎。
  明月高悬,他扶着膝盖,步伐不稳地往自己马车停着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看哪里,都觉得自有一种独特的美色,月是皎白明,河是映光流,风是过脸柔,便是见一野狗在树根底下抬腿撒尿,也觉得甚是有趣可爱,还抱着双臂站着观摩了好一会儿。
  只有一点不满足,嵇临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包扎的绷带,若是由太子亲自给他包扎的就好了,那样他还可以凑到鼻子前闻,亦可以好好收藏。
  但可惜的是云生给他包扎的。
  雪白的绷带被一圈一圈扯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回到马车停到地方,他掀开车帘,抬脚上了车,对一直等待的车夫说:“回府。”
  ……
  回宫的路上,坐在马车侧边的云生抱着剑,他到底是不放心嵇临奚的,“殿下,今日之事,若嵇临奚告知了王相……”
  “他不会。”
  楚郁揉着额头。
  他到底是了解嵇临奚的,知道对方为权力痴迷,亦是为美色所惑之人,现在的嵇临奚,确实是忠诚于他,只不过这份忠诚能持续多久,他并没有全然把握。
  “他……”楚郁思忖片刻,说:“虽非沈闻致那样的正人君子,但也非大奸大恶之人。”
  “若能好好引导,对陇朝百姓是一件好事。”
  从在邕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便是没有自己,嵇临奚未来也并非池中物。
  他帮了嵇临奚,却也没想到短短三年里,对方就从邕城踏入京城,走到他面前。
  “以防万一,让香凝有机会注意一下嵇临奚。”
  “若香凝有性命之危,先救她要紧。”
  他的属臣透了一半给王相,接下来的时间里,王相会与安妃联手寻机会清除他在朝中的党羽,对其它地方也会疏于防范。
  手指按着膝盖,楚郁闭眼。
  蚩城县知县李知阳原在京城担任大理寺寺丞一职,奉命抄家时,于一户官员家里抄出一份王相的受贿名册,拿到这份名册的李知阳畏惧王相势胜,为了自己活命,也为了家中亲人,自请调去了蚩城县当一名知县。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稳活下去,殊不知得知消息的王相等的就是他离开京城,他离开京城想救下李知阳,拿到那份名册,但慢了王相一步,只来得及救下李知阳的女儿李今初,那份名册也被王相收了回去,王相自然是不会销毁那份名册的,毕竟有名册在手,册上的官员只能继续听他的命令行事,不敢生半点违逆之心。
  他命人将李今初送到青州一户人家,化名郑香凝,想让对方安稳度过余生,但香凝无法忘却家人被杀的仇恨,这才有了今日。
  香凝想通过王驰毅拿回那份名册,但被王相藏起来的名册,又岂是那么好拿,如今更有薛王两家联姻,香凝在相府里,只会是危机重重。
  但有嵇临奚愿意帮香凝,香凝就有机会。
  ……
  “太子这个京兆尹,当得真是好。”
  坐在床榻上的皇帝,散着头发望着手中的折子,折子里都是太子上任京兆尹后办的事,上任京兆尹在位时,京城的治安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欺男霸女、冤假错案的事不是一件两件,更别说各司管理混乱,底下的人以权谋私,只太子当了京兆尹这段时日,京城一切事物井井有条,各司也尽职尽责,就连京城四周的县城,太子也会用心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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