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但太子更青睐于沈闻致,他若变成另外一个沈闻致,太子对沈闻致的那份青睐,不就落在自己身上了么?
烛火明亮,外面明月高悬。
嵇临奚在夜色中忙碌不已,他先是独自去了库房里扒拉出一盒他人送来的面膏,拿到房中混了一点水,就着木片将那浆膜一层一层敷在脸上,手也覆了一层。一柱香后,嵇临奚洗干净脸,对着铜镜仔仔细细的照。
哼。
他冷笑一声。
从前当市井流民时,自己模仿的人还少了吗?
区区一个沈闻致,也不在话下。
……
今日京兆府有事,早朝结束后楚郁没有在宫里停留,而是径直去了宫外。
面色不佳的楚绥看着他离去。
太子接手京兆府尹,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错来,朝上父皇夸赞太子颇有治国之风,朝臣们都跟着父皇一起恭维,父皇虽然也夸了他,但只夸他本分,这样的夸赞,比贬低他更令他难受。
罢了。
如今不该计较这些。
楚绥攥紧手掌。
自己现在被封为明王,应当抓紧时机发展自己的势力,笼络朝臣。太子出色又如何?自己也并不差,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只有站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不是么?
京兆府里,楚郁看着离自己好几步远恭恭敬敬说话的嵇临奚,微微疑惑地歪了歪头。
“小臣幸不辱命,雨郭县的灾民已经全部安全送回去了,也告知了雨郭县的知县和县令,他们会帮忙灾民们修整房屋的,想来雨郭县的灾民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
“辛苦了,嵇大人。”
“为殿下办事,不辛苦。”
从前总是想方设法找话以求能多与太子说几句话的人,今日表现得十分恪守礼节,也不似以往那么殷勤了,一副端庄君子的姿态。
楚郁望着嵇临奚的脸,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下可是有话要与小臣说?”依旧是克制知礼的语气。
楚郁:“……嵇大人的脸,比以前白了‘一’点。”
那可不,嵇临奚心中得意。
自己今天早晨出门时可是用粉敷脸的,为的就是达到沈闻致那样的白,果然被殿下注意到了。
“说来奇怪,小臣也不知自己何时变白的,今天看镜子时,也惊了一下。”依旧是克制平静的语气,而后提了提袖子,露出来自己同样敷着粉的手,轻轻晃了晃。
楚郁:“……”
“嵇大人的手,也变白了不少。”
“是吗?”嵇临奚装模作样低头去看,“小臣都没注意到,殿下居然注意到了,还是殿下好眼力。”
楚郁:“……”
他实在不知道要与嵇临奚说什么,也不知道嵇临奚又在折腾什么,一句“嵇大人今日内敛不少”,微微一笑后,就低头去忙京兆府的事了。
云生站在他身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忍去看嵇临奚此刻的模样。
见太子不说话,嵇临奚心中急得要死,但为了成为清高冷淡的沈闻致,勾得太子垂青,也只能坐在那里,挺直脊背,默默等待不肯离去,
处理完京兆府的事务,已经是午日用膳休息的时间,楚郁见嵇临奚还没离开,说:“嵇大人忙吗?不忙的话,就留下来与孤一同用膳吧。”
忙,怎么不忙呢?
嵇临奚需要处理的事可太多了,从前他总能厚脸皮从太子这里讨得温柔微笑,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地离去办事,但今日他不殷勤,不主动,太子和他说的话也少,他就像没被饲主喂饱的野狗,不甘心地想再多留一会。
“小臣不忙。”
既是不忙,那就是一起用了。
楚郁在京兆府用的餐食简单,一道清炒小菜一道炒肉一碗汤,这就是一顿饭。嵇临奚怎么看得下去呢?他心疼得狠了。
太子次次去自己那里,最少都是九道菜,还要上好的茶点和水果,怎么在京兆府就吃三道?
楚郁让人再去炒几盘菜来,
他已经领教过嵇临奚的饭量了,知晓这几盘菜给嵇临奚塞牙缝都不够。
嵇临奚忙说:“小臣不饿,小臣晨日里吃太多,现在肚子还是撑着的。”
“真不饿?”
