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谁?
皇宫中除了太子和六皇子,还有多少位皇子?
太子——?
“陛下驾到——”
“太子驾到——”
“六皇子驾到——”
刚想起重要线索的嵇临奚,被这道尖锐一声接一声的通传声打断思考。
哗啦啦——
一眨眼间,人群纷纷拜伏。
“参见陛下。”
“参见太子。”
“参见六皇子。”
这是嵇临奚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阵仗,免不得心生慌促,别人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跪在地上随着一起呼喊后,没人起身,他也只得继续跪着。
难道,美人公子就是太子?
天际金轮升起。
他刚想试探性的抬头望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太子究竟是不是他日夜作想的心上人,只才抬了一点,余光见所有人的脑袋都几乎抵着地了,没有一个人敢像自己一样把脑袋抬起来,于是又连忙缩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慢慢靠近。
在又一批禁卫军的护卫下,嵇临奚看见明黄的衣袍,那是皇帝的象征,行走的步履在眼前晃动,他喉结鼓动,用力吞咽着口水,一抹黑玄色的衣角经过瞳眸中时,仿佛时间卡住,他攥紧拳头,轻轻仰起头来。
正与对方对上视线。
黑色的冠带随风飘扬,梦中人入了现世中来,那张面容迎于金色光影中,历经千帆,于此重会。
嵇临奚已经望痴了,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在耳边震震作响。
我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
第56章
金色发冠束着漆黑的发丝,黑色发带随风舞动,自邕城一别,如今再见,眼前美人公子更是贵不可攀,细密的眼睫微微低垂,琥珀色的眼珠与日光交映,如雾色山林中旭日初升,在水面上浮跃的金影。
见他抬头,那双眼中掠过惊诧。
只下一瞬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收了回去,看向了前方。
被禁卫和宫人簇拥着,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公子往前走去,仿佛刚才的目光对视只是一场幻梦。
嵇临奚又重新低下脑袋,注视着地上的青石砖,趴在地上的双手,一点一点收紧。
原来是太子,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然是太子——
他本应觉得惶恐不安,惶恐不安于美人公子的身份,让他之前所有的臆想都化为乌有,他所幻想的未来因对方尊崇的身份注定不可实现,他也应该觉得沮丧,因为美人公子的身份太高了,高到他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对对方而言却仍旧是沙砾般渺小的存在。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呼吸却越发滚烫、炽热。
他小心翼翼偏过脑袋,自那些人缝中窥见了美人公子的背影,墨黑一般的发从发冠中垂束而下,发尾在玉石带扣着的腰间微晃,衣物上恰到好处的褶子,显出蛊惑人心的身姿,颀长的手臂、可以揽在怀中的腰,还有腰下,微微凸起起伏的线条。
如此美貌,如此尊崇,如此……令人神魂颠倒。
……
皇帝如何,六皇子如何,嵇临奚已经顾不得去看了,从美人公子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一整副心神便都落在了上面,魂魄也离了身体,飘到美人公子身旁,嗅嗅美人公子的头发,轻轻抚摸美人公子的小手,整个人恨不得化为幽灵死死将美人公子缠绕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唯留一具空壳,别人起身他跟着起身,别人如何做他跟着如何做,全无自己的思考能力。
直到一道回荡在耳边的浑厚钟鸣,他终于清醒了过来,不知何时自己人坐在垫子上,手放在低矮的案桌上,也不知卷子何时发了下来,纸笔墨砚何时送到手边的,只听到太监一声接一声的通传,说殿试开始了。
隔着一层禁卫军,外面是围观的人群,因是殿试,全场悄无声息,皇帝带着太子与六皇子及一众一二品朝臣坐在宫人准备的桌椅上,与旁观的百姓一同监察这场殿试。
回过神来,嵇临奚缓慢深呼吸一口气。
上天让他们在此相见,产生对视的交集,不就是验证了他与美人公子心有灵犀,两人天定的好姻缘吗?
那份惊诧,是因为认出了他是邕城的“楚奚”,还是因为自己今天这一身精心装扮,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与“心上人”、“妻子”、“娘子”的相会让嵇临奚满心欢喜,刚才得知沈二公子不是自己的美人公子的扭曲心肠也如被一泓温泉熨得平直,暖和无比。
等等,这沈二公子究竟与美人公子什么关系,竟能让美人公子借他的身份一用?
