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嵇临奚朝楚郁汇报所做的事成果,其实也只是一些小事,甚至不用汇报,但若不如此,他又怎么能顺利得见太子,以解相思之苦?
  楚郁端正坐着倾听着他的汇报,而后温柔夸赞道:“嵇大人真是能干。”
  太子一笑,再一夸,嵇临奚顿觉全身疲惫散去,神清气爽,还能再干一百年,忍住疯狂上扬的唇角,他谦虚说:“殿下谬赞了,小臣只是尽本分罢了。”
  “若朝中官员皆如嵇大人尽本分,我陇朝也不会如此了。”
  闻言,嵇临奚悄悄挺起胸膛。
  他就是要让殿下看见,他比之沈闻致好太多,沈闻致不识趣,如今依旧在翰林院里躲着,他却已经为殿下办了不少事。
  两人聊了会儿天,他用自己灵巧的舌头像鸟儿一样分享遇到的有趣的事,比如哪个官员家里出了丑闻,哪个官员惹了祸事,身为御史丞,又受各方重用,他消息来源渠道多的是,楚郁听他说话,笑得肩膀微微颤,看得嵇临奚目不转睛,魂魄险些又飘了。
  听他说某些官员的风流韵事,楚郁支着下巴点头,忽然说:“嵇大人年轻有为,京中一定有不少人心悦嵇大人吧?”
  嵇临奚闻言大喜。
  这不就是自己表真心的时候?
  于是他连忙说:“实不相瞒,殿下,其实小臣早已有了心悦之人。”
  第106章 (全修版本)
  楚郁:“……”
  楚郁显然没能想到嵇临奚会如此回复,他本意是试探嵇临奚,不曾想试探出这么一个结果。
  “……嗯……”他说了这么一个字,见桌上摆着一盘苹果,一手撩着衣袖,伸手抓了那么一个,递到嵇临奚面前,温声细语:“嵇大人,要不要吃一个果子?”
  嵇临奚先是错愕,而后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小臣谢殿下赏赐——”
  说话间,他人已经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接了楚郁手中的苹果,仿佛接的不是苹果,而是稀世难寻的珍宝,只目光却落在那若玉似手的手上,连移开目光都难以做到。
  心中窃喜不已,心想真心果然有用,自己也有这一日。
  楚郁收回手,放着袖子落了下来,温和说:“嵇大人与孤不用这么多礼,快快请起。”
  嵇临奚捧着苹果站了起来,又坐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这小板凳还是他带来京兆府的,因为楚郁总是在案桌上办公,京兆府的椅子都是坐起来高大的,于是他后面自己捎带了一个小板凳,这样坐下身高就会矮一截,也能更好与太子说话。
  楚郁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就能结束这个话题,只是话题由他开启,又怎么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殿下。”
  “嗯?”楚郁后背不自觉震了一下,不妙的预感涌了上来。
  “不如,小臣给你说一个故事吧,殿下可要听?”
  楚郁:“……”
  “好罢,嵇大人说,孤听。”
  嵇临奚说了一个穷书生对名门千金一见钟情的故事。
  说有一书生,贫困潦倒,平日里就是靠一张巧嘴倒卖字画为生,不务正业,直到有一日,穷书生在街市上遇见一惊世美貌的名门千金,那名门千金身旁跟着一个老嬷嬷和一个会武功的侍卫。
  “咳……咳……”刚端起茶喝了一口的楚郁猛将口中茶水强行吞咽下去,而后干咳出声。
  “殿下!”
  “无事。”楚郁熟稔地摆手,歪着脸颊。
  “嵇大人……”
  不消他说完,嵇临奚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送到他面前,“殿下可是要帕子?”他嵇临奚真真是最体贴了解殿下的人了,殿下一个动作一个开口,他就明白殿下要做什么。
  楚郁回头,依旧不是他的那块。
  他此时已经知道,那块帕子大抵是要不回来了,接过帕子,他擦擦唇瓣,眼见嵇临奚要伸手接回去,就往自己袖中放了去,微微端庄笑着道:“谢嵇大人了。”
  楚郁正欲开口转移开这个话题,嵇临奚见他缓了过来,遗憾看了一眼被收进袖里的帕子,珍惜捧着苹果道:“那小臣继续说刚才的故事?”