“真不饿。”
楚郁没再让人炒了。
三两道菜,嵇临奚怎么舍得吃呢,只拿筷子随便夹了两筷子菜,下了一碗饭就说饱了,楚郁让他多吃些,他也不吃,一副自己真的撑的模样,只心里顾自心疼得狠了。
太子不能日日去自己的府里,经常吃这些,身体如何能好?他该想个办法调养太子身体,让太子健健康康的才是,最好养出肉来,在邕城的时候,太子还是有肉的,他曾经偷偷用手丈量过,也抱过太子的腿,确信是有肉的,只京城重逢,太子就瘦了不少,边关一趟,更是又瘦了一圈,说是扶风弱柳也不为过,瘦得他心疼。
他一边思索养太子肉的办法,一边依旧克制,故作矜持。
毕竟沈闻致不就是这样的吗?
看似冷淡疏离,实则欲绝还迎,若非沈闻致蓄意勾引,太子又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什么才能,学识?
难道这东西他嵇临奚就没有么?
且自己比沈闻致还更懂为官之道,在朝堂里混得如鱼得水,又比沈闻致能干,沈闻致还龟缩在翰林院里,自己就一路干到御史丞,获得多方赏识,他还幽默风趣,能哄太子开心,又能为太子献银,自己的真心到底输在了哪里?
仔细想来,不就是不像沈闻致那样装模作样,欲绝还迎吗?
……
第118章
临近太子生辰,宫里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因为是太子的及冠礼,皇后无比看重,一切大小事物都要过她眼前才能实行下去,对后宫的管控也比从前更严,严禁后妃生出事端。
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安嫣坐在凉亭里,手撑在凭栏上,看着里面游动的锦鲤。六皇子离宫以后,虽然也会时常回宫来望她,但她还是时常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这种孤独在看着那些年轻的宫女更甚。
她在这个深宫里在逐渐老去,最后将化为一捧黄土。
宫人们为着太子的生辰忙碌奔波,她望了片刻,扯着臂间的帔帛,冷笑一声:“太子真是好命。”生来就是太子,皇后什么都为他争取,她的儿子却要靠着讨好父皇的喜欢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既然皇后这么看中这场及冠礼,想来若这场及冠礼太子出了事,皇后定然会心神大动失了分寸的吧?就像多年前太子中毒那样。
“娘娘,六皇子来看你来了。”
安嫣回头看去,只见六皇子朝她快步走来,“母妃——”
“绥儿。”她站了起来。
六皇子听嵇临奚的办法主动离宫,他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不少,不止是发展势力约见官员以及父皇给的奖赏上,更有一种幼鸟有了羽翼,离开巢穴伸展自己翅膀不再感到紧迫的自由感,只他也会时常想念在宫中的母妃。
母子相见,楚绥将最近做的事与自己的母妃一一分享,他也有做实务的心,想像太子一样,能令父皇出口称赞,也能让朝臣眼中流出认同的心。
从前太子深居宫中,看起来脾性柔软好欺,又在朝堂说说出有损朝臣的谏言,朝中官员对太子厌恶抵触,但自太子去了边关回来,上任京兆尹后,许多朝臣已经释了前嫌,太子的支持者明显有增多的趋势。
但想只是想,他是工部员外郎,尚书侍郎会因为他皇子身份对他恭敬有礼,但不会听从于他,太子在京兆尹可以指挥任何事,他却只能听从别人的命令办事。
“好在有嵇临奚,儿臣不懂的东西,他会帮儿臣打听想办法,他是个聪明人,给儿臣提的几个主意都得到了工部尚书的认可。”
“嵇临奚确实是个能人,所以你要好好把握住他。”
“是,母妃。”六皇子应了,犹豫片刻,又说:“但我觉得他对太子太过殷勤了。”
“儿臣收买了嵇临奚身边的下人,他说太子每次去嵇临奚的府邸,嵇临奚都对太子侍奉得十分尽心,儿臣担心……”
安嫣的唇瓣微微勾了起来。
“担心他投向太子?”
楚绥默认了。
安嫣扶住他的肩膀,“皇儿,嵇临奚此人,是断不可能与太子为伍的。”
“他是聪明人,也是贪婪的人,心中清楚只有你上位对他才是利益最大化的结果,太子上位,他反而会受制颇多,甚至死路一条。”
“我们母子能给他的,太子给不了,你大可以放心。毕竟他的前途绑在我们母子的船上。”
“不过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安嫣知道要给予自己的孩子一些肯定与夸赞,“若真有那一日,你便亲近大力奖赏于他,将你与嵇临奚交往的证据送到太子面前,太子自会自己怀疑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