嵇临奚阴暗如蛇地朝着四周偷窥了一下,正看见坐得笔直端正垂眸答题的沈闻致,确实生得一副好皮囊,他颇为不甘心的承认。
转瞬又冷笑一声。
好皮囊又如何,还不是一个病秧子,一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压根比不得自己,只有自己这样的文武健汉才能给美人公子带来‘幸’福。
便是身份比自己高贵,那也只是现在,谁说他以后不能爬得比他更高?
今日自己就要夺了沈闻致这状元之位!踩着这闻名天下的沈二公子崭露头角吸引美人公子,哦,不,美人太子的目光!
也是文思泉涌、踌躇满志。
他提笔开始答题,下笔顺畅无比,有游蛇之势。
写写写——
“嵇公子,真是好生厉害的文采。”
写写写!
“嵇公子,你如此才能,可愿辅佐于我,我为君,你为不二臣?”
写写写!!!
“嵇公子,你之真心真意,我已明晓,你既真心待我,我也愿回你一颗真心,明日子时,我在寝宫等你。”
写写写!!!!!!!!!!!!!!
便是两人花前月下,情意相合,高高在上的君雪白双臂搭在他的肩膀,轻咬桃花一般的唇。
深夜明月照。
明君忠臣度良宵——
……
“时辰到——”
“请诸位文士学子停笔——”
太监于敬年一甩拂尘,尖声道。
一大臣带着一批禁卫军来给这些卷子现场糊名,糊名之前,将封条对着围观的百姓展示一遍,这才盖在纸上。
收完糊名的卷,众文士学子在宫人的带领下待至一旁,卷子在被打乱之后,批阅试卷的考官入场,坐在之前中试文士学子的垫子上,将双袖用襻膊绑起来,证明没有任何徇私之举,随即便是伏首批阅卷子,被批阅过的卷子最后会送到皇帝太子六皇子和身边重臣身前,在看到出色的文章,会叫至身前询问,而后做最后核定,与之前会试的文章一众公示在百姓面前。
时间慢慢过去,三百多份卷子一一批改完,送到皇帝面前。
不合格的卷子与文章,在皇帝确认后会被搁置到右手旁,每往右手旁放一次,等待的文士学子就会心中一跳。
王驰毅面色已经隐隐有些发白,却还是故作镇定。
那些试题,他答的问题应该不大,只策论文章,他已经按照爹说的做了,背了他爹写给他让他背的那些句子,用在觉得对应的文章主题上。
一定要让他过啊,一定要让他过。
不然他就完了。
此时坐在最后评审席上的王相手指也在微微发颤,盼望着这个儿子给自己争气些。
不合格的卷子文章被皇帝挑选完毕,“都拿给太子六皇子和大臣们看一遍罢,有异议此时还可以提,等到糊名的封条揭开,再有异议者,定为科举舞弊之罪。”看起来厚厚的一沓,其实也不过十三四人,这十三四人,既是不合格的落榜之人,也会是被推出去承担百姓愤怒的担罪之人。
看到王驰毅的字迹,楚郁轻笑了一声,望了一会儿,将之递给一旁的六皇子楚绥,楚绥见父皇与太子都没有什么动作,也随便假装看了片刻,转递给王相。
楚郁都能认得出王驰毅的字迹,王相更不会认不出来儿子的字。
他心中重重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指甲似不经意在上面留下一道白色划痕。
被淘汰的卷子继续往下传,很快就轮了一圈。
“诸卿对这些文章,可有异议?有异议者,当场提。”
“臣有一些疑惑。”一名大臣从中拿出一份卷子,恭恭敬敬道:“陛下,这份卷子虽不出众,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答的大部分题都对了,诗也作得不错,文章虽总体平庸,却也不乏精妙之句,此卷,臣认为当评得三甲同进士。”
于敬年去拿那份文章,递回到皇帝手中。
楚景一看上面微不可见的划痕,就知道这份文章是谁的了。
他心中一片冷意。
自己已经给过王驰毅一次机会了,从会试放榜后死去的举人指控王驰毅科举舞弊开始,到今日殿试开考,半月的时间已经是有的了,但凡认真刻苦一些,出来的结果与二甲进士差不多,念在王相多年辛劳,他也能放王驰毅一马。