  “……‘……’嗯……”
  故事继续。
  穷书生见着那美貌的名门千金,魂魄就飘出身体,可谓说一见钟情,只他一个恍神,名门千金就消失在了视线里,苦寻不得。
  本以为再难见美人,不曾想隔日穷书生上门给人作画,就在那大户人家家里再见名门千金,原来美貌的千金是京城人士,因生了病来穷书生所在的县城休养。
  两相见面,美貌贵气的千金性情也温柔至极,毫不嫌弃穷书生的贫穷,两人在那大户人家相处了一段时日,暗生情愫,千金离开时,温柔与穷书生告别不说,还给出贴身银两助穷书生读书,说要与他改日再见,至此穷书生一颗心彻底落在千金身上,回去后奋发读书,参与科举考试,发誓要回报千金恩情。
  到了这个时候,嵇临奚也不忘抹黑一下他认为的情敌沈闻致。
  说穷书生才华横溢,本可以高中状元,但一高官公子凭借身份势力将穷书生挤到探花位置,穷书生失落之际,正遇分别已久的名门千金,两人重逢,名门千金目光满是欣赏,夸赞穷书生才华,又害羞送了穷书生定情之物的手帕。
  最后说穷书生一番努力,在官场上取得不俗成就,也与名门千金成亲拜堂,两人过上了幸福无比的生活。
  “故事就是如此,殿下,您觉得这个故事如何?”他情深款款地殷切询问。
  两相对视,楚郁端着茶水别开目光,“‘……’嗯……是个好故事。”
  “殿下觉得穷书生如何?”嵇临奚欣喜不已地追问。
  既然说是个好故事,难不成……
  温和的仙音,说出冰水之言:“见色起意之徒,攀附权贵贪恋权力之辈。”
  嵇临奚原本满心欢喜兴奋散去,他愣愣了半响,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心脏重重抽了那么一下,却不知为何而抽痛。
  但他知道,不是因为贬低,因为他自知自己本是攀附权贵贪恋权力的小人一个,可若不是因为如此,又是为什么而痛?
  楚郁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望着他:“嵇大人,若因一个人的容色和身份而喜爱对方,不因其它。”
  “这样的爱,太过轻浮浅薄。”
  轻浮……浅薄……
  嵇临奚嘴唇蠕动了两下,他想说不是的,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他确实因太子的容色和身份而爱慕对方,痴情一片。
  到底是不肯死心,他挣扎着道:“但这世间的情爱,不都是如此吗?殿下。”
  “因容色和身份喜欢,也可深情如许,亦能一腔真心。”况且,若不因为容色和身份喜欢?那因为什么喜欢?灵魂?
  嵇临奚是小人,他不认为因容色和身份喜欢有错,人本就是食色性也的动物,况且太子如此美貌,玉面花容,谁会不倾慕?
  楚郁放下茶杯,托着脸颊看他。
  说:“这世上有很多人因容貌和身份而喜欢他人,孤的母后当初也是艳绝京城,家世显赫,还是太子的父皇痴迷于她,苦苦追求,终得母后和外祖父他们的同意,进了东宫成为太子妃。”
  “但沦陷于皮相身份的情爱,亦如云烟随时都会散如,就如孤的母后一般。”
  “嵇大人,沉溺于容色地位的爱,并非真心。”
  “即使现在一腔热枕,若有一日,喜欢的人容色尽毁,地位不再,又要如何?”
  “又再有一日,出现容色更出色地位更高的人,又要如何?”
  嵇临奚忙说:“不会有那一日的,殿下。”
  太子会永远有盛极容色,尊贵地位,这天下间,也绝不会再出现比太子容色更出色地位更高的人。
  楚郁轻轻叹了一口气。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人会老,再美丽的容貌底下也不过一副白骨,摆脱不了自然规律,喜‘她’年轻貌美,待‘她’老去,还会有其它年轻的美貌之人,权力地位更是如此,说不准有一天一无所有,跌落尘埃。”
  “嵇大人,穷书生的真心喜欢并不是真心喜欢,他应要再好好审视自己内心才是。”
  ……
  已是深夜,月色如水,失魂落魄回到府邸的嵇临奚睡在床上,抵靠着枕头,一手支在脑袋后面,一手摸着手中的棋子。
  真心喜欢……
  自己还不够真心喜欢吗?
  聪慧狡诈的小人在感情里,也成了昏了脑袋变迟钝的蠢人,他满面愁容,口中发出叹息,眼神也惆怅了许多。
  嵇临奚当然听得出来,自己这份小人感情是入不了太子眼的。
  在太子看来,他嵇临奚是见色起意,贪恋对方的容貌和身份,这……这也确实不错,他倾心太子,倾心的不就是这两样东西吗?
  翻了个身,嵇临奚继续磨棋子。
  “只沦陷于皮相身份的情爱,如金钱权力,亦可如云烟一般散去……”他低低喃着这句话,闭眼想